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们也都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人,但都选择忽视,当做没看见直奔陆浔:“你小子从来不张嘴求人,今天就为了这样一个破人找我们啊?”
陆浔拉着大伙聚在一起低声道:“你们也知道,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就靠你们壮壮声势吓唬吓唬他,最好能让自己走,免得这家主人带来麻烦。”
“兄弟们知道,你就放心吧。”
同窗们故意在院子里四散开来,三两成群勾肩搭背,假装闲聊一般,却句句都是说给姓杨的听的。
一个说:“这女子私塾啊有名得很,我舅父礼部侍郎都想把他女儿送过来念书,我看这里确实不错,明日就催舅父亲自来瞧瞧。”
另一个也说:“是啊,我父亲和府尹大人是至交,听说府尹大人也有意让他家小姐来呢,回头此地可就热闹了!”
“舍妹虽是公主伴读,但在宫里学的都是死规矩,我也想叫她来这里看看。”
“我姑母虽是诰命之身,但不通文墨,她也想将表姐妹都送来,正好与你们家的姐姐妹妹们都做个伴……”
姓杨的在地上虽一动不动,但一双耳朵却听得真切,这些人不仅言谈中非富即贵,而且穿着都是锦衣华服,气质更是不同市井之民,想来都不是平庸之辈,他若再在这院里赖下去,只怕真会招来官府的人。他蛮横却不愚蠢,并不想得罪有权势之人,在听了一阵子闲话后,果断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
众人都当看不见他,仍旧各自谈笑着。姓杨的自觉没趣,伸个脑袋往妻子所在的厢房探了探,见妻子只顾着跟先生们交谈,根本不搭理他,只好故意提高声音喊道:“今天我就先回家去,过两日再来接你!”
孙大姐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只当没听见,反而与云苇、周葭偷笑一番。
姓杨的走了,云苇才带着孙大姐出来,跟陆浔的同窗们一一见过问好。
云苇没有对付无赖的经验,今日这样的场面确实要感谢这些祁家私塾的学子们:“真是谢谢诸位,帮我请走了那位大佛,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辰呢!”
一位同窗笑言:“姑娘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兄弟们举手之劳而已。”
云苇:“于你们虽是举手之劳,对我们来说却是大恩德,还是多谢。”
陆浔见他们推来推去,太见外,就和云苇说:“别太客气,往后大家都是朋友,你这样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
“是啊,陆兄说得对,我们也是正好借这个机会来见见女子私塾和它的主人,没想到竟是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姑娘……哈哈哈,我们真是不虚此行!”
“对啊对啊,李姑娘巾帼英雄,竟然有此眼界,怪不得连我们先生都说不出责备之词呢。”
说到此处,有同窗故意挤到陆浔身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调侃道:“原来你小子和女子私塾的先生是好友,想必咱们私塾门口的招生单子就是你贴的吧?哈哈哈,还想蒙兄弟们!”
接着又有几人拥到陆浔身边,皆围着他开起了玩笑,更有甚者看出他对云苇的不一般,嬉笑着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喜事,窘得陆浔直接上手捂住同窗们的嘴:“休要胡言,我与李姑娘只是朋友之谊,可不能用姑娘家的清誉开玩笑!”
他嘴上虽这样说,但旁人只是不信,仍旧憋着嘴偷笑。
他们调笑的声音很小,旁人很难听的清,云苇与周葭只道是男子间的互动,并未在意究竟说什么。
正经话归正经话,为了感谢同窗们解围,陆浔招呼着要请大家去越风楼喝酒,越风楼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档酒肆,大家自然兴致很高。
陆浔邀请云苇和周葭一同前往:“叫上伯母和朝烟一起,你们也跟我们一块去热闹热闹。”
云苇推辞:“我们就不去了,这院里还有许多活要忙,你就替我招待他们好了。”说着云苇还悄悄塞给陆浔一包银子,只当是自己请客。
家财万贯的陆浔岂会要她的钱:“你这是把我陆浔当外人?请朋友们喝酒吃饭怎会要你的钱。”
“今日他们是为我的事而来……”
陆浔打断她的话:“太见外了,你们就在家里忙吧,我们走了!”他拉着同窗们爽朗前行,少年意气风发羡煞旁人。
周葭第一次接触到京城的公子哥们,颇为欣赏他们的敢作敢为,也欣赏他们身上的同窗义气,当然她的观察力决不逊色于那些学子们,因此也能敏锐捕捉到陆浔对云苇的一番情谊。她眼睛还望着院门处,口中却在与云苇说话:“那位陆公子对你可真好。”
“哦,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不,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虽然他极力想掩饰,但那种如火般炽热的光芒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
云苇却只是笑她:“没想到你这位先生不仅会教书,还会识人呢,倒把他那个傻小子观察得如此仔细。”
“人家可不傻,人家只是一心为了你。”周葭不明白其中原委,为何云苇能对陆浔的情谊视而不见,听说陆浔还是临安首富家的公子,那可真是要钱有钱、要貌有貌的主,是天下多少女子想要嫁的人,怎么偏偏李云苇根本不会对他动心?
可是周葭自知与他们都只是初相识,不好说太出格的话,自己能在李家有块栖息之地已是难得,绝不可胡乱掺和人家的私事,因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院里人虽已走了大半,孙大姐却一直还在这里帮着云苇忙前忙后,她很感激云苇今天收她入学,而且还是在学费远远不够的情况下,她是个粗人,只能帮着干些粗活以示感谢。
秦姨娘却在一旁看得真切,这孙大姐手脚麻利,做事仔细又洁净,不似那种毛手毛脚的农妇,便向女儿提议可以留孙大姐在家中做些家务活,按每日给她开工钱。云苇听后很是赞同,这样一来既减轻朝烟的担子,又可以给孙大姐多创造一份收入,日后不用再看丈夫的脸色过日子。
“大姐,你可愿意每日在我家中做些洒扫的粗活?我每日给你三文工钱,你看如何?”云苇不知孙大姐是否同意,只能先跟她商量。
孙大姐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一时高兴得难以自抑,两只手交叉搓着不知道放在哪才好,她挤出不自然的笑容,问云苇:“姑娘,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做事吗?”
“当然,条件我都跟你说了,你别嫌工钱少就行。你也知道,我们这私塾刚起步,收的学费也比其他私塾少许多,没有能力给你们开高昂工钱……不过我保证,日后要是挣钱了,一定给你们涨工钱!”
孙大姐激动得眼眶里有泪珠在打转,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姑娘,你是个善心人,这工钱我很满意,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亏待我。”她顿了顿,看看朝烟和秦姨娘,又看看周葭,“而且我很喜欢这里,喜欢大家,以后不仅能在这里读书,还能有一份收入,实在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谢谢姑娘……”
云苇也说出自己的顾虑:“那你的两个孩子怎么办?谁能照顾?”
“姑娘你放心,我爹爹可以帮我看孩子,以后我白天在你这,晚上回去还能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绝不让他们像他爹一样混账。”孙大姐是个有眼光的母亲,能想到为子女筹谋打算,这一点就让私塾里的众人刮目相看。
云苇与周葭相视一笑,欣慰她们俩都没看错人,更没救错人,让女子有自己的思想,能创造自己的生活就是她们想要做的事。如今在孙大姐身上,她们也算是看到了一丝曙光,希望这缕曙光能照到越来越多的人身上。
孙大姐在大家的挽留下吃过晚饭才离开,云苇和周葭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怕她丈夫会在半路拦她,因此一直护送她到家门口才算放心。
三日后,云间女子私塾正式开课,大概是女子私塾太过新时,能将女孩送进来学习的人家并不多,因此第一天来上学的女孩只有十二名,其中还包括孙大姐。
清点人数后,云苇决定只需要一间厢房做授课的地方即可,正好将另一间空出来的厢房给周葭做卧室。
授课的书屋分两列放下十二张书桌,每列分别六张,既不拥挤也不会太空旷,姑娘们各自选择了自己心仪的位子坐下,叽叽喳喳地就开始交头接耳说话。孙大姐是年纪最长的,默默找了个最靠后的位子坐下,静静看着前面一群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眼里既有羡慕,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周葭作为授课先生,依旧是一袭青衫出现,乌黑的发丝高高束起显得清爽干练,不同的是今天她手中拿了书本和戒尺,神情也比平常严肃许多。她迈着稳重的步子走到讲桌前,用戒尺轻轻敲打桌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沉声道:“都肃静下来,今日我们正式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