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廷虚弱地睁开眼,看着明黄色的床帐,意识到自己是快要不行了。
“福安……”
没人应声,只听见平缓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宫殿,宋寒廷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瞳孔微微一缩,又了然于胸,什么都在一夕想明白了。
“原来是你啊,谈相。”
谈华卿手里拿着早已拟好的罪己诏,一步一步走到宋寒廷床边,一双灰眸冷漠又麻木。
“陛下,臣来送你了。”
宋寒廷扯了扯嘴角,浑浊的眼球里复杂又疲惫,“设下如此大局,是想谋夺皇位吗?”
谈华卿坐在凳子上,淡漠开口,“不是,臣还看不上皇位。”
“臣只不过是想讨个公道,杀一仇人罢了。”
宋寒廷怔住,咳嗽地几声,发出微弱的气音,认认真真打量谈华卿“……你,究竟是谁?”
“朕快死了,让朕死个明白吧,咳咳……。”
谈华卿拢了拢袖子,低头望着手背上的五颗红痣,慢慢开口,“我出身谭氏一族,祖父谭微是大夏第一大儒士,祖母洛澄秋是南安王郡主,父亲谭不严是二十年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官拜左丞相,母亲姜朔华是江南富可敌国的姜氏嫡女,我谭氏整整一百五十人口,皆被斩首处死。”
他静静看着在龙椅上垂死挣扎的皇帝,嗓音很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闲聊,可仔细看,他的手指却在颤抖。
“臣说的这样明白,陛下可想起了?”
“他们忠心赤胆,为大夏鞠躬尽瘁,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宋寒廷脸色一点点变白,难以置信的望着谈华卿,“你竟是…当年那个孩子…”
难怪,他一看见谈华卿就有点有些熟悉,但世间相似之人太多,他并没有想到,谈华卿会是十二年前谭氏的那条漏网之鱼。
谈华卿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望着宋寒廷。
宋寒廷吐出浑浊的一口气,情绪有些激动,“走到今天,朕自知罪孽深重,可你…咳咳…若是朕,你也会这么做,十二年前,大夏天灾**不断,朝野上下**,朕…不得不出此下策!”
谈华卿握紧拳头,没想到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宋寒廷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百姓苦难,是君王之责,你身为君主不想办法,反而用迫害朝臣来达到目的,难道就是对的吗!”
“天子与庶民同罪,陛下应谢罪于天下,谢罪于那些被你迫害之人。”
宋寒廷神情骤然大变,剧烈咳嗽起来,“放肆!”
“朕是…咳咳…天子!是大夏的君王!”
大夏自建国以来,还没有一位皇帝向天下臣民谢罪,君王不怒自威,若是这样,不就是昭告天下,他是个有罪之人,德不配位,他定会被后世唾骂。
皇室还有何颜面!
“谈华卿,你…咳咳…要杀要刮,朕都不会逃,但让朕向天下人,向你谭…氏谢罪,做梦!!”
“呵……”谈华卿嘴边勾起讥讽的笑。
忽而,他起身拿起桌案上的玉玺,走到皇帝面前,狠狠砸下,神情有些狰狞。
是他错了,他不该顾虑太多,不该恪守礼仪规矩,他早该杀了宋寒廷,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也许,他的阿妄就不会死了……
宋寒廷眼睛瞪大,眼睁睁望着那玉玺砸了下来。
直到鲜血淋漓,宋寒廷了无生息,谈华卿才停了手。
玉玺上全是血,这个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东西,在此刻,仅仅只是作为杀人诛心的利器。
谈华卿拿着玉玺往罪已诏上盖了章,就随意地将玉玺扔到地上。
玉玺在地上滚了又滚,血迹翻溅,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谈华卿看着龙榻上死不瞑目的皇帝,理智一点点回归,语气变得冷静。
“臣替谭氏一族,恭送陛下。”
“黄泉路上,陛下好走。”
突然,大殿的门吱呀一声被很多人推开。
谢卓带着众禁军来了,前面是一个穿明黄色龙袍的孩子,看起来不过两岁,是最小的皇子宋时鸣。
宋琢廷坐着轮椅跟在后面,在他旁边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是卓樱,后面还有诸多文臣武将,偷偷观察,见谈华卿微微摇头,只得忍耐下来。
他们都看到了殿中之景,震惊之余,更多是害怕恐惧,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弑君……
“丞相,太子殿下来了,”谢卓恭敬地垂到一旁。
卓樱牵着宋时鸣,走到谈华卿面前,暗中摇摇头,又面无表情开口,“丞相,请宣读陛下遗言吧。”
“陛下言,废太子宋少晏,另封为宸王,赐封地宁,辽,东,五皇子宋予歌陪同前往,无召永不得回。”
“且,陛下还留有一道圣旨,关乎四十万狼军,若社稷不稳,奸佞当道,该圣旨便会现世,作为军令,号令王军,拨乱反正。”
宋琢廷嘴边的笑意隐了下去,目光沉沉望着谈华卿。
谈华卿面不改色,“陛下还道,七皇子宋时鸣,天真可爱,聪慧机敏,甚合朕心,封太子,宜承继大统。”
众臣子高呼,“陛下圣明!”
“然,太子年纪尚幼,朕之贵妃卓氏,敬慎持躬,朕之胞弟平乐王,才德兼备,封摄政王,命其辅佐新帝,兴荣大夏。”
“此外,陛下自知平生作孽无数,留下了一封罪己诏,朕愿向谢罪天下臣民谢罪,以慰英灵。”
有大臣奉承道:“陛下自省谦恭,足以垂范百世。”
谈华卿没有理会,神色异常冷漠看着宋时鸣,“殿下,该登基了。”
稚童小儿,尚且连话都不怎么会说,路也不怎么会走,宋时鸣一脸懵懂望着周围满腹算计的大人,不明所以,被抱着坐到龙椅上。
他的脚连地都够不着,只能晃来晃去,揪着手指头看着他们。
谈华卿朝福安招了招手,福安立刻端着冠冕走了过来。
拿过冠冕,谈华卿亲手给宋时鸣戴上,冠冕太大,并不合适,显得滑稽又可笑,但无论合适还是不合适,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冠冕已正,龙袍加身。
谈华卿领着文武百官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如泣血,字字凄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幼的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脚边沾了血的玉玺,他吓得脸色发白,眼里闪烁着泪花。
他很想过去让母妃抱抱他,但母妃却严厉的摇头,她在告诉他,坐稳了,不许下来,也,不能下来。
钟鸣声响了十二下,昭示新的皇帝登基,夕阳的余晖落在谈华卿的身上,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流露出一股无望的孤寂。
他回头,望着皇宫,目光最终定格在鸾宇殿,又慢慢收回。
一切,都结束了。
都城外,宋少晏也听到了这钟声,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圣旨。
符酌和庞影等人守在马车周围,警惕周围,以防有人来刺杀。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宋予歌趴在窗口,望着越来越远的都城,有些难过。
宋少晏摸摸他的头,语气带着哀伤,“很快的。”
“华卿哥哥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宋予歌天真的说。
宋少晏的喉咙一时被哽住,手里的信被攥紧,他哄宋予歌,“……他去找姐姐了。”
“这样啊,那好吧,予歌会想他们的!”
“……乖。”
谈华卿终究没有走出皇宫,在出宫的最后一刻,宫门关上了。
谢卓带着禁军团团包围了他,冷厉的目光有如实质,“谈相,摄政王有请。”
乾伏殿内,宋琢廷似笑非笑望着谈华卿,“谢相和我耍把戏?”
大殿之上,周围全是重兵把守,将这宫殿守得密不透风,谈华卿从容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半点不见慌张。
“王爷明鉴,先帝临终遗言确实如此,臣不敢乱说,何况,四十万狼军,本就是大夏历代君王的底牌,先帝病的太快,难保不会起了疑心。”
宋琢廷气笑了,“你不敢乱说?本王可不信。”
“谈相这张嘴可是厉害的,几句话就能让江山易主,几句话就吓得人闭口不言。”
谈华卿反唇相讥,“比不得殿下,狼子野心,下了一场好棋。”
“哈哈哈哈哈……”宋琢廷大笑起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殿内的气氛紧张又严肃,他的笑声格外明显。
“谈相啊,谈相,你与你的父亲果真是像极了。”
谈华卿斜睨他一眼,冷冷开口,“父亲若是知道当年他救下的好友,竟是这样的人,只怕会失望透了。”
“呵……”
宋琢廷漫不经心笑笑,“你年纪小,耽溺情爱,不谙世事,又怎么会懂得登上顶峰的快乐。”
“你比你父亲可差远了,你父亲当年在你这个年纪还只是个侍郎,为了权利,不照样还是杀人不见血。”
“哦,对了,有一点你比你父亲可强太多了,为达目的,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哈哈哈。”
谈华卿眼中变得更冷了,猛然站起来,目光紧盯着宋琢廷。
“王爷若无事,臣就先走了。”
“慢”
宋琢廷面无表情叫住他,话锋一转,眸光带着像毒蛇一样的森冷寒意,“圣旨在哪?”
“臣不知。”
在谈华卿说完以后,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宋琢廷神情晦暗,让人捉摸不透。
“谈华卿,你违背了我们的交易。”
谈华卿冷笑一声,“臣已经杀了先帝,让七皇子登基,让卓樱垂帘听政,王爷您摄天下事,臣答应王爷的,已经全都做到了。”
“反倒是殿下,违背承诺,暗杀宋少晏。”
“啊……”,宋琢廷一脸玩味,“可我并未得手,他被你的人救了,他没死,不是吗?”
谈华卿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宋琢廷叹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圣旨在哪?”
而谈华卿的回答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臣不知。”
“好”
“很好”
宋琢廷笑得眼睛都弯了,嘴边的笑意放大,但他可不是真的高兴,相反是在盛怒之下。
“传我令,谈相受恩于先帝,自请在祈安殿为先帝祈福守孝。”
“谈华卿,你什么时候愿意说,本王就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王爷随意,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永远不会变。”
谈华卿转身就走,声音决然,掷地有声。
最近都会比较忙,更新不太稳定,抱歉抱歉抱歉【鞠躬】
谢谢大家看文!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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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