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暗处影卫举着刀也一一站了出来,挡在宋之妄面前,铉晖的脸色极为难看。
“好一个圣巫,好一个凌王,当真是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身份被认出,宋之妄索性摘下面具,一张熟悉俊美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废话。”
宋之妄将手里的面具碾碎,目光带着彻骨的寒意,“铉晖,现下该好好算算我们的账了。”
铉晖一惊,想到了什么,猛然往后退,“拦住他!”
影卫听到号令,立刻冲向了宋之妄,宋之妄的速度却更加快,如同风一样,一闪而过,无人生还,他人就到了铉晖面前。
铉晖呆愣着,难以呼吸,惊恐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瞪大,藏匿着深深的恐惧。
下一秒脖子就被人掐住,宋之妄手上的匕首还在滴血,他寒着脸抬手,匕首快准狠插进铉晖的左眼里,生生地挖出了那白色眼眸。
铉晖疼得尖叫起来,随后整个人被宋之妄扔在地上,他捂着左眼不停发抖,看到地上的白色眼眸,用力地朝自己左眼里塞,似乎要把它塞进去才罢休。
但这是不可能的。
眼珠子从铉晖手心滑落,他满脸是血,失魂落魄跌倒在地。
宋之妄面无表情扔了匕首。
若不是铉晖对他还有点用,他一定会将铉晖千刀万剐,五年前,就是铉晖把他的身份告诉宋寒廷的。
铉晖,便是始作俑者。
“来人,把圣子带下去,好好看押,别让他死了。”
他又转头看向步桑律,步桑律咽了咽口水,还没从刚刚的情状中回神。
“怎…怎么了?”
“你回解州去,护皇兄安全。”
步桑律顿时回神,狠狠皱眉,“那你们呢?”
“待在这里。”
步桑律疑惑,“你们不去大沧?”
“大沧有戚上烽和钟晗,不必担心。”
“你要用铉晖来威胁宣望慎,逼他回来?”
宋之妄笑了笑,眼底讥讽,“他作为筹码还不够格,宣望慎的野心太大,在乎的东西也多,他的后盾,便是大沧。”
“一个没有国的帝王,还是帝王吗?”
步桑律瞳孔一缩,反对道:“宋之妄,百姓终究是无辜的,你不能屠国!”
“我不是弑杀之人,华卿也很厌恶,我只不过,是要炸了他的皇宫罢了,”宋之妄淡淡道,视线一扫,看见了万黎和明藏宝。
万黎还算好,神色如常,只是看向宋之妄眼神多了一丝不明的警惕。
明藏宝脸色惨白,只感觉全身发冷,几近窒息。
五年前,就是宋之妄亲手杀了闻风里,那时得知消息的他们全都不信,她那时还年幼,只记得两位兄长带她狂奔好几夜,去了那满是坟墓的山头。
那是个炎炎夏日,却下了一场大雪,满山遍野的山茶花全部落在雪地里,兄长们看着墓碑久久地没有说话,从那以后,她就极少从他们嘴里听到闻风里的名字。
后来,她去争家主,有了自己的势力,才查到闻风里是被谁所杀。
是那位男扮女装的望月公主,后被封为凌王,赫赫有名,威扬天下的宋之妄。
可他分明在五年前,就死了的,死在大婚当日!
明藏宝情绪激动起来,手不住地挣扎,眼里满是仇恨。
步桑律噎住,刚刚他是真的以为,宋之妄是要毁了整个大沧,让宣望慎成为亡国之君,突然见明藏宝不对劲,赶紧挡在明藏宝面前。
“她年纪小,就算了吧。”
宋之妄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偏头朝外看了一眼,一个刻有狼尾刺青的人走了进来,越过步桑律走到明藏宝面前,拿出袖中的东西,灌进了明藏宝嘴里。
“宋之妄!!”步桑律大惊,怒视宋之妄。
“放心,不会要她性命。”
宋之妄朝外走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北疆那位大军卫,你,可以回去了,至于解药,等事成之后,自会送入国师手中。”
“但我警告你们,若像宣望慎一样,在背后整些小动作,北疆的皇宫就保不住了。”
“步桑律,你该启程了。”
三日后,大沧皇宫被炸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入了世人耳里。
远在千里之外的宣望慎死死地握紧手里的信,“铉晖呢?”
关微礼带着一身血腥气从外面进来,双手握拳行了礼,“陛下,宋少晏不肯答应,”一抬头,就见宣望慎握紧一张纸,手指不停发颤,旁边的桌子碎成了好几瓣。
“陛下?”
宣望慎微微低着头,三息之后做了决定,“启程。”
“可是要攻入大夏都城!?”关微礼一脸惊喜问道。
他早就说了吧,何必和这劳什子宸王虚以委蛇,不若直接杀入都城的好,既可以扬大沧之威名,又可以攻占大夏。
一举两得嘛!
“不,回天顺,”宣望慎沉着脸说。
关微礼诧异,“陛下…我们现在只差一步啊!…怎么这么突然!可是出了什么事?!”
宣望慎再难抑制自己的情绪,怒斥道:“立刻启程!快!”
“是,是!”关微礼惊吓住了,赶紧吩咐整点行装,他可从未见过宣望慎这样啊!
信轻飘飘落在地上,展开之后,上面写着两行凌厉的字。
“不遵诺言,必遭天谴。”
“陛下的皇宫已成废墟,皇后和圣子都在天顺,陛下速来,也许还能见到完整的他们。”
黑夜总是寂然沉默的,无端地会让人生出许多不安,宋之妄睡在谈华卿腿上,双手紧紧抱住谈华卿的腰,睡得并不安稳,眉间死死蹙着,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也只有这一会能睡着了,谈华卿睡着的时候,他不敢睡,要等谈华卿睡醒以后,抱紧他,他才敢睡一会。
但也只有一会儿,他怕把谈华卿的腿枕麻了。
“华卿,要用膳吗?”宋之妄缓缓睁开眼,起身披好衣裳,走过来,摸摸谈华卿的脸,摸到一点软肉,才算满意。
“药膳果然有用。”
谈华卿笑意浅淡,无奈摇摇头,说起了另一件事,“钟晗昨日同我说,奉恩想见我。”
“你想见,就见吧,”宋之妄蹲下来帮他穿好鞋,拿出一件厚衣服细心帮他穿好,“只是,入了秋,不要喝冷茶,不降跟着你一起去,他会盯着你。”
谈华卿轻轻点头应下了,也不知道为何,近来他总是觉得心口热,不爱喝热茶了,偏生爱喝冷茶,最好是冰镇过的那种。
但宋之妄不许。
月光如同一层薄纱轻轻落在亭子里,钟晗推着奉恩慢慢悠悠走着,奉恩披着很厚的披风,脸色流露着灰白,眼下青黑一片,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这些时日,辛苦钟先生了。”
钟晗温和一笑,“不辛苦,是我们要谢你。”
奉恩咳嗽几声,“不必……言谢。”
他咳嗽得厉害,谈华卿在不远处就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哑声,钟晗发现他来,让开了位置,让他推着奉恩走。
奉恩苦笑一声,“我原以为,再也不会和你见面了。”
谈华卿垂眸,“我也以为是。”
两人走到池塘边,看见一池枯败的荷花,奉恩觉得自己就如这荷花一样,快要腐烂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他回来。”
谈华卿看中水中两人的倒影,叹了一口气,“奉恩,只要你点头,我会送你离开,我保证,宣望慎找不到你,你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
奉恩很惊讶,旋即笑了下,酒窝在疤痕处若隐若现,他没想到谈华卿会宽宥他,更没想到谈华卿会帮他从宣望慎身边离开。
最终他摇了摇头,“我身负罪孽,帮你,是因为……这是我的过错,是我欠解州的。”
谈华卿不再坚持,他同奉恩一样,都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深渊里,只不过,有人把他拉了出来,而奉恩已经放弃了挣扎。
“我想……求你一件事,”奉恩又咳嗽几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给谈华卿,“我死后,想葬在解州……我怕撑不到他回来了,这封信请你交给他。”
谈华卿看着奉恩许久,沉默地接过信。
奉恩无力地笑了笑,“谢谢。”
谈华卿摇摇头,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推着奉恩慢慢走。
“我隐约记得小时候的事,四岁那年生辰,爹娘会带我出去看庙会,带我拜各路神仙,祈求平平安安,哥哥会牵着我的手,问我要什么糖人,我总是很难作出选择,哥哥就会用攒了许多的钱给我买。”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就走散了。”
“我再也没见过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的样子在我记忆里越来越模糊。”
谈华卿耐心地听他说话,“然后呢?”
“前日,我梦见了他们,他们的样子一点没变咳咳咳,我梦到,我变成了四岁的模样,回到了他们身边。”
谈华卿握紧木柄,彻底沉默了。
“你知道吗?解州的李傻子,就是我哥哥,他叫李…今安,他弟弟叫……李未安,是我啊……是我啊…”
奉恩沙哑的嗓音里带上了哭腔,他死死攥紧胸口,泣不成声,痛苦又绝望,“他们……一直都在找我。”
“一直…都在找我啊……”
“我们明明重逢了,只差一点,就能相认了…就能团圆了……”
分别时,奉恩红着眼睛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谈华卿沉默许久,却只能说谢谢。
这天夜里,钟晗守了他一整晚,却还是没能救活他。
霜降时分,天在一夜之间变得很冷很冷。
奉恩走了。
他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