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攸闻言无语的瞥他一眼,蹲下来拿起那根断腿在手里仔细打量。
柳扶斐看着他的动作,“怎么,方兄还是个木匠呢?”
方隐攸沉默的去院子里捡来一根树枝,用可生剑削得十分锐利后抵在断腿和椅子中间,然后用力往下一压,树枝便将断腿和椅子串在了一起。
方隐攸得意的朝着柳扶斐挑挑眉,“如何?”
“不如何,穷酸样。”
柳扶斐说完转身就走,方隐攸将修好的椅子放在角落里,免得再被人弄坏,然后才追了出去。
柳扶斐并未走远,连院门都还没出,听到动静后转身看着他,“还磨蹭什么呢?你还没醒来时你的施兄...”
眼下天色已经黑了,只有廊下的几盏灯笼照明,柳扶斐半个身子隐在夜色里,说话时恰好不知道是哪里飞来的一只蝶落在了他铺着光的肩膀上,引得他话说了一半就噤了声。
方隐攸忽然闪到他身边,伸手捏住蝴蝶的翅膀,然后将蝴蝶放在自己手心,还转了个身子让光照在蝴蝶翅膀上。
蝴蝶也不怕人,真就乖乖的在他手心里缓慢的煽动翅膀,上面的鳞片在光里流光溢彩。
“施兄怎么了?”
柳扶斐看着他手心的蝴蝶,淡淡道:“他说请了并阳县最好的歌姬舞伎,让你务必要赏光去欣赏欣赏。”
方隐攸不解的看着他,“他请那些做什么?”
“大概是觉得天下男子都爱这些。”
方隐攸将手里的蝴蝶往天上一抛,看着它扇动翅膀缓缓的落在一旁的长春花上,“走吧,去看看。”
两人刚出院子,就看到一个仆人正提着一个灯笼朝这边小跑过来,他看到两人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跟前为他们引路。
“我家公子已经在前院里等着了,两位一到便可开席。”
“开席?”
仆人一听,连忙解释,“也不知道县里的那些商贾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知道我家公子今日在府中待客,都带着家眷来蹭吃蹭喝,公子也不能将人撵出去,便直接设了宴席,就等着两位公子了。”
“他们常如此吗?”
仆人长叹一口气,有些踌躇的开了口,“我家公子独自一人撑着一个诺大的家业,平日里常与他们打交道,公子性善,在生意上总是让他们一头,原以为他们得了我家公子的好处,便不会再为难我家公子。”说着,几人转过一个回廊,便看到庭院中的施亦礼正在躬身朝着一群人作揖,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
仆人语气愤恨难当,“可谁知道那群人就是喂不饱的豺狼,时时刻刻想着磋磨我家公子,恨不得将整个施家都拆吃入腹,将所有施家的生意都瓜分了。”
方隐攸冷眼瞧着那群人,“你家公子就没想着抵抗?就这么由着他们欺负?”
“我家公子只是个书生,这家业原本也落不到他头上,只是大公子几年前遇了难,夫人老爷不久都郁郁而终,他才不得已接下了整个家业。”
仆人说完后弯腰一拜,“两位公子请吧。”说完,他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方隐攸和柳扶斐还未踏进庭院,就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大笑,那笑声轻蔑又肆意,像是在取笑过街的老鼠一般。
方隐攸环抱着长剑,散漫的走进院里,朝着那群笑呵呵的人说道,“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闻声看了过来,视线在方隐攸身上一扫,“你就是今日施府的客人?”
方隐攸点点头,视线落在被围在人群中的施亦礼身上,“我与施公子一见如故,便应邀来府上不醉不归。”
那人仰头大笑两声,“施公子果然好人缘,看来我们皆是与施公子一见如故,亲如一家啊!”说完,他看向周围的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笑着应和几声,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看向施亦礼,遗憾的摆了摆头,“只是施公子只怕不是这么想。”
一个年轻男人捧场的问了一句,“苏铎兄何出此言?”
苏铎抬手摸一把嘴上的山羊胡,啧啧两声,“苏某听闻施公子前日里在冀州的马市上谈妥了一笔大买卖,卖的就是你前几个月低价收来的邻县茶农手里的新茶,低买高卖,施公子只怕赚了不少银子吧?”
说着,他朝着施亦礼冷哼一声,“施公子既然知道这茶叶市价要涨,为何没想着带我们分一杯羹呢?”
施亦礼朝着他们歉然一笑,“各位教训的是,怪晚辈没有告知各位叔伯。”他手指向一旁摆满了美酒佳肴的长桌,“今夜就当晚辈给各位赔罪,诸位敞开了吃喝。”
说完,他拍拍手,一众仆人们抬着几个箱子走了出来,里面装的都是银锭。
“这些就当做晚辈给各位的赔礼,还请叔伯们别嫌弃。”
方隐攸看着面前那群人当真要恬不知耻的收下银锭,立刻上前一步,语气讥讽的大声说道:“我虽然不是商人,但是也知道生意场上各凭本事,你猜准了茶叶价格要涨,低价入手再高价转卖这是你有眼力,他们自己愚笨看不透商机,凭什么还来怪你不带着他们一起赚钱?”
苏铎闻言上前一步,站在方隐攸面前,注意到他怀里的长剑后又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傲慢的嗤笑一声,“你既然不是商人,那又为何要来管我们商人之间的事情?”
“我管的不是商人之间的事,我管的是我好友的事。”方隐攸将施亦礼挡在身后,手执着长剑在身前挽出一个剑花,带出一道凌厉剑气,直刺向庭院中的一颗杏花树,顿时杏花如雨般落下。
方隐攸的语气变得冷漠,盯着他问道:“你还觉得我不该管吗?”
苏铎往后退一步,挤到人群中去,不可置信的瞪着方隐攸,“你...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想杀人不成?”
“只是劝你们,做人别太贪婪,是你们的便是你们的,不是你们的就别惦记。”说完,方隐攸走到木箱边盖上盖子,朝着他们挑挑眉,笑道:“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拿走一锭银子。”
苏铎看方隐攸的态度坚决,于是看向施亦礼,“施亦礼,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银子是我们逼你拿出来的吗?不愿给便不给,为何要惺惺作态的来折辱我们?”
施亦礼刚想开口解释,柳扶斐上前一步,抢在他前头开口,“你们这群人当真是不要脸面,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便无需以礼相待。施老板给你们一口饭吃一口酒喝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你们倒好,不感恩不说还寻些理由来打秋风,当真是为商者多奸诈之徒。”
苏铎被他这一段话骂的怒目睁眉,手指着他的面门,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硬是一句驳斥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柳扶斐见状大笑两声,“怎么?被本公子说中了,连辩驳都没话说了?”
施亦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朝着两边的人各鞠了一躬,“诸位都别再争执了,还请入席吧。”
苏铎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方隐攸和柳扶斐,“这酒席苏某就不吃了,免得当真成了什么不速之客、奸诈之徒。”
说罢,他用力的一甩衣袖,掉头就走了。
他一走,那群乌合之众也就散了,庭院中顷刻间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施亦礼长呼一口气,一直挺得笔直的肩脊忽然间舒展开来,他朝着两人赧然一笑,“让二位见笑了。”
方隐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直接走到长桌边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他们来时你就该让人用扫帚将人轰出去。”
施亦礼坐到他对面,“他们其中大部分是我族中长辈,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对他们不敬。”
方隐攸喝尽杯中酒,他不理解什么是于情于理,只知道随心所欲,于是他朝着柳扶斐抬抬下巴,“你知道怎么做才能合情合理的让他们不敢再来吗?”
柳扶斐走到他身边坐下,看向施亦礼说道:“你就是圣贤书读太多,要知道太讲究情理只会被情理所缚,他们老而无德,你这个做晚辈的又何必尊敬他们。”
“人善被人欺,你要是觉得被他们这么对待也无所谓,那就受着吧,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大概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吧?”
施亦礼露出一个苦笑,“对啊...习惯了。”
说完,他端起酒杯朝两人示意,“原想着邀请两位一同月下饮酒,没想到却被他们扰了兴致,这杯酒就当是在下给二位赔罪了。”
等到施亦礼放下酒杯,柳扶斐继续道:“你若是不想继续这样的日子,我倒是也有个办法。”
“在下愿闻其详。”
“商人重利、心贪、敢博,你可用小利诱他们入局投重利,再让他们输的血本无归。我前几日得到消息,上位近期欲要整顿私盐市场,最迟不过三月,相关律令便会下放到各州县。”
说完,柳扶斐端起酒杯朝施亦礼示意,“当然,你若是于心不忍,便只当我没说。”
施亦礼久在商场,很快便明白了柳扶斐话中的意思,他感激的朝他回敬一杯酒,“多谢柳公子,在下明白了。”
方隐攸有些不解的望着柳扶斐,“这样就好了?”
“不然呢?”柳扶斐看向他,“他们是生意人不是江湖人,自然要在生意场上解决问题。”
方隐攸不再多问,转头看向施亦礼,“施兄,其实我...”
方隐攸说到这里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柳扶斐,这还是他第一次求人办事,对方还是个文雅的书生,当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柳扶斐接收到他的视线,看着施亦礼继续道:“我们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施亦礼坐端正了看着他,“请讲,只要在下能帮必然不推辞。”
“我们想请你帮我们在这并阳县里打探些消息。”
“什么消息?”
“关于长生诀的消息。”
施亦礼一愣,“长生诀?世上当真有这个东西?我还以为是我那个店小二在胡言乱语。”
柳扶斐点点头,“那是一本武林秘籍,里面记载的是可以掌控整个江湖的神功,如今只怕是所有江湖人都在打探长生诀的消息。”
“施老板不是江湖中人,又有一家酒楼,探听消息也方便,就是不知道施老板愿不愿意了。”
施亦礼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愿意,从明日开始我便亲自去酒楼做掌柜,为你们打探消息。”
方隐攸和柳扶斐对视一眼,然后朝着施亦礼感激一笑,“多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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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