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伤口鲜血淋漓,宋之妄沉着脸立刻在车厢内找来找出,找到了一盒药,他细心包扎好谈华卿的伤口。
路上,谈华卿一直沉默着,宋之妄的余光望着他,手指虚虚地放在他手心的伤口上,“你不用勉强,我不是非要知道。”
他叹了一声,“我只是有点生气,你不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做这件事。”
谈华卿看了过去,目光缓缓落到宋之妄的眼睛上。
宋之妄是极好看的凤眼,笑起来弯弯的,又似若桃花,睫毛很长很密,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可现在,他没有笑,那双眼睛带了点严肃,有些凶。
宋之妄直直地望着他,“你是最要紧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办法那么多,总有一个能让他们开口。”
谈华卿的手指动了动,感受手心被刀切割的疼,语气微微弱了点,“记得了。”
虽然听出了谈华卿在示弱,但宋之妄还觉得不甘心,低头贴着包扎的地方亲了亲,“你吓坏我了,我需要一个保证。”
他必须明确告诉谈华卿,这一次他的行为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他的心不安,大概是从前作孽的事做得有点多,他恐惧又忧虑。
他倚靠在谈华卿的肩膀上,却没有将自己上半身全压在谈华卿的身上,眼神看起来无辜又单纯,全然看不出之前死死压抑怒气的人,是他。
对于谈华卿来说,宋之妄很好掌控,同时,也很容易失控,就像是雪,拢在手心,却又转瞬即逝,化了。
他低头去吻宋之妄,宋之妄没有躲,眸子却愈发深沉起来,“华卿,这一次,我不会心软的。”
看来是哄不好了,谈华卿默默地垂下眼帘。
宋之妄凑过去看他的眼睛,有些急得催促他,“嗯?向我保证,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谈华卿扫了他一眼,握紧了手,继续沉默。
宋之妄坐不住了,他直接站起来,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谈华卿,“华卿,你必须现在立刻向我保证。”
他蹲下来握住谈华卿的手,目光恳求又强硬,“说,你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我敢保证,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我会好好保护你,可我无法阻止你伤害自己,你明白吗?这不是一件小事,这里的医疗并不好,生命脆弱的可怕,一个小伤口就足以要了人的性命。”
“华卿,你这是在折磨我。”
“如果你不想看我发癫发狂,向我保证。”
“嗯?”
谈华卿久久地没有说话,可他无法招架宋之妄这如何耀月星辰般,明亮又炙热的爱意。
他想,应当没有人能抗拒。
能被这样一个人好好爱着,爱到骨子里。
谈华卿望着宋之妄,“我保证。”
宋之妄满意了,他靠在谈华卿身上,依恋着,宠溺着,眼里只有谈华卿,看起来像是把谈华卿当做了此生唯一的依托。
但只有谈华卿知道,在他反复怀疑宋之妄的感情,不敢相信又退缩,而现在宋之妄给了他重重的一击。
而他彻底倒地不起,因为天是他,地也是他,山川河流,世间所有之物,都是他。
“宋之妄,你想了解我吗?”谈华卿下定了决心。
宋之妄倏然抬头,“你说真的?”
他一直不敢了解谈华卿,就是触及他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悲痛,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谈华卿痛苦难过。
谈华卿点头,很轻地笑了笑,“嗯。”
宋之妄感觉有一扇门向自己打开了,虽然是很小的一扇,可他仍然喜不自胜。
“华卿,我会对你好的,我永远永远爱你。”
谈华卿摸上他的头发,用一种平静却又犹豫的声音道:“幼年时,我曾经受困于养毒人,当时和我一样的孩子有许多个,养毒人先是喂以山珍海味大量珍品,诱…哄我们乖乖听话”
宋之妄仰头看他,心里也紧张了下,“然后呢?”
“紧接着,便是喂毒,各种毒药,若是能活下来的,便会进行引毒,有一种名叫控蚁的毒虫,形似蚂蚁,身如粉尘,割破手腕,让这些控蚁顺着血肉爬进血管,”
宋之妄瞳孔微缩,下意识抓着谈华卿的手腕去看,但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伤痕。
“控蚁在身上血管走一圈后,养毒人便都进行第二次下毒,直至控蚁死亡,溶于血液,”谈华卿看着手腕轻轻笑了笑,“如此计谋,怎会留下半点痕迹。”
“这些活下来的人,叫“纵子”,他们会被送到各国君王诸侯的床上,用一张好看的皮囊,以血控制他们,颠覆王朝。”
宋之妄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无尽的怒意溢满了他整个胸腔。
他只恨,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他的华卿,世间唯有一个,那些人怎么敢,怎么敢!
“他们在哪?”
“死了,”谈华卿的神情有些阴冷。
宋之妄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用力地抱紧了谈华卿,他不敢想,那段日子有多么恐怖如果他能早点遇到他,就好了。
他发现谈华卿一直在发抖,谈华卿的手缓缓环住他的腰身,声调发颤。
“宋之妄,我连血都是…脏的。”
“不是,”宋之妄更加用力抱紧他,“你一直都是最干净的。”
“我爱你的所有。”
“谈华卿,这一点你永远都不能怀疑。”
“信我。”
回到公主府,已经是四更天。
“阿妄,记得……那些人是证据,别忘了,”谈华卿被宋之妄抱着,眼睛有些睁不开,睡得迷迷糊糊。
宋之妄会心一笑,将那个特殊的称谓在脑海里回味了无数遍,“我记得,你睡吧。”
公主府灯一直亮着,宋之妄没回来,寻芳等人也不敢睡,见到宋之妄抱着谈华卿归来,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殿下,您可回来了,刚刚梁王殿下突然差人送来一个令牌,让奴婢亲自交给您。”
宋之妄看了眼令牌,上面刻个“清”字,是个军令,可以调动都城四军之一的清军令,“说了什么?”
“那人说,梁王想见谈公子一面。”
“好,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对了,让人备好滋补养生的膳食,等公子醒来。”
“是,殿下。”
天明之际,大理寺的鼓又再度响彻整个都城,何所依拿着状纸,奋力地击鼓,他的嗓子早就哑了,说不出话来。
其他身穿学子服的书生,或绑着绷带,或身上带伤,齐齐呐喊着开门,神情愤怒不已。
在大理寺大门口遇刺,那些贼人肆无忌惮地杀害书生,甚至一心想杀害何所依,这说出去谁敢信?哪朝哪代竟然敢做出这种事?
简直无法无天!
“我等在大理寺门口遇刺,我不信,刺杀的人和大理寺没有半点勾结!”
“请大理寺开门!给我们一个说法!”
“蓄意派人刺杀何所依!是否是想掩盖三年前的事实?”
“大理寺是大夏为百姓判案平反的地方!现在就是这么不作为吗?当真是令天下人寒心!令天下人不耻!!”
外头骂声一片,简直是吵沸了天,恨不得将整个大理寺都翻过来。
但谢络却十分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地喝茶,“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徐风词冷冷地望着他,他终于知道谢络为什么能这么有恃无恐了,今晨一道冷箭突然射进了大理寺,上面挂着一封书信,还有一个布袋。
原本慌慌张张的谢络看到这东西,有像是看到了定心柱,而后他打开看了看,将布袋扔到他面前,朝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满是冷嘲热讽的笑。
“徐大人?不打开看看?”
徐风词直觉不好,看着那布袋一个恐怖的猜测由然升腾,他弯腰捡起,缓缓扯开绳子,瞳孔登时放大了,里面放着一枚断指,上面还有一颗痣。
他认出来,这是他父亲的手。
早在之前,察觉到谢络对他不满的时候,他有偷偷传信让他在都城的爹娘离开,所以他才能无所畏惧,没想到……终究是被发现了。
徐风词握紧布袋,脸色有点发白,眼底一片恨意,死死望着谢络。
“谢络,你不得好死。”
谢络也不生气,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是啊,可是我们威风凛凛的徐大人,现在也不得听我的话吗?”
他一挥衣袖,朗声吩咐道:“来人!开门!”
“咱们就好好瞧一瞧徐大人如何审这一桩案。”
大门打开,何所依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状纸和证据,在他背后是成千上百的书生,这一次,他们也有状要告。
谈华卿喝着粥,听着鼓声断,勺子停在了半空,“阿妄,可以把人送过去了。”
宋之妄点头,迅速地解决完早膳,又过来吻了吻谈华卿的额头才离开。
而谈华卿却没有再喝粥了,他推开门,望着大理寺的方向,无声沉默。
“大人,昨日刺杀之人已被中刑司的人捉拿,这便是人证,谢氏欲杀我,掩盖证据的人证!”
徐风词坐在堂上,嘴唇动了动,身子前倾要说些什么,谢络咳嗽了几声,警告地看了一眼他。
“中刑司并未审出那些人就是谢氏安排的,此话并不成……。”
“本宫已经审出。”
突然,宋之妄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依然是一袭男装,带了帷帽,声音掐着些,听起来是个女子的声音,他身后还跟着中刑司的人,他们押着犯人,而那些犯人都被锁链锁住了。
“参见公主殿下!”众人脸色大变,赶紧跪下行礼。
谢络眸光微闪,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出来?,但就算是审出来了,又要什么用呢?
他赶紧起身迎接,“公主殿下。”
宋之妄没有理会,看了一眼何所依,道:“他们吐露的话都已被记录在册,”他微微抬手,司长懂了,将写好的册子呈上去。
何所依也有些不敢相信,但很快认出了这应该是那位公主,与谈华卿有婚约的那位。
幸好,审出来了,有人证。
徐风词看着出现的“谢氏”二字,手捏得死紧,“虽……虽是如此,但无法证明这些人就是谢氏安排的人。
何所依急得喊,“怎么不是?!”
其他书生也接二连三的抗议起来,“也就谢氏同何所依有仇,这不是很明显吗!”
“堂堂大理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包庇凶手!”
“这么说,大理寺少卿,是怀疑本宫审人有误?”宋之妄眼睛微眯,冷冷道。
徐风词脸色一变,“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但这几位证人身上没有任何凭证,确实无法证明就是谢氏安排的人。”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呼道:“是谢还锦!”
“谢丞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