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监护人 第3章 第二章

大会堂的灯光开始变化，散开，又聚焦到台上。

学生们的视线随着台上人的脚步。

一步步，那人在台中站定，拨弄了一下话筒，开口，

“大家好，我是19届毕业生仲禾，很荣幸站在这里和大家交流学习经验……”

此话一出，台下新几届的同学们几乎都炸了。

那个给明德中学打响最大名号的人，那个裸分干翻全省的人，那个毕业之后杳无音信的人，那个老师时不时提起、届届相传的神话人物，他降临凡间了!

几乎所有人都有种不真实感。

往年校方其实都会邀请仲禾来，但次次大家都失望而归，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于是有的同学干脆装病不来，但今年这些同学绝对要后悔。

台下大佬、大神、男神各种称呼此起彼伏。

仰望的，自叹不如的，暗自心动的，比比皆是。

只有谈坠颜安静地站在台下，垂下双手，屏蔽周遭的一切。

他虔诚地仰望那个璀璨的光点，告诉自己，他的哥哥，养大他到十二岁的哥哥，他回来了。

“谈坠颜！”在喧嚣声中，谈坠颜手腕忽然被抓住。

“你干什么？主任正在训葛羿，你再不回去，我们班得扣分了。”

谈坠颜转身，低头对上姜柚焦急的目光，他拽开手腕，捧起相机比了比，“班长我拍照。”

女生的齐肩长发似乎是被挤乱了，泛起些杂毛，她下意识抓手理了理，语气急切，

“什么拍照，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年学生会压根没安排摄影的人，葛羿这套说辞刚就被训了！”

谈坠颜快速瞥了台上的仲禾一眼，他现在不想回去，他不可能回去。

姜柚目光一凝，幽幽地看向谈坠颜，她微挑起眉头，“你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你到底在干什么?”

见谈坠颜不回复，她就继续说道，

“总之，你再不回去，咱们班就要成为大会堂里第一个被扣分的班级，你知不知道流动红旗对老班的面子来说，比天都大?你……”姜柚环起手臂。

“姜柚，你帮帮我吧，我现在不想回去。”

谈坠颜态度忽然放软，语气恳切。

姜柚对上少年央求的眼神，那张清隽惑人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愣在原地。

谈坠颜第一次用这么软的语气和她说话。

平时在班里，他们做过一段时间同桌，脾性不合经常吵架，后又因竞争班长变成死对头，一直没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

可今天软脾气的谈坠颜，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谈坠颜重新转回头，目视前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哥。

他不在乎姜柚会不会帮他，如果不帮，他已经做好现在就冲上台的准备，他不建议让全校师生欣赏一番“兄友弟恭”的场面。

“好，当你欠我个人情。”

可惜姜柚答应了。

_

“……我的讲话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雷鸣般的掌声在大会堂响起。

仲禾再抬头时，眼前是和以前一样耀眼的聚光灯，他看不清台下任何人。

他将话筒调低，方便后面来的女生，接着往台上另一边走去，却被主持人叫住，

“禾大神，一见到你，学弟学妹们的呼声都很高呀，不知道方不方便留个□□给大家，大家都很想请教你问题。”

这其实是宣讲会的惯例。基本上优秀毕业生们在演讲结束后，都会留下联系方式，供学弟学妹们答疑解惑。

见禾大神没打算留，主持人几乎是被下面的学生们推着上来要。

仲禾了然一笑，他重新走到话筒前，微微弯下腰，“嗯，那我口头说一下吧，大家记不住的互相传达，3961712645。”

是哥的新□□号。

赶紧记下来。

谈坠颜默念了好几遍，但好在他还没关闭单反的录视频，哥的声音应该录进去了。

“学长再说一遍！”

下面不少同学起哄。

仲禾听见台下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当没听见，从台上另一边退场，准备出大礼堂。

光线聚焦下的那人步入黑暗，谈坠颜将单反挂到脖子上，他知道自己这次绝对不会放手。

台上的背景红幕被拉得紧紧的，严丝合缝，所以即便此刻正有个人从幕布后面穿梭，也不会有人看见。但却有人看见仲禾大神刚走下楼梯，就一下被拽到幕布后面去了。

“什么情况啊，我没看错吧，好像有人把禾学长拽到幕布后面去了。”

“是有什么惊喜part吗？”

台上的主持人以及候场的人都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主持人正常走流程让下一位学姐上场，各班都安静下来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只增不少。

舞台后方的世界，被一层厚重的红丝绒幕布悄然遮掩，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的交界。这里，没有了前台的璀璨灯光与雷鸣掌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而略带紧张的氛围。

“哥。”

谈坠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仰头，近乎虔诚地看着他的神明降临在他面前。

仲禾感觉一股很大的力道将他拽过来，让他踉跄一步，接着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少年视线灼热，左面颊中间，是那颗他曾经抚摸按压过无数遍的痣。

漂亮昏黄的灯光穿透幕布稀疏地照亮眼前人，五年没见，仲禾静静凝望谈坠颜，他曾经的弟弟长大了，也长开了。

谈坠颜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那道微冷的目光，似乎在自己的眼角停留了几秒，没染出几分柔和，但只是瞬间之后，他们视线交互，哥哥的眼神分明又是那么冷漠。

谈坠颜期待哥哥的回应，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现在，此时此刻的哥哥不再是空气中虚无的幻影。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让谈坠颜心中的石头落地。

但是神明什么都没有赐予他，只是移开视线抽出手腕，然后转身就走，谈坠颜向前几步拽住仲禾的左手。

“哥！”

“别跟上来。”仲禾向前走，将少年紧拽的手扭开。

谈坠颜上前几步挡在他面前，

“哥你要去哪？”

仲禾微仰头，他的视线在少年那张好看的面容上停留了几秒，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但随即又看向一边，顶了顶腮，

“这是我的事情，让开。”

见第一面，哥就凶他，谈坠颜委屈极了，他双手紧握住仲禾的肩膀，几乎是疯狂拉近距离，求他看自己，

“哥，你多看看我好不好，我这几年，这几年有听你的话，好好长大，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你，你别着急走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学校的荣誉墙，上面有我的名字，你…”

少年眼眸里倔强的泪水快要沁出。

五年了，哥难道一点都不想他吗？

仲禾没想到这小孩劲儿这么大，他只能偏头略略逃避少年的灼热视线，又想方设法推开他，却发现这家伙跟个八爪鱼似的，几乎就要蹭上来抱住他。

仲禾皱了皱眉，他干脆后退，却不曾想被地上的音响线绊倒，整个人失控地快要穿过红色幕布往舞台上倒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仲禾感受到腰上被一股力道环住、收紧，又向上一带，

很显然，局势反转，谈坠颜代替他穿过幕布倒在了台上。

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坐在前排的同学们惊呼，后排的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嘶…”

谈坠颜背撞到地上痛呼一声，好在中途被帷幕兜了一下，撞击并没有那么猛烈。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发言到一半的学姐赶紧过来扶他起来。

谈坠颜脑子有点发懵，站起来后，双手撑上膝盖缓了下，也忘了说谢谢。

不对，哥，哥呢？

学姐刚扶起谈坠颜，就见这人跌跌撞撞掀开幕布，疯了一般往后冲去。

幕布翩飞而开，又顺势重新合上，台下的学生都快炸了。

明德中学因为严谨的校规校纪，历史上从没人敢在大场面闹幺蛾子。但现在竟然有人打响了第一枪，这就已经很drama了！

眼尖的人率先认出谈坠颜，下面立马传开来，说什么禾大神刚明明也在幕布后，他们在做什么？打架吗？

谈坠颜冲到幕布后面，发现空无一人，他暴躁地踢了幕布一脚，接着当着全校师生面冲出幕布，从台上狂奔到台下，消失在大会堂左门。

台下众人包括年级主任在内目瞪口呆。

在年级主任旁边，刚被训完的葛羿目瞪口呆。

帮谈坠颜扯完谎，说他拉肚子的姜柚一脸黑线。

葛羿，姜柚：他大爷的…

这场闹剧以谈坠颜罚站一整个晚自习，葛羿、姜柚这星期内上交3000字检讨结束。

放学路上，葛羿扒下谈坠颜肩上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

谈坠颜魂不守舍,行尸走肉般往走廊出口走去。

葛羿停下脚步，他憋半天了，实在忍不住想问，但谈坠颜一股脑往前走，压根没察觉旁边的人不在了，葛羿只好又屁颠屁颠跟上去。

高一的几个男生勾肩搭背从走廊门口进来，其中一个空气运篮，球直接砸到谈坠颜脚上，

“诶呦不好意思同学，你没…”

谈坠颜抬眼看了那个男生一眼，然后直接掠过他们。

几个男生：……

“这么高冷吗？我也是不小心，他不会生气了吧？”那个男生把弹到草丛里的球捡回来，扔到另一个男生怀里。

接到球的男生指尖转球，漫不经心，“你不知道吗，今天下午那个宣讲会，冲出去的人就是他，听说是高二的某位学霸，脾气一直不怎么好。”

“啊？他不会记我仇吧？”

男生回想起刚刚那一眼，瞬间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他们高一新生最怕的就是和高二学长结仇，因为高三的忙着复习，根本没空找事，但高二就不一样了，经常有天台约架的传闻，男生觉得还是下次再碰到郑重道个歉为好。

他边走边回想刚刚那个人的样子，只记得是一张很精致，骨骼优越的脸，眉间的头发长到压在鼻梁上，漆黑漂亮的眼睛浅浅内双，因为眼尾有些上挑，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媚气。

加上发型是很独特的短狼尾，似乎后面还扎了一个小揪，一眼看过去醒目得很，男生逐渐放下心，下次做早操的时候应该很容易找到这个学长。

出了校门之后，葛羿观察了一下周遭，确定没什么其他人之后，搭上谈坠颜的肩，悄悄往他耳边凑去，

“能告诉究竟发生什么了吗”

谈坠颜：……

“啧，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好兄弟讲的?”

谈坠颜抿了抿唇，眼神空洞盯着灰白地面，还是回答道：我哥回来了。

葛羿感到很奇怪，“不是，你哥回来不是好事情吗？”

“仲禾是我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