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心与黎乾做无谓口舌之争,并不理会黎乾不痛不痒的问候。
黎乾却还是对她表现出一副恭敬的谦谦君子模样,利落地飞身下马,摇着手中折扇,晃悠悠走到她面前,仿佛眼前的局势尽在他掌握之中。
“跟我回去吧。”黎乾声音极尽温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云苇与他有多相熟一般。
此时的李安潮却露出从未有过的对这个庶妹的维护,他闪身上前,将云苇一把拉往自己身后,以自己的身躯挡在她与黎乾之间,坚毅的眼神毫不畏惧地直视黎乾,凛然大义呵斥道:“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黎乾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显然他没想到,在灵渊寺随便抓的人当中,竟然还有李云苇的哥哥。他笑叹一声,竟对李安潮也做出十分尊敬的样子,还连连致歉:“原来是李姑娘的兄长,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真是失敬失敬……”
云苇已在李安潮耳边小声介绍过此人,得知黎乾身份的李安潮并不领情,反而充满戒备:“黎将军乃风云大人物,抓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我们放了,大伙必得一世感念你的恩情”,接着他高声问向身后众人,“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对……,李公子说得对,就放了我们吧……”
“放我们走吧……”
“求你让我们回家……”
黎乾听着此起彼伏的求饶声,眼睛却只瞟向了两个人,一位是云苇,另一位便是昭华公主,她们没有像人群一样高呼,而是双唇紧闭,默默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知道她们不会妥协,不会求饶,但他也没有打算放过她们。
趁李安潮不注意时,黎乾箭步上前,伸出右手折扇重重捶击在他的脖颈处,当即李安潮的身子就倾倒下去,整个人昏迷失去知觉,“带回去!”,黎乾发出一声命令,几个士兵立马扶住李安潮就要走。
卢夫人见状大惊失色,呼喊着就要往儿子扑:“潮儿,潮儿……我的儿啊……”
李云岚的恐惧丝毫不亚于母亲,但是她没有母亲那样的勇气,只好拽着卢夫人不让她上前,怕惹怒了黎乾,招来杀身之祸。
没有李安潮挡在眼前,黎乾对云苇唾手可得,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直接伸出双手将云苇抱上他的坐骑,随后自己也纵身上马,想要带她回去。
云苇在马背上不断挣扎,她好不容易爬了这么多山路,眼看着就能和大家一起离开,绝不甘心就这样被掳回去,而黎乾而始终钳制住她的双手,叫她无法下马。
在她苦苦挣扎时,黎乾又对部下发令:“将所有人都带回去!尤其是昭华公主,都给我看紧点!”
“是!”
所有士兵一拥而上,将要逃跑的人群团团围住,众人的尖叫、呼救声更加杂乱刺耳,卢夫人母女更是哭啼不止,被士兵们拖拽着前行,完全见不到官宦家夫人小姐的影子。没有云苇在身边倚仗,昭华公主也霎时慌了神,陷在人群中手足无措,被士兵驱赶时,只能眼巴巴望着被困在马背上的云苇。
云苇见众人被如此对待,愤意难遏,怒斥黎乾:“是我做主带他们走的,你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何必为难他们!”
黎乾却还是调笑:“我怎么舍得杀你呢?”说着就牵住马绳,要驾马而去。
那马儿刚踏出几步,没想到背后飞来一支利箭,毫无防备地扎在马后腿上,顿时就有汩汩鲜血流出,马儿也应声向后倾倒,重重地砸向地面。
猝不及防的晃动让云苇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她惊得花容失色,半个身子悬在空中。此时黎乾早已飞身下马,充满警惕转身后望,射这一箭的竟然是老熟人:“是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
乔装成布衣山民的祁致清依旧持手中弓箭,毫不留情地对着黎乾继续射击:“我还嫌来的太晚!”他身后是几百名同他一样装扮的大靖士兵,一个个都拿着刀剑要与西蜀军决一死战。
黎乾是擅排兵布阵的武将,更是武功了得的绝顶高手,身轻如燕四处闪避,祁致清的箭难以伤他分毫。
但是利箭却迫使黎乾离开云苇身边,只得藏身于众人之中,祁致清趁此机会将被马身压住两条腿的云苇救出来,关切道:“可有哪里受伤?”
云苇摇摇头,双腿受到重压有些疼痛,但并不防事,她借着祁致清的胳膊力量忍痛站了起来,遑急央求祁致清:“快救公主,公主还在他们手里!”
祁致清本就是来救人的,他要救的不止公主一人,而是这里所有大靖子民。只是现在他仍放心不下云苇:“你先藏好躲起来,别伤了自己。”他指派了三名士兵贴身保护云苇,云苇认出其中一人就是庞如海。
安置好云苇,祁致清率领众将士与西蜀叛军展开追逐厮杀,叛军人数虽多,但为了顾全那些人质,躲避不及,死伤不少。黎乾见人质拖累,当即下令除昭华公主和李安潮意外,其余人质一律诛杀!
得到他命令的西蜀兵提起手中屠刀,无情且冷漠,向着手无寸铁的平民挥去。五、六名身在外层的香客,转眼间就成了刀下亡魂,他们的血溅落到地面,蹦到西蜀叛军的脸上,也溅到其他香客的衣襟上……
“啊……救命……救命……”
“别杀我,别杀我……”
“我不想死啊……”
剩下的人们惊惧一片,哭喊声连天,滴着热血的屠刀步步紧逼,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此刻,他们知道只有昭华公主和李安潮是安全的,便都如扎堆的游鱼般挤到昭华公主和李安潮身后,以求庇护。
昭华和李安潮皆将双臂伸长,想以肉身挡住西蜀士兵的进攻,然而这些士兵已经杀红了眼,黎将军只说不要取这两人性命,却没说不可以伤他们。只见一名士兵杀气腾腾,决定先拿李安潮开刀,刀尖扎进李安潮左肩头,随后又野蛮抽出,一股殷红的血液就像喷泉一样止不住地往外冒,李安潮用右手使劲按住伤口,痛感令他额头直冒冷汗,面色发青、唇色灰白。
昭华公主立即赶去扶住他,怕他伤及要害没了性命。那动手的士兵却还在挑衅:“放心,他死不了,待我将那些人都杀了,公主就乖乖跟我们走吧!哈哈哈……”
昭华恶狠狠瞪着动手的士兵,似要将他们的样貌一一刻在脑子里,来日定要亲手斩了这些人!
李安潮强忍剧痛,拼尽全力推开公主,声音虚弱劝道:“去找云苇,你们一起逃出去……”
昭华眼中含泪,不忍心,不行动:“不,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你们都会没命的……”
她环顾四周,余下不到十人的队伍都是她的子民,都是受她连累,她虽骄纵惯了,却做不到如此狠心霸道草菅人命,今日就算死也要同他们死在一起。
另一面,云苇被三人护着,敌军无法近身,倒是毫发无损。可是她看见哥哥受伤,昭华公主哀怨悲痛,那么多同行的香客惨死,心里比无数把刀剑绞着还要疼,可是她又不会拳脚之术,实在帮不上忙。
此时,她只能哀求一直护卫她的庞如海去解救李安潮他们:“求庞大哥去救救我哥哥和公主,先不要管我了,求求你……”
庞如海是得了祁致清的命令保护云苇的,自然不敢擅离职守,可是他也亲眼见了西蜀军的残暴无度,祁将军对付黎乾又分身乏术,再放任下去只会让更多无辜之人枉死。面对云苇的苦苦相求,他做了艰难决定:“姑娘,老庞可以救人,但是你一定要平安,否则我就是死一百回,也对不起大将军了!”
云苇带着哭腔,感激涕零:“你放心救人,我一定顾好自己平安……”
庞如海显然难以心安,便对剩下两名士兵下了死命:“都给我机灵点!保护好李姑娘,要是她少了一根毛发,我唯你们是问!”
两名士兵于危难中接令,丝毫不敢懈怠,振声回应:“是!属下遵命!”
庞如海这才提着他的大刀,飞奔向昭华公主身边,十几个回身刀起刀落,就将公主周围的西蜀兵都给解决了。
他趁无人上前攻击之际,和昭华公主一起扶起早已疼得倒在地上的李安潮,又同身后的香客们招呼:“都跟在我身后,谁都不许乱跑!”
如此血腥的打斗场面,众人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哪里还有胆子乱跑,一个个紧缩着挤在一起,不敢离庞如海稍远一步。
离山洞不远处的林间,黎乾带着不少人还在与祁致清周旋。此处林密好躲藏,杂草又多,弓箭用着并不顺手,祁致清早已在地上捡了一把长戟,换了随身的弓箭。
他们两人从前就在战场上交过手,当时黎乾略输一筹,败下阵来,才成了西蜀败局。时至今日,他已不是当初年少意气的毛头小子,学了十八般玲珑心机和战术,自认对付祁致清不在话下。
祁致清的长戟招招逼向黎乾的要害部位,但都被他巧妙躲开。长戟闪着寒光的锋头一转,祁致清眼疾手快,直直指向对方的咽喉处,眼看只有一寸之遥,却只见黎乾双眼紧盯着步步紧逼的长戟尖头,立时将手中折扇合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侧面扇骨抵挡长戟。他这把折扇的扇骨不是来自普通的木头或者青竹,而是用凶禽猛兽的兽骨削尖而成,坚硬无比,因此祁致清的长戟破它不得。
祁致清不知晓其中奥秘,妄图靠蛮力刺破扇骨取对方性命,却见黎乾双脚点地后腾空而起,一跃飞升至数米后的树梢上站立,且打开扇子轻摇浅笑:“想这样就取我性命,祁将军会不会太容易了些?”
对方挑衅的意味太明显,祁致清并未被激怒,反而是将长戟撑在地上,借助长戟为支点,纵身跳离地面,踩着旁边几棵树的树干逐步行高,不多时便与黎乾处于同等高度。他虽衣着简朴、满面倦容,却依旧风姿不减,手持利戟对峙黎乾:“我知道取你性命不易,否则早在十几年前就将你的头颅割下来祭奠阵亡将士。没想到今日,你身为西蜀大将,无召却敢擅自出现在京城,将陛下与朝廷置于何地?你们西蜀眼中还有大靖吗?”
“呵呵”,黎乾仍旧笑着,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绪,他故意低头收扇面不看祁致清,声音幽幽地说:“大靖算什么?我西蜀要的是整个天下!告诉你,昭华公主在我手上,我若用她换京城城门打开,你说大靖皇帝换还是不换?”
原来这才是黎乾掳劫公主的目的!妄图以公主一人兵不血刃,撬开京城城门!
或许天下人以为昭华公主不过一介女子,何以有这样的价值能让官家大开城门?但是祁致清知道,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也都知道,昭华公主是官家唯一看护长大的孩子,是从出生就日日夜夜照顾的掌上明珠,这样的恩泽连太子和二皇子都比不了!官家年轻时曾因处理政务太过劳累,晕倒了一晚,错过陪伴公主的时辰,因此懊悔不已,此后一个月内不早朝、不理政、不见大臣,只专心陪在公主身边,享父女天伦之乐。
西蜀也知道,这样得盛宠的昭华公主,是大靖皇帝唯一的软肋!
“你休想以公主为要挟!今天我就要你的命!”祁致清奋身朝黎乾刺去,二人争斗不下,在树林间打得不可开交,林叶纷纷而下,落地已黄。转眼间,缠斗不休的两个人又回到地面,黎乾的扇面已撕裂开一个口子,没有之前的美观和淡雅,他索性将扇子甩手一扔,赤手空拳与祁致清对战。
眼看祁致清占了兵器的优势,以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戟法打得黎乾措手不及,他徒手握住戟尖,阻止祁致清用力刺向他的身体,而祁致清更加发力,抬起右手手掌正要往长戟木柄尾端拍下去时,竟不知身后何处飞来一支暗箭!
“当心!”
待祁致清转过头时,只看到飞扑而来的云苇,用肉身挡在他身前,那支暗箭直直地射向她的后背,顿时血流不止!
而射那支暗箭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祁致清慌张地松了左手握着的长戟,长戟应声落地而响,他顾不得许多,将受伤的云苇揽进怀中,握着她的手不住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云苇的唇色转瞬即白,面如灰土,背上传来的痛感叫她险些说不出话。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向祁致清挤出一个笑容,断断续续说道:“将军……不要……自责,是我……自愿保护将军的……”
黎乾做梦也没料到,李云苇竟然会舍身帮祁致清挡箭,见到这一幕,他也愣了神,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拾起祁致清掉落的长戟,想要从祁致清后面偷袭。
他举起长戟时,庞如海正带了许多士兵赶到,以大刀之力横在长戟之下,拦住了黎乾的进攻。
士兵们转眼间就将黎乾整个围住,他虽手中有长戟,却寡不敌众,反抗不多时就感觉力不从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黎乾以轻功腾空,破阵而出,踏着连绵的树枝飞身而去,不多时身影便完全消失。
庞如海不会轻功,只能在地上追,祁致清知他要逮黎乾,便出口阻止:“穷寇莫追,给李姑娘治伤要紧,我们走!”
见云苇伤得不起,庞如海明白祁致清肯定无心再恋战,便应了:“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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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