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就剩了李默和陶成蹊两个。
李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都有什么症状?”
陶成蹊很局促,但竭力镇定:“夜里迟迟不能入睡。”
陶成蹊跟着,就要管李默聊点别的,缓解一下这尴尬紧张的氛围:“小默,你是什么时候回的国?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现在住哪?……”
李默冷淡地打断他:“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请不要聊一些与治疗无关的话题。”
陶成蹊掩饰性地笑笑:“那好。”
李默继续了他的问诊:“你失眠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陶成蹊:“两个多月……”
李默:“有没有去医院拍过片子检查身体?”
陶成蹊:“有,身体一切正常。别的医生说,是心理问题。”
李默顺着话头问:“自己有意识到是哪方面造成的吗?”
陶成蹊沉默,李默:“请如实回答。”
陶成蹊:“工作,家庭,婚恋。”
李默:“工作压力很大?”
陶成蹊:“是,家里的生意基本全是我一个人在打理,最近两个季度,各种项目进展得都不是很顺利。”
李默笔下不停记录:“原生家庭也有问题?”
陶成蹊:“父母感情不和常年分居,对我的期望值一直都很高。”
李默:“那婚恋方面呢?你结婚了没有?”
陶成蹊抬眼看他,对面的李默面容沉静如水,陶成蹊静默了几秒后轻声回答:“没。”
李默:“有没有恋人?”
陶成蹊犹豫一下,选择实话实说:“我一直单身。”
李默低头书写,陶成蹊的目光就顺着李默低垂的眉眼往下走,率先发觉的是,李默也戴了眼镜。
印象中,李默是不近视的,大约是学医很辛苦,所以熬坏了眼睛。
再之后,是挺直的鼻子,削薄的嘴唇,窄窄的下颌。线条轮廓里,依稀还有些从前的影子。
陶成蹊的目光继续游走,越过衬衫领子、白大褂的衣襟,就落在了李默写字的左手上面。
是的,李默是个左撇子,他两只手都会写字,一只手写累了,就会换另一只手。
这个小习惯也没变,只是,李默无名指上那银白色的金属圆环,反射出来的一点冷硬的光刺着了陶成蹊的眼。
陶成蹊用一种很惊喜的语气说了一句:“小默你结婚了啊?!”
李默手中的笔顿住,抬起头来有些惊愕地看着陶成蹊。
陶成蹊还在客客气气地跟他说着场面话:“既然你现在都回来了,有空就把你爱人也带上,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
李默下意识地反驳他:“谁告诉你我结婚了?”
陶成蹊愣了下:“你手上……戴的不是婚戒吗?”
李默被他提醒,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天天戴着都成习惯,日常已经基本忽略掉它的存在了。
李默按下情绪没有发作:“我重申一遍,请不要聊一些与治疗无关的话题。”
陶成蹊点头应着:“好的,小默。”
李默接着提要求:“这是医院,请称呼我李医生。”
陶成蹊也同意了:“好的,李医生。”
李医生跟着就站起来了,越过桌子,直接走到了陶成蹊的身侧。
陶成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李医生,你这是……”
李默的腰微微一弯,双手把住了陶成蹊身下座椅的两只扶手,一使力,就给陶成蹊连人带椅子地转了过来。
陶成蹊被迫和李默面对面,身后是禁锢他的椅子靠背,身前是李默,无处可逃。
陶成蹊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李,李默!”
李默不慌不忙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听诊器,慢条斯理地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李默简单明了地阐述了自己的诉求:“需要听诊。”
他说着,就拿起了听诊器的拾音胸件,要往陶成蹊的胸前贴。
陶成蹊挣扎:“精神科医生也需要听诊吗?”刚才给陶星燃做治疗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个环节。
李默:“需要。”
其实是不需要的,精神科患者都是脑袋的问题,拿个听诊器贴着前胸肚子能听出个什么来。
但是李默确实是随身携带听诊器,因为他面对的患者,很多脑回路是不同于常人的。比如有一些病人就会觉得,白大褂和听诊器是医生的标配,少一样,这个医生就是假冒的,会拒绝配合治疗。
所以李默有时也会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装装样子。
李默扶着拾音胸件,在陶成蹊的胸膛上左右上下的滑动了一遍:“衣服太厚,听不清。”
他冷淡地吩咐陶成蹊:“脱了。”
陶成蹊的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红晕:“李默!”
呵斥出口,才觉得有些严厉了,今时不同以往,陶成蹊马上和缓了语气,找了个借口:“不听了吧,你给我开点药就行,我后面的病人还等着呢。”
李默:“你后面没有病人,你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个。我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看。”
陶成蹊与他僵持了片刻,就妥协了,低下头去,一粒一粒地解开了西装的扣子。
这是诊室,有监控的,李默应该不会做多么出格的举动。
陶成蹊脱了外套,整理好,搭在了椅子靠背上。
他里面就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不厚,他问李默:“这样可以了吗?”
李默直接上手就扯开了收束在腰身里的衬衫衣角,然后就把听诊器的拾音圆片贴在了陶成蹊的小腹上。
这是快立冬的时节,那玩意又冰又凉的,一下子贴上来,给陶成蹊吓了一跳,也冰了个激灵。
他浑身颤抖了一瞬,李默的手,在他的衬衣里头,捏着圆片往上滑,来到了胸口。
陶成蹊已经逐渐适应了那个冰凉的金属片,金属片也在他的肌肤上逐渐退了寒意,变得温热起来。
李默闷声不语地听了半晌陶成蹊的心跳声:“你心跳得好快。”
陶成蹊伸出一只手,搭在李默的肩膀上:“小默……”
李默继续问:“你见到我,是紧张,还是害怕?”
陶成蹊语塞,李默:“你把我弄到国外去,流放了我八年……”
陶成蹊:“不是的,小默,你听我跟你解释……”
敲门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门外传来了陶星燃的声音:“哥,李医生,我回来了。”
紧接着就是门把手转动,陶星燃推门而入。
陶成蹊一把就给面前的李默推开了,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和进来的陶星燃面面相觑。
陶成蹊现在应当是衣衫不整的,他自己是这样认为,尽管在陶星燃眼中,他只是没穿外套,衬衫衣摆没有弄整齐而已。
将脸面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陶成蹊,是无法接受这种困窘局面的,于是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落荒而逃:“我去趟洗手间!”
留下诊室里,陶星燃一脸懵逼,李默黑着一张脸扶着桌子默默地站直了身。
陶成蹊一鼓作气,就快步走进了该楼层的男士洗手间,门一关,对着外间洗手台的镜子整理起了衣服。
他迅速给衬衫衣摆整理好,随后就穿上了外套,每个扣子都妥妥帖帖地扣上,又整理了一番发丝,这才体面整齐地,达到了可以出门见人的程度。
然后就在他下一刻打开门要走出去的间隙,李默直接蛮横地撞了进来。
他趁着事发突然,陶成蹊反应不及的时候,顺手关了门,反手就把陶成蹊顶在了门上,先摘了自己的眼镜,又摘了陶成蹊的,捏着陶成蹊的下巴,就堵上了陶成蹊的嘴。
陶成蹊惊慌极了,推他打他,完全不起作用,李默咬着他的嘴唇,让他痛得张开了嘴叫出了声,他就趁人之危,入侵了陶成蹊的口腔,在那其中攻城略地。
陶成蹊叫他亲得喘不上气来,呜咽了一声,李默与他唇齿分离,让他得以换气,才畅快呼吸了两秒,李默就重新按住他吻了上去。
这次,李默一边吻,一边腾出了一只手来,摸索着,探到陶成蹊的衣领处,勾住了他的领带,用力地撕扯了两下。
陶成蹊害怕了:“唔……不……不行……”
李默没听他的,几下勾散开了领带结,顺手就把那条长长的领带从陶成蹊的脖子上给抽走了,紧随其后,他就放开了陶成蹊。
几度缺氧的陶成蹊差点就没站稳,他摇摇晃晃地扶着洗手池台子才站住了,整个人晕晕沉沉,潮红自脸颊一直爬到了耳后根。
李默好整以暇地将自己的眼镜戴了回去,盯着陶成蹊那张桃花面,一丝不苟地将手里的领带,慢慢叠好,放进了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
李默:“陶先生的领带系得太紧了,这会令你精神紧绷,加重你的焦虑,我的建议是,你以后少系领带。”
“还有,你的衬衫扣子,最好也不要扣到最上面,这会让你呼吸不畅。”
“我给你开了点药,回去实在睡不着的情况下再吃……”
陶成蹊这阵子已经缓过了劲,但他还是一副逃避姿态,他不等李默说完医嘱,就慌忙打开门逃跑了。
陶成蹊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用手背蹭着红肿的嘴唇,回到诊室门口,见到陶星燃在等他。
陶星燃打量他一番,试探性地开口:“大哥?”
陶成蹊:“回家。”
陶星燃将开好的药单子叠好,听话地跟着陶成蹊快步离开了医院。
坐在回家的车上,陶成蹊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陶星燃追问。
但是陶星燃很了解他,陶星燃什么也没问。
陶成蹊神情恍惚,脸上春色没褪,嘴唇嫣红,领带消失,衣扣松散,眼镜失落。
事实就摆在那,一眼就能看出来,陶星燃没必要问,不过陶星燃会打字,噼里啪啦地敲手机屏幕,和宋泽烊聊天。
“我哥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不谈恋爱拒绝相亲的原因找到了!”
“我们哥仨完全一样!!”
“都是弯的!!!”
“真是邪了门了,天底下的同性恋,都奔着我们陶家来了!”
“你说,是不是我们陶家,祖坟风水不行?”
对面的宋泽烊正在输入中了许久,才发送过来了一行字:“如果你的判断没有问题的话,建议从你们家上一代寻找原因。”
陶星燃诧异:“什么意思?”
宋泽烊提醒他:“有一种观念认为,同性恋具有家族遗传性。你们家这一辈都这样,你回去往上一辈找找,说不定有惊喜。”
陶星燃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白色对话框愣住了,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起了岳冠林的胡言乱语。
“陶承礼是同性恋!”
似乎找到了一些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