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监护人 第2章 第一章

明德路1829号。

这个地址，坐落一个重点高中。

千分之六的概率，和很多学生一样，谈坠颜考上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握在自己手上。因为这里，也是哥哥的母校。

五年前，小小的谈坠颜牵着仲禾的手问，“哥哥的高中是什么样子的?”

“唔，明德中学啊，有爬不完的坡，有一跃就可以够到的枝丫，有鲜活的青春，却又像围城，感觉怎么也走不出去。”

谈坠颜压根听不懂，小脑袋拐了几圈，他发现实在想不出什么问题挽留后，紧握住仲禾的手，语气带着哭腔，

“哥，别走好不好，我不想妈和爸争什么财产，我不想要钱，我只想考上你的高中，然后和你…”

“小颜，你很优秀了。”

意思是，没有哥哥你也能考上。

谈坠颜实在握得太紧，仲禾沉默地抽开手，指间戴着的文字戒划过谈坠颜的掌心。

接着那人消失在了巷尾摇曳的黄桷树叶下，一走五年，了无音讯。

唯一留下的电话号码，谈坠颜也从来没能打通过。

所以现在，

明德中学大礼堂，优秀毕业生返校宣讲会。

谈坠颜确定单反相机定格的画面里，台右后方，正在候场的毕业生里，聚焦不上但身影熟悉的那人，

很像哥哥的一瞬间，

心脏像一颗石头炸开，如烟花般飞溅。

“诶！那个同学，突然站起来干什么呢！”

年级主任的声音粗犷又响亮。

周围一些同学的目光聚焦到谈坠颜身上。

见他鹤立鸡群，捧起单反紧贴眼睛，一动不动对焦前面，就连年级主任喊话也不动弹半分，纷纷感叹起来。

“他这什么发型?狼尾鲻鱼头？日系m刘海?主任不管吗？好敢…”

“那不是高二7班的谈坠颜吗？人家年级前十有什么不敢的。”

“表白墙里挂置顶那位就是他？放下单反了，啧，长得好钓系，怪不得…”

好兄弟葛羿一边瞥年级主任方向，一边拽谈坠颜袖子，“喂，你拍那一群毕业生干什么?快坐下啊。”

“别动。”谈坠颜调好参数，重新捧起单反。

“大哥，你再不坐下，就要被拎出去信不信?！”

葛羿觉得自己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向谈坠颜，“你这家伙今天怎么了，平时多淡泊明志一人，学校化粪池炸了都不皱一下眉，咋的，看上哪个学姐了？也不可能吧?”

“少说话，在忙。”谈坠颜不仅没坐下，而且还踮起脚。

葛羿啧了一声，他眼看着年级主任从前面绕圈往这儿来了，赶忙坐好朝谈坠颜诶了好几声，但某人已自动屏蔽周遭任何声音。

光线聚焦台上，台下都是暗区，谈坠颜不确定哥有没有看到自己。

他本想再坚持站一会儿，等到镜头里那个模糊身影对朝点他的方向，他就拼命招手。

可陆陆续续，高三的班级开始排队进入大会堂，人群就显得更加熙攘错杂，谈坠颜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瞥了一眼往这走的年级主任，只好悻悻坐下。

很少有高中的大会堂能一次容纳三个年级，但明德中学就是有这能力。

去TMD这破学校。

宣讲会还没正式开始。

优秀毕业生们都在台右候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老友话家常。

不少坐在前排的女生忍不住窃窃私语，她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诶，看那个那个学长……”

“我靠，他哪届的??”

他在台旁这群毕业生里实在太显眼了，二八侧背发型，个子很高，至少有一米八，长得很是干净清爽，非常bking的那种硬朗帅气，外面穿着黑色衬衫，里面一件普通的纯白T恤，气质很独特吸引人。

他就这样被几个学姐围着说话，微低着头，时不时点头回复，两手插在深色牛仔裤口袋里，细碎的发丝散在额前，被温和的灯光渡上暖色调，整个人看上去脾气很好。

这种成绩，这种长相的，肯定是上几届的风云人物。

察觉到前排女生们的目光，围着仲禾的几个学姐忍不住打趣他，仲禾低头笑笑，面对有没有女朋友的试探，他也是敷衍过去，期间微不可察地抬头，扫了一眼观众席。

学姐A：好像是三个年级都来了，阵仗还蛮大，仲禾你压轴出场，紧不紧张？

学姐B：他紧什么张，之前再大的场面都经历过吧？

仲禾“嗯”了一声，倒也没谦虚，接着回了句：你们也经历不少。

这句话蛮讨大家开心的，禾大神似乎并没有之前传闻的那般不好相处，可能因为之前不在一个班，大家都不太了解他。

谈坠颜沉着颗心坐下。事已至此，只怕还没爬到哥脚边，就先被年级主任拎走。

葛羿见他终于坐下，长吁一口气，接着就问什么情况。

谈坠颜此刻完全没心思接话，他敷衍一句，“想拍东西，太远。”

葛羿顺着他的镜头看去，

“所以你拍的是大屏幕上那一排高校分数线?那不是网上也能查到嘛！你要实在想看，我认识学生会负责摄影一哥们，他老巴不得有人替他的班。”

“你说什么，能去前面?”谈坠颜也没等答案，“好。”他拍拍好兄弟的大腿，语气急切，“你赶紧联系。”

葛羿快速上下打量一眼谈坠颜，他觉得他之前就像一只埋在沙子里沉睡的鸵鸟，现在突然探出头来，嘿，醒了。

葛羿本以为学生会那哥们离他不远，但360度旋转?架斜眼镜之后才发现实则离他人山人海。

谈坠颜挣扎了会，前面的人果然把镜头挡得死死的，他这才放下单反，转而追问葛羿进程，“怎么说?”

葛羿思量了一下，死亡微笑看向谈坠颜，“要不…你等会直接上去拍，上去了再把学生会那哥们按下去说明情况。至于年级主任，交给我。”

谈坠颜“嗯”一声，一秒也没留给葛羿反悔，就站起来快速开道。

葛羿诶了好几声，目送谈坠颜决然离去，他只好转身，与不远处再次投来目光的年级主任面面相觑。

葛羿：（嬉皮笑脸）

年级主任：（火冒三丈）

开道这几秒，谈坠颜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

他攥着单反，手心沁出汗，弯着腰，腿侧的裤子磨过一个又一个膝盖。

他颤动，雀跃，期待又不安。

不安的是，谈坠颜不知道五年前的那场闹剧是如何收场的。

哥现在，究竟还认不认他这个弟弟?

但现在，如浪般汹涌的想法几乎吞没了他所有的情绪。

去找哥……

他就站在那里……

哥会不会还不想理我？不，不会的，大不了我死皮赖脸缠他……

大会堂里，几乎是所有人都坐定了，主持人也开始暖场，大家也都安静下来看台上。

谈坠颜贴着墙，捧起单反装模作样给远处主持人拍照，一步步下楼梯试图不引人注意。

单反视角偏移，

参数合适，

距离合适，

放大，放大，

仲禾出现在了他的镜头里。

谈坠颜屏住呼吸，他终于清晰的看见了哥。

仲禾侧身靠着台柱，单手插着裤兜，很静默，和周围人一起注目台上，侧颜线条利落分明，低头抿唇的模样让谈坠颜心跳漏了一拍。

是哥哥习惯性的小动作，谈坠颜记得很清楚。小时候，他就喜欢盯着哥哥，哥哥忙事情忘记旁边的他，他就故意闹出动静吸引哥哥抽空看一眼自己。

而事实上，谈坠颜的指尖压在单反上一顿。他现在长大了，他什么也没做，镜头里的人似乎就可以察觉到他的存在，目光直白白投注过来，与镜头后的人交汇。

谈坠颜激动地放下单反抬头，可现实画面里的仲禾，明明却又看着主持人，没在看他。

谈坠颜没再犹豫，他将单反在脖子上挂好，快速往楼梯下走，脚步下的咚咚声响像是他的心跳。

这五年来他从没像此刻般如此靠近哥哥，如此确切地拉近距离。

“哥……”

谈坠颜走到平地上，他哑了哑嗓子，目光紧盯，接着拨开挡在哥后面的几层人。

仲禾的目光似乎又投注了过来，又似乎没有，在这期间谈坠颜不小心踩到学姐的鞋，他侧身着急忙慌说了声抱歉。

只有几米距离了，马上，马上就能触碰到他。

可就在谈坠颜穿过最后一层阻碍，快要走到仲禾身边，快要触碰到他的衣角的时候，

仲禾却站挺身，掠过谈坠颜往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