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出来的陶星燃,倚在门框上,亲眼目睹了陶成蹊和李默站在诊室外互相凝望的那一幕。
那一幕只维持了不过几秒钟,是陶成蹊率先躲开了视线,他下意识地转身避让,在瞥见陶星燃的那一瞬间,苍白面孔上爬满了诸多复杂情绪。
震惊、惶恐、羞耻……它们伴随着赧色一齐涌上了陶成蹊的面颊。
好似一桩绯色秘闻被外人撞破。
陶星燃玩味地笑了笑,若不是他刚才亲眼所见,就陶成蹊这个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男人偷情被抓个正着呢!
“哥,你干嘛呢?”陶星燃故意这样问了一句,恶劣得很。
陶成蹊干咳一声,调整好状态:“出来看看。”
他掩饰性地补充:“医生来了,快回去吧。”
陶星燃眼疾手快,拉着陶成蹊的胳膊,就一起回了诊室。
他生怕脸皮薄如纸的陶成蹊绷不住跑了。
陶成蹊被陶星燃拽了个趔趄,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扭着胳膊往外挣,结果才挣开,一转身,李默已经跟着进来,诊室的门嘭得一声就被带上了。
这一声,给陶成蹊的心脏都震得抢跳了两拍。
陶星燃,这个心知肚明的中间人,这时候开始装模作样地给两个人做介绍了:
“哥,这位就是我现在的主治医师,姓李,叫李默。李医生,这位是我大哥。来,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李默黑沉沉的瞳子,透过眼镜的镜片幽幽地盯着陶成蹊,陶成蹊明显有些目光闪躲,他不仅仅是不敢和李默对视,光是被他这样看着,就已经浑身都不自在了。
但他不能失态,就只好硬撑,他牵强又客套地主动开口:“你好,李医生。”
李默:“你好。”
陶星燃在旁边火上浇油:“快握手。”
陶成蹊硬着头皮,镇定地对着李默伸出了手,李默面无表情地就抬手握住了。
李默手心的温度,就这样无遮无拦肌肤相贴地传递了过来,陶成蹊只和他握了一瞬,就立刻像被烫到一样地缩了回去。
李默也没多做留恋,他很快转身走向办公桌,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波澜不惊地开始了他的工作。
李默的主要服务对象是陶星燃,所以他全程注意力都放在陶星燃的身上,一板一眼地给他做测试、写记录,没将多余的一分一毫的精力分散给陶成蹊。
他甚至没再多看陶成蹊一眼,陶成蹊反而泰然自若了许多。
李默在为陶星燃治疗,陶成蹊就坐在一旁,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双手拢在膝盖上,目光虚虚地投落在正前方偏下一点的位置。
他全身的线条,在紧绷与松弛之间,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点,又被昂贵熨帖的手作西装紧紧包裹着,有种密不透风又快要呼之欲出的美感。
一天苦日子都没经历过的陶成蹊,是个真正的贵公子。
他细白、端方、俊雅、清贵,是有别于陶星燃的另一种风姿。
诊室里只有李默与陶星燃一问一答的程式化交谈声音,陶成蹊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他就仿佛整个人都不存在一样,只是默默地听着,从而判断他们的治疗已经进入到了哪个阶段。
李默的办公室里有一种淡淡的消毒水味,不难闻,但在这处房门紧闭的空间里,他们在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所以陶成蹊总觉着房间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他内心祈祷着快点结束,他好出去找个洗手间松一松领带,他快喘不上气了。
李默对陶星燃的治疗,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这期间陶成蹊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当陶星燃说出那句谢谢医生,陶成蹊跟着就要一同起身时,他的半边身体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李默叮嘱陶星燃:“药还是要按时吃的,不能停,再过个一年半载,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我会帮你酌情减轻一些剂量,自己的话,千万不要乱改。”
说完他就望向了陶成蹊:“病人家属要做好监督。”
陶成蹊正在犹豫,要不要悄悄揉一揉麻软酸胀的肩膀腰椎,忽然就被提了这么一句,他当即就放弃了这种念头,站直了身体回答李默:“好的,谢谢医生。”
一派相安无事的友好氛围,陶成蹊很自然地就挽起了陶星燃的手臂:“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
陶星燃笑嘻嘻地从他的臂弯里,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不可以。”
陶星燃转过身来,就推着陶成蹊,给他按坐在了自己刚刚接受诊治的患者椅子上:“我完事了,现在到你啦!”
陶成蹊微微挣扎:“这有我什么事?”
陶星燃:“我刚才让助理也去给大哥挂了个号,你忘了?挂的也是李医生的号,正好我后面就是你,一起看了吧,多方便。”
陶星燃抬头就告诉李默:“李医生,我大哥已经好几个月都睡不好觉了,我怀疑是焦虑症,你给好好看看,”
李默点了点头,就拿起笔,翻开记事簿的最新一页,准备开始给陶成蹊做病情记录。
但显然陶成蹊是不肯配合的,他对着陶星燃嗔怪起来:“胡闹,我没病。”
李默沉静地说:“来这的,都说自己没病。有病没病,查过才知道。”
陶星燃也按着他游说:“钱都花了,就让他看看呗,不然挂号费就打水漂了。我还等着你赶紧看完,回家吃午饭呢,大哥快别耽误时间了。”
这架势,看来陶成蹊今天要是不配合治疗,肯定是走不出这个房间的。
陶成蹊最怕局面闹得又僵又难看,所以哪怕是不情愿,也勉强同意了。
他自我安慰般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陶星燃还在边上呢,李默他不会干出多么出格的事情的。
结果他刚这样想完,陶星燃的手机来电铃声就响了起来,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就告诉在场的另外两个人:
“宋泽烊给我打电话了,我先失陪一下,你们开始吧,不用管我。”
陶星燃说完就攥着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诊室,临走还不忘了贴心地帮忙把门再次关上。
陶星燃站在诊室门外,对着关闭的门简直要笑弯了腰,他跑着来到了楼梯间里,接通了宋泽烊的电话。
宋泽烊温柔甜蜜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递过来:“宝宝我开完会了,你那边结束了没有?”
陶星燃:“我也完事了。”
宋泽烊:“那一会我们去吃饭,听说顺心楼新上了个金玉什锦锅子不错,我带你去尝尝?或者,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陶星燃软语侬声地跟他讲话:“改天吧,我今天已经预定下,要陪我大哥在家里吃了。”
宋泽烊的声音略带出些失望:“那好吧,那就明天去,说好了明天,不许再约别人了。”
陶星燃听得心中又甜又软,但他很快就想起了正事:“哎,宋泽烊,我跟你打听个事。”
宋泽烊很痛快:“你说。”
陶星燃:“咱们以前,那些同学老师之类的,你还有没有联系?”
宋泽烊:“多半都没有了。”
陶星燃:“那,有没有哪个女同学,或者是女老师之类的,早早去世的情况?”
宋泽烊沉默了一会,想是在思考,陶星燃听见对面传来抽屉开关、文件打开、纸页翻动的声音:“前年倒是有个男老师脑梗去世了,其他的,没听说过。”
陶星燃:“男老师叫什么名字?”
宋泽烊:“赵建国,小学时期教语文的老先生,咱们升中学的时候,他就退休了。”
这跟梅梅也没关系啊……
陶星燃正想着,宋泽烊忽然问他:“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陶星燃:“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宋泽烊刚要安抚他两句,陶星燃就换了个问题:“那咱们上学那会,有没有认识什么叫梅梅的人?”
宋泽烊警惕地追问:“女生?”
陶星燃含含糊糊地:“应该是吧?”
宋泽烊:“有一个。”
陶星燃好像一下子就看见了希望:“她是谁?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
宋泽烊一本正经:“她叫韩梅梅,咱们上学那阵,到处都流传着她和一个叫李雷的男生的事迹。”
“他们之间的经典对话广为流传,堪称金句。几乎人人都会说,how are you?I'm fine,thank you,and you?”
陶星燃根本不知道这个笑话:“怎么听着症状比我还严重?要紧吗?她后来怎么样了?”
宋泽烊哧哧地笑了半天:“没事,后来教材改版了,她应该过得挺好的,至今还有好多人会怀念她。”
陶星燃感觉不对劲:“宋泽烊,你认真点,你在说什么?”
宋泽烊收敛了笑容:“韩梅梅是一版老英语教材上面出现的虚拟人物,是咱们上学那会,唯一认识的一个叫梅梅的女生。”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他,我们九岁认识,十八岁分开,中间快十年的时间,一直都是关系最好的,没有其他任何人插.进来。什么梅梅玲玲,花花草草,通通没有。”
陶星燃这才明确感知到宋泽烊话语中的吃醋意味,他赶忙安抚他:“好啦,我知道了。我按时吃药,不胡思乱想了。”
宋泽烊情绪缓和了些,就转移话题:“你现在已经到家了吗?”
陶星燃:“没呢,我还在医院。”
宋泽烊:“治疗不是早就结束了?怎么还在医院?”
陶星燃:“我给我哥也挂了个号,李默现在正在给我哥看呢。”
他说到后半句时,忽然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宋泽烊困惑:“怎么了?”
陶星燃笑吟吟地:“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吗?我哥和李默,他俩肯定有事。”
“李默看我大哥的眼神啊,都恨不得活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