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华卿知道宋之妄不是开玩笑的,他是认真的,是真的想杀了那些人,而谈华卿知道他会说到做到。
“再等最后一天,”谈华卿忍了下来,但他知道解州的百姓忍不了,再等庞影完成计划的最后一天。
好在午后岚鸿就将五十万两送了过来,足够应付两天。
谈华卿也悉数变卖了所有的华贵之物,只留下几件简单的衣裳,所得银两,专门供给老弱妇孺。
换药的时候,宋之妄慢慢开口,“岚鸿也是你安插的人?”
谈华卿握紧衣服,点了点头,想起了之前好几次宋之妄制止他说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有什么不妥吗?”
看见谈华卿左胸刺眼的伤口,宋之妄几不可察蹙了蹙眉,“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山茶花的味道。”
谈华卿微微一怔,山茶花香,只有纪秋生那里有,闻风里对纪秋生视如珍宝,得知他喜欢山茶花后,搜罗了无数品种的山茶花只为哄纪秋生一笑。
而且尤其蛮横霸道,不允许其他人养着山茶花。
所以,岚鸿身上的气味是从沾染到的,不能再明显了。
饶是谈华卿也没想到,他留在解州的心腹会背叛他。
但谈华卿更没想到宋之妄会这么敏锐,仅仅只凭气味,就已经心生警惕。
谈华卿看着宋之妄幽深的眼眸,心尖不禁一颤。
“华卿,岚鸿的事让我处理吧。”
“你要杀他吗?”谈华卿问。
宋之妄倚靠在他的膝盖上,懒洋洋地问,“华卿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别杀他,”
谈华卿叹了一口气,岚鸿是跟他最久的人,帮他筹谋多年,他虽心寒岚鸿的背叛,但他不会杀他。
“华卿,真是心软,”宋之妄小声嘀咕着,隔着裤子吻了吻谈华卿的大腿。
夏天穿的衣服薄,有一种热气直接呼在大腿上的错觉,谈华卿整个人有些僵硬,抬手摸了摸宋之妄的头发。
宋之妄却反手抓住他的手心,贴在自己嘴边细细密密吻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灼热滚烫。
“等你伤好……”
谈华卿呼吸一紧,想起自己在信中为了安抚宋之妄说的话。
他记得,上面写着,如果他受伤就任他处置。
看出来谈华卿的紧张,宋之妄嘴角微微勾起,故意问道:“华卿,在怕什么?”
闻言,谈华卿脸上有些红,“……不知道”
宋之妄又低头亲吻他手背上的红痣,心中却犹不满足,“没关系,我知道就行了。”
谈华卿:……
宋之妄站起来,拦腰抱起谈华卿,然后自己坐在塌上,让他睡在自己怀里,“等会还要去看水源,睡一会儿,好不?”
“这样,我有些不……,”谈华卿也不是很矮,睡在宋之妄怀里,有些别扭。
宋之妄叹了一声,蹭了蹭谈华卿的头发,“我们都快一个月没见了,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
“求你了,华卿,嗯?”
谈华卿没再说话,通红一张脸缩进了宋之妄怀里。
此时春风渡,屋内一片安静,纪秋生有一下没一下转动着舍利子,眼神空洞,思绪飘得极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谭衍朔把准备好的绿豆百合汤放在他面前,神情一片担忧,“用一些吧,好吗?”
纪秋生恍惚才听到他的话,他慢慢抬头,眼中却全是泪,继而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你何必虚情假意对我关心。”
谭衍朔一怔,拿着托盘退了下去,“抱歉。”
“等等,”纪秋生叫住了他,“你不是谭衍朔,那你究竟是谁?”
谭衍朔苦笑着,但目光尤其坚定,“我只能是谭衍朔。”
他和纪秋生不一样,他只是出身乡野的泥腿子,本名良稻,家里兄弟姐妹多,他居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又多病,七岁那年,家里人便打定主意把他卖了,只半两银子,就半两银子,就把他卖了。
人贩子看他长得还行,要把他卖到暗巷里,他本想一死了之,但却从没想到有一个人救他于水火。
那个人就是谈华卿。
自谈华卿将他救下的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为谈华卿上刀山下火海,谈华卿叫他往西,他绝不敢往东。
而且,谈华卿还让他学习了已经一直想学的医术,如此种种,他更加心甘情愿为谈华卿效力。
在三年前,谈华卿交给他的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假扮成一个叫“谭衍朔”的人,投身闻郡王门下,照顾纪秋生,并传递消息。
可与纪秋生相处越久,他也和纪秋生成了好友,谈华卿要利用纪秋生,他心中也是不忍,但他绝不会违背谈华卿。
所以,他只能对不起纪秋生。
纪秋生怔然地低下头,一声一声哽咽传入谭衍朔耳里。
谭衍朔站在门口,叹了一声,手放在门上,轻轻一推,下一秒眼睛瞬间瞪大,紧接着脖子迅速就被人扼制住了。
“王……王爷!”
完了!他大意了,没想到闻风里会白天来。
男人很高,一袭玄色蟒袍,衣领处还用银线绣着山茶花,凤眼狭长,相貌俊朗,在少年和青年之间,手腕上戴着银色护腕,头发也用银冠竖着,眉眼之间凌厉又桀骜,看得出他年纪并不是很大,大概十八岁左右。
但气势却不容忽视,他的眼神像淬了冰,阴森森的,不见少年的意气风发,唯余上位者的压迫。
“你,好大的胆子啊!”
闻风里的手一点一点用力。
谭衍朔的脸色也渐渐泛白,他难以呼吸,快要窒息了,也快要死了。
忽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纪秋生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他的身体实在是太差,谭衍朔嘱咐他,千万不能疾步快走,但听到闻风里的声音,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放…放开他。”
纪秋生的脸色惨白,狭长的睫毛还挂着泪,手力捏着舍利子手串,看见闻风里掐着谭衍朔,心脏顿时砰砰跳。
“闻风里…快放开他!”
闻风里眼底还有怒气,扭头看到他才缓和了几分,“是不是他惹你哭了?!”
说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
纪秋生看见谭衍朔憋得青紫的脸,赶忙摇头,“不是!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你快放开他!”
闻风里看着他,慢慢松了手。
谭衍朔吓得瘫倒,大口大口呼吸,握着脖子急急地咳嗽。
纪秋生赶忙蹲下去,去看谭衍朔的状态,还没走过去,就被闻风里长手一揽,抱进里面。
“你干什么!”
闻风里低头看了他一眼,偏过头吩咐,“千壹,带谭衍朔下去。”
屋内就只剩下闻风里和纪秋生两人。
纪秋生瞪了他一眼,不安地动了动,“快放我下来!”
“我就不放,”闻风里故意和他作对。
他把纪秋生放在床上,又给他擦眼泪,“真真是个小可怜,哭得本王我心都要碎了。”
纪秋生踢了他一脚,冷声道:“滚。”
“我就不滚,”闻风里抓住他的脚,还揉了揉。
纪秋生的脚一年四季都是冷的,闻风里给他捂暖了。
“明日,我要出一次远门,过几天就回来,不要太想我。”
其实并不久,但闻风里就是觉得太远了。
闻言,纪秋生又瞪了他一眼,“我不想你。”
他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开口,“我想去看老先生……”
闻风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端起绿豆百合汤喂纪秋生喝。
“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去。”
纪秋生心乱如麻,千百种思绪汇聚成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明白。
更觉得还笑,什么顾及他的身体,不过是不想让他去的推辞罢了。
勺子递到嘴边的时候,纪秋生下意识张开了口,绿豆百合汤是甜的,但他却尝到了苦意。
“我昨夜做梦,梦到了他,他说他放心不下其他的孩子,他很担心,我想带他们去看看他。”
闻风里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喂他喝汤。
纪秋生沉默,脑海里又想起谈华卿说的话,他不能信谈华卿的一面之词,他要亲眼看到真相,但他身体太差了,闻风里看他看得紧,未必会让他离开春风渡,他必须找个机会出去。
但闻风里每次都会找各种理由让他继续留在春风渡,不同意他的请求。
譬如现在,闻风里避而不答,便是不同意的意思。
纪秋生偏头,躲过勺子,不再看闻风里。
闻风里搅动着绿豆百合汤,看不清喜怒,只是眼神平静地可怕。
“天气太热了,等天气凉了再去,好吗?”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纪秋生心中愈发不安,越发觉得谈华卿的话也许是真的。
闻风里不愿意放他出门,他所见所闻都被困在春风渡,根本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
“闻风里,我不想喝了。”
“不想喝,那就睡觉。”
闻风里慢慢放下碗,居高临下望着纪秋生,伸手慢条斯理去脱纪秋生的衣服,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颈侧和肩膀上。
纪秋生闭上眼,躲开闻风里的亲吻,下一秒,下巴就被闻风里捏紧,凶狠的吻准确无误落在他嘴唇上。
他紧紧闭着,不让人入侵,但闻风里对他身上的敏感点一清二楚,渐渐地就撬开他的唇,与他唇舌交缠,共赴巫山。
他像是被拍上岸的鱼,又热又闷,头晕晕乎乎,意识沉沦,很快滔天巨浪冲向他,淹没他,他重新回到海里,但却了无生机,沉寂海底。
纪秋生悲哀地在想,这太可笑了。
谈华卿是不是高估了他,他只是闻风里可以随意逗弄的鸟儿。
他能帮什么。
他什么都帮不了。
什么……都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