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时,施亦礼从酒楼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如今江湖中人尽知,长生诀就在并阳县内,只是目前还不知晓其究竟在何人手里。
“那些人身穿道袍,一手拿拂尘一手执长剑,我猜应该是雪窦山上的佘道教。”施亦礼看着方隐攸,“他们入了酒楼后并未多言,还是我去后厨时恰好遇见其中的两个小弟子,假意与他们交谈才探出来的消息。”
“他们具体如何说的?”
“说是几日前忽然有一个浑身浴血的弟子回教内递的消息,那弟子伤势极重,只说了一句——冀州并阳县内有长生诀便死了。”
“几日前?”方隐攸和柳扶斐对视一眼,那不就是他正好重伤在章台村修养的时候吗?难怪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可是,在下久在并阳县,倒还从未听说过什么长生诀。”施亦礼纳闷的看着两人,“也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江湖人自有一套消息传递的路径,你不在江湖,不知道也正常。”方隐攸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现在我们只知道长生诀在并阳,至于其他的...”
忽然,方隐攸眼睛一亮,“郭奇谅来这里有几日了,他必然已经探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柳扶斐不解的望着他:“郭奇谅是谁?”
方隐攸想起来这人对江湖所知甚少,于是解释道:“他是江北猛虎帮的帮主,和韩桓临常年不对付,那天在施兄酒楼里和韩桓临起冲突的就是他。”
“他既然也是来抢长生诀的,怎么会把消息告诉你?”
方隐攸朝着柳扶斐挑挑眉,强忍着笑意说道:“我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称他一声郭大哥。郭奇谅这个人性格直爽、为人仗义,可以说是毫无城府,他与韩桓临有怨,无论是谁,只要在拜见时大喊三声韩桓临是猪狗不如的牲畜,他就会觉得那人与自己是一路人。”
柳扶斐狐疑的盯着他,“若是当真如此,他怎么做的帮主?帮里的那群人会服他吗?”
“因为猛虎帮里的人都如郭奇谅这般性格,要知道入猛虎帮的前提就是需要在胸口刺上一个义字。”
柳扶斐抬手扶额,顿感无语,难怪叫猛虎帮,原来都是一群有勇无谋之徒。
之后,两人从施府离开去找郭奇谅,并且约定好隔一日方隐攸来一趟施府,到时候施亦礼再将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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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府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子,巷口种了一棵枣树,如今枝条上抽满了新芽,看上去郁郁葱葱,想来等到秋季就会结满树的果。
柳扶斐看着枣树,眼角余光落在方隐攸身上,“这并阳县虽然不大,可是想找一个人也不容易,你怎么知道郭奇谅在哪里?”
“他比我更爱酒,施兄不是说了吗,并阳县有美酒的地方,除了他家的的酒楼也就只有城南的金波酒肆了。”方隐攸笃定的说道:“郭奇谅肯定在那里。”
两人赶到城南的金波酒肆门前时,酒肆的大门关着,檐下伸出来一个酒帘,上面写着闭店两个大字。
方隐攸扯住一个过路人,指着那酒帘问道,“这酒肆什么时候关的门?”
路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被他一扯差点没摔在地上,不满的打量了一眼方隐攸后,发觉他执长剑,于是收起脸上的不满,有些窝火的回道:“就前几日,说是将酒肆卖给了一个江湖人,那人买了酒肆也不开门做生意,当真是奇了怪了。”
方隐攸说了一声多谢,然后看向柳扶斐,“看来他确实在里面。”
这酒肆是一个前楼后院的格局,眼下楼里的窗户都关着,让人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况。
“那进去吧。”
方隐攸点点头,握住柳扶斐的手腕将人扯到身后,然后侧过脸看着他,“你跟在我后面,自己小心些。”
柳扶斐拍了拍腰间的软鞭,“你可不要小瞧了本公子的实力。”
说完,他还朝着方隐攸挑了挑眉,表情张扬又得意。
方隐攸看着他,一个唇红齿白的贵公子说出这句话,莫名其妙的让他觉得有些有趣,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柳扶斐见状心里闪过一丝窃喜,原来这榆木疙瘩一般的武夫喜欢这样的。
方隐攸上前一步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回应,方隐攸直接一剑劈开了门,一抬眼就看到屋里的一群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站在最前头的正是郭奇谅。
郭奇谅瞪着两人,手里的的大刀往地上一跺,“你们两个瘦猴子般的小玩意,竟然敢闯爷爷我的地盘,不要命了?”
方隐攸上前一步,朝他抬了抬下巴,“郭大哥,你再仔细瞧瞧,看看我是谁?”
郭奇谅闻言仔细的上下打量方隐攸一番,然后大笑一声,将手里的大刀扔给后面的兄弟,张开手朝他走了过来,“方老弟!”
方隐攸也哈哈大笑两声,“是我!”
郭奇谅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啊方老弟!”他继而看向柳扶斐,“这位小兄弟是?”
方隐攸笑看着柳扶斐,并没有说出他的真名,而是说道:“这位是柳傅文,是我的结义兄长。”
“哦?”郭奇谅好奇的看着柳扶斐,“柳傅文?倒是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柳扶斐抬手一拜,“在下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郭大哥自然从未听闻。”
郭奇谅无所谓的摆摆手,“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说什么?管他有名无名,既然是我方小弟的兄长,那便也是我郭奇谅的兄弟。”说着,他抬手揽住柳扶斐的肩头,“走!好不容易见一面,快来陪大哥我好好喝个够!”
方隐攸不动声色的朝着柳扶斐使了个安抚的眼色,然后两人便随着郭奇谅朝着后院走去。
酒肆的后院里堆满了酒缸,里面装得皆是刚酿好的酒,一走进院子就能闻到扑鼻的酒香。
郭奇谅为了喝酒方便,直接在院子中间辟开了一块地,里面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还摆着几盘热气腾腾的大鱼大肉。
最让方隐攸意外的是,桌边还坐着人一个男人,他戴着一个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穿着一件草色长袍,看到他们走过来时立刻起身相迎。
郭奇谅面向男人问方隐攸,“方老弟,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方隐攸再次看向男人,与他四目相对,轻笑一声语气笃定的说道:“崔清止,崔家的第九代孙。”
郭奇谅一惊,本就圆且大的眼睛睁得老大,“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崔清止取下面具,朝着方隐攸清浅一笑,“郭大哥,他就是我向你说的——从韩桓临手里冒死将我救出来的恩人。”
“原来如此。”郭奇谅用力一拍方隐攸的后背,“干得漂亮!不愧是我郭奇谅的兄弟!那韩桓临就是个不讲武德的虚伪小人!”
方隐攸看着崔清止,“我原本以为你会找个地方就此隐居,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入江湖。”
崔清止无奈一笑,“入不入江湖哪里是我能决定的。”
“行了行了,先喝酒!”郭奇谅打断两人的话,将方隐攸按在自己身侧坐好,然后朝着崔清止和柳扶斐招了招手,“清止、柳兄弟,你们也坐下,我们边喝边聊!”
柳扶斐看一眼方隐攸,他身形瘦削,郭奇谅又魁梧的可怕,两人共座怎么看怎么滑稽。
等到几人都坐定以后,下面伺候的那些小弟十分有眼力的都退出了院子,整个院子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郭奇谅和方隐攸喝了几碗酒、吃了几块肉以后忽然想起来问道:“方老弟,你怎么突然来找哥哥我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别怕,不管什么问题,大哥都能帮你摆平!”
方隐攸抬手擦干净嘴边的酒渍,“我听说长生诀在并阳县里,就想来凑凑热闹,又听说郭大哥也在这里,就来找大哥叙叙旧。”
“诶!”郭奇谅闻言重重的叹一口气,烦闷的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尽,扯开嗓子就开始骂韩桓临,“大哥我本来已经快要找到长生诀了,姓韩的那个狗东西忽然来横插一脚,坏了老子的好事!”
“什么?”方隐攸立刻愤愤不平的帮腔,“他竟然敢坏郭大哥的事!看来上次我就该顺手了结了他!”
郭奇谅挽起衣袖,露出粗壮的胳膊,语气凶狠的说到,“他的狗命我亲自去取,不劳烦方老弟。”
崔清止端起酒杯抿一口酒,淡淡道:“韩桓临大概已经知道长生诀在哪里了。”
方隐攸看向他,用眼神催促他再说仔细些。
崔清止于是继续道:“那日我与郭兄打探到,这消息最初是从县里一个乞丐嘴里说出来的。”
“乞丐?”
“对。”崔清止点点头,“而且是个不到十岁的孩提,我们找到了那个乞丐,他说有一日的半夜,他饿的实在睡不着,想去偷点吃的。”
“路过一个路口时,他听到有人在说长生诀。”
方隐攸困惑的望着崔清止,“他一个乞丐,怎么会知道长生诀?还将这件事传了出来?”
“这也正是这件事蹊跷的地方,但是还不等我们问清楚,韩桓临就带着许多人来了,然后他又趁乱杀了那个乞丐,让我们的线索断在了这里。”
柳扶斐看着崔清止,“那你又怎么知道韩桓临眼下已经知道长生诀在哪里了呢?”
崔清止的手摩挲着碗壁,垂眼看着桌上的卤肉,“事后我又回去看了一遍,才发现那个乞丐被掉包了,死的那个是假的。”
“什么?”郭奇谅噔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崔清止无奈的叹一口气,“我是怕郭大哥一时气愤,冲动行事。”
郭奇谅将手里的酒碗用力的往地下一摔,“明明是我猛虎帮的兄弟先找到的那个小乞丐,他姓韩的竟然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将人抢走?”
方隐攸安抚的拍了拍郭奇谅的手臂,“郭大哥别气,我既然来了,肯定就不会再让郭大哥平白无故受这个气。”
郭奇谅喘了一口粗气,愤懑的坐回长椅上,“方老弟有什么办法?”
“不管韩桓临眼下知不知道长生诀在哪里,我们都要放出消息,让整个并阳县里的江湖中人认定韩桓临知道。”
“虽然如今武林中人并不遵从他,但是他至少明面上还是武林盟主,那就要为整个武林考虑,既然知道了长生诀的所在,他韩桓临就不能独吞,而是应该和整个武林商议如何处置长生诀。”
“而且,我相信其他人一旦听闻韩桓临知道长生诀在哪里,必然也会将他架到高处,让他不得不做这个正人君子,否则就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郭奇谅听闻方隐攸这一段话以后,不解的转了转眼珠,然后看向崔清止,“你说,方老弟此计可以吗?”
崔清止点点头:“可行。”说完,他的手指轻点碗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只是,以我对韩桓临的了解,他只怕不会做正人君子。”
“所以此计虽然不能让韩桓临将长生诀的所在公之于众,不过却可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就算是他当真拿到了长生诀,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的将其带回他的南山派。”
“好!”郭奇谅一拍桌,然后端起一碗酒仰头喝尽,“我现在就去让弟兄们把消息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