五年后。
天下已然天翻地覆,万巫山重现于世,引得人心惶惶,因为其神秘莫测,自成一霸,无人敢招惹。
曾经的三国联盟起了内乱,分崩离析,东沧和北疆不知谋划了什么,将矛头对准了曾经的盟友天顺,对其大开杀戒。
天顺大祭司纪负子领兵征战沙场,被东沧皇帝宣望慎所杀,而后东沧和北疆军队直取天顺皇城。
国主誓死不降,刎颈而死,自此,天顺彻底亡国。
东沧借此机会,违反盟约,杀害北疆将士,趁机吞并天顺,改名大沧,成为能与大夏齐驱并驾的第二大国,甚至隐隐有超过之势。
大沧为了扩大势力,又再度发兵,剑指北疆。
北疆国唾弃大沧背信弃义,与扶桑一同投靠大夏,为表诚心,割让三座城池,以求庇护。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夏虽然朝野**,但终究是大国,大沧也不敢贸然出兵,只得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春末夏初,正是极为好的时节。
大夏皇城祈安殿突然起火了。
熊熊烈火吞噬着祈安殿,将所有的一切都燃烧殆尽,等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太大,根本进不去,甚至蔓延到了其他殿宇。
火光冲天,照亮了阴森诡谲的夜空,宋琢廷坐在轮椅上望着这一切,眼神晦暗不明。
“陛下呢?卓樱”
卓樱低着眉,回道:“被带走了。”
“……算了。”
宋琢廷又皱眉想了想,“陛下如今几岁了?”
“七岁了,王爷。”
“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孩子大了,管不住啊。”
“唉……去找一位新的陛下吧,记得,这次要听话些。”
卓樱轻轻点头,“是,王爷。”
目送宋琢廷走后,她抬头望着天空,眼神复杂,思绪回到了昨夜。
这是五年来,谈华卿唯一一次见她。
谈华卿依旧是穿着丧衣,自宋之妄死后,他就再没脱下来。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瘦骨嶙峋,脸颊也凹陷下去,日日夜夜的梦魇折磨他,让他食不下咽,难以入眠。
更别说,他被宋琢廷囚禁在这里,时不时还要被逼问圣旨下落,为了让他说出口,宋琢廷用尽了酷刑,但谈华卿的嘴太严,骨头太硬,一句话都不肯吐露。
他的全身都缠满了绷带,在绷带下面,不用想,也知道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看上去,他老了不少,快要寿终正寝了的老人。
自宋之妄死后,谈华卿的魂魄仿佛也跟着殉情了,活得行尸走肉,五年来,他未曾踏出过祈安殿一步,也未曾想要什么东西。
他只求了一样东西。
是一把琴。
他无欲无求,心甘情愿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祈安殿,竟没有被逼疯。
卓樱当真是佩服他,到了这份上都不愿求死,反而甘心苟活。
但谈华卿会这样甘心吗?
不……他不会的。
谈华卿虚弱地倚靠在床边,一双灰眸早已无神,他从袖中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嗓音略带嘶哑。
“看看。”
卓樱不懂他的意图,面无表情地接过,一打开,大脑就变得空白,眼睛微微瞪大。
她慢慢阖上盒子,紧闭双眼,在做心里建设,也在推演,看见了结果,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的难以置信。
“宋之妄……没有死。”
“放了我弟弟。”
三年前,她的人就将卓澜从谈华卿身边带回来,她自以为藏匿得很好,却还是被谈华卿找到。
那盒子里,装着断指和头发,还有一块青竹玉佩,是她卓氏家主的玉佩,这块玉佩她给了弟弟防身。
谈华卿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眼泪无声地从灰眸怔怔流下,他张了张口,声音带上了颤抖。
“我会放人,也会杀你。”
卓樱松了一口气,行了大礼,“多谢,”听到谈华卿后面的四个字,卓樱顿了顿,“……我等着。”
谈华卿下定决心,站起来,慢慢摸到蜡烛,滚油滴到手背他好像无所觉,轻轻松手,蜡烛掉在了床榻上,不一会火势就蔓延起来了。
卓樱一步一步望后退,退到门口,望门里看了最后一眼,谈华卿背对着他,抱着琴,指尖轻柔地划过琴弦,动作很轻,像是在对一件稀世珍宝。
有一瞬间,卓樱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错了,她笃信自己的预言绝无差错,所以才会那么干脆地除掉宋之妄这个变数。
五年来她推算了无数次,宋之妄的结局都是死,但就在刚刚,在重新看到谈华卿的时候,她却算到了,死里逃生的结局。
宋之妄没有死。
一切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终究还是做了无用功。
那个变数,迟早有一天会踏平这座皇城,踩着尸骨血山,登上顶峰。
第二日,通缉谈华卿的圣旨就下来了,传遍了大街小巷,谢卓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在都城街道,奉命捉拿。
忽而,谢卓想到了什么,又停了下来,回头扫了一眼都城紧闭的各家各户,“去搜搜,动静闹大些。”
“……是。”
“告诉城门守将,不用关城门。”
步桑律往下看了眼在挨家挨户搜查的人,神情有些着急,“怎么样了?”
兀鹫等人担心地守在谈华卿身边,全神贯注看着符酌给谈华卿施针。
稍有差池,毒就入心了,符酌不敢马虎,每一针都落的很稳,“劳烦楼主,可否再拖延拖延?”
步桑律看见官兵冲入灵通楼,心中一紧,大步朝楼下走去,“好,我只能尽量。”
“多谢楼主。”
符酌静下心来,但灵通楼下面的动静闹的越来越大,二十二个打更人都拿着武器守在了门口,警惕地看着。
符酌看着谈华卿头上密密麻麻的针,接着就要按照最初的顺序,一根一根拔下来。
他额头都是汗,手也开始抖,眼前也开始发晕。
符酌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北疆那小怪物处学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给公子解毒!他现在是在糊涂什么!
“词风,过来,按住公子,拔针可能会很疼。”
词风神色凝重走了过去,按住了谈华卿。
符酌冷静下来,手碰到金针,迅速拔了出来,谈华卿猛然睁开眼睛,嘴里就被塞上了的帕子,疼到极致的声音没有喊出来,就被堵住了。
“公子,再忍一会儿,再忍一会儿。”
接下来,词风根本就不敢看,耳边说全是痛苦的声音,谈华卿整个人疼的都挣扎起来。
等到拔完以后,谈华卿嘴里,眼里,耳朵里都流出了黑色的血,只能无力地靠在床上。
“成了!”符酌割开谈华卿的手,看见鲜红的血,高兴地大喊。
突然门口响起了沉而急促的脚步声,众人脸色大变,庞影率先背起谈华卿,“我们城门口汇合!”
“走!”
一声令下,在房门被砸开的那一刻,二十二个打更人四散离开。
步桑律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中悄然一松,摇了摇扇子,“欸……将军好大力气,我这扇门可是重金定制的,一千两呢,敢问将军是银票还是金子啊?”
“……滚!”
奇怪的是城门并未关上,众人心中也觉得怪异,等出了城门,就看见了谢卓带着几队人马居高临下等着他们,城墙上也布满了弓箭手。
兀鹫脸色难看,握紧了手上的刀,他们以为谢卓出了城早已远去,没想到谢卓就在城外等他们。
“庞影,等会你带公子先走。”
“兀大哥!!”
“小影,带公子去找主子,你轻功很好的,”沈旷转头看庞影,破天荒露出一个笑。
他明明是那么不苟言笑的人,也从不夸奖自己,却在现在笑了,也第一次夸了自己。
庞影意识到什么,握紧了拳头,仔仔细细望着曾经的兄弟们,眼睛微红。
众人一一朝他颔首,眼里写满了坚定,仿佛在说,放心,有我们在。
符酌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笑笑,“哥几个给你开路,你还没见过哥的武功,今日我给你露一手。”
话音刚落,符酌就冲了上去,他的武器是银针,既能治病救人,也能取人性命。
兀鹫推了把庞影,“快走!”
庞影咬咬牙,带着谈华卿在这杀人的战场上穿梭。
谢卓面无表情下令,“去追,无论生死,带回来。”
“是!”
听到万箭齐发的声音,庞影心口猛然一震,回头看了一眼,眼泪瞬间大颗大颗落下,却一刻不敢停歇,带着谈华卿离开。
可他一人又背着谈华卿,怎么能抵得过接受过数名死士。
跑到清真寺,庞影已经精疲力尽,突然看到几把飞刀在林子里穿梭,不敢停歇,但追的人是发了狠的。
在庞影回头的瞬间,又有数把飞刀朝他袭来,刺中了他的小腿。
这样不行!
庞影想了想,找了一个地方好好把谈华卿藏起来,又扒了谈华卿身上的衣服,“得罪了,公子。”
他动作很快,迅速换了衣服,又戴了帷帽,除了满头白发,而且他和谈华卿身形差不多,看上去,背影真的像极了
然后他故意从杀手面前一闪而过,拼命跑向了悬崖。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庞影杀了十个死士,打破他曾经的最高战绩,掉下悬崖的时候,他好想,沈哥,兀大哥,符大哥,词风,颜诗人,曲幽……
他们,能不能走慢一点,慢一点,等等他。
算了,没关系。
他轻功很好,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下辈子啊,他们还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