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斟垂眸一瞬,转头向身后亲兵,沉沉道:“把银子牵来。”
亲兵牵着一匹蹦蹦跳跳的小红马回来时,在晏醴面前驻足,将马绳递给她。
他摸了摸银子的胸脯,悄声道:“晏姑娘你走的这段时间,霍副尉没少安排人照料它。你瞧,它这精神劲!”
晏醴接过马绳,深瞧一眼高坐于马背上的霍斟。
祁涟也骑上了马,跟在整装待发的队伍后面。
晏醴加快几步,跳到他跟前疑问道:“你怎么也要跟着啊?你怎么说服阿哥同意的?”
祁涟只抿唇微笑,悠悠道:“这是男人间的秘密。”
晏醴疑惑摸摸下巴,继续向前。
祁涟疾行几步,赶上来问晏醴:“你带了多少银子,可足够了?”
晏醴摊手,嘟嘟嘴:“一分都没有。我是个穷鬼,哪来的银子。”
“可方才霍副尉不是叫你去取银子吗?银子呢?”
晏醴努力憋住笑意,拍了拍小红马圆润福气的大头道:“在这啊。它就是银子。”
“呵。”祁涟才明白,原来此银子非彼银子,这头吃的肚鼓溜圆的小红马竟然叫银子,“阿醴,挺会起名的,好品味,好品味!此爱骑一看就是招财旺福之相。”
晏醴心想,它吃得饱足是肯定的,但说招财旺福可就不一定了,银子向来挑食,非贵价草料不吃,要吃也只吃那沾了露水的鲜嫩草尖,晏醴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打点马厩里的伙计,它这么费银子,真是应了它的名字!
一行十几人轻装踏上了前往塔吉克的路途。
他们此番人数不多,也是为了轻装便行,毕竟只是与塔吉克人谈合作,若带个浩浩荡荡的军队指不定人家会以为大乾来犯,真误会了他们的来意或有了防备可就不好了。
进入塔吉克境内的大乾商人都需要大乾认证的良民文籍和塔吉克部落内有名有姓的引人引荐进境。
这个引人的帽冠名头自然就冠在了善睐儿的头上。
于是晏醴先是用她留下的地址给善睐儿发了一封加急信函,言明了她们一行的原因及目的,以及需要她作为引人引荐进境之事。
善睐儿见过她写药方,想必可以辨认出来她的字。
这日,借住在塔吉克外一个小部落的霍斟一行人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引人——善睐儿。
善睐儿率先看到冲她一路小跑过来的晏醴,大喊:“慢点跑!别摔着了。”
“睐儿,可算是等到你了!我信中因由你都知晓了吧?时不待人,我们快些出发吧!”晏醴握住善睐儿的双手急道。
“且慢。”善睐儿拍拍她的手背,缓道:“我之所以来的晚,便是特意去打听了引外商入境一事,做来属实有些麻烦。”
“那我们进去慢慢说。”说着,晏醴将善睐儿引进了内室。
霍斟、祁涟一行人已在内室候着了,见到善睐儿进来,纷纷见礼。
善睐儿则欠身回一大礼。
“将军有礼。”
众人都坐下来,围坐一圈。
祁涟为善睐儿倒杯清水,送到面前。
“多谢。”善睐儿徐徐道来:“我打听了塔吉克内主管贸易的阿尔钦,据他说,这往通贸易、引进汉人诸事,需要操办一套极为繁复的流程 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来的。”
“不可行,我们等不了那么久。”霍斟道。
“睐儿阿姊,可还有其他办法?我们加些银子也无妨。”晏醴急道。
善睐儿为难道:“这恐怕不行。你们不知道,塔吉克这边生活节奏慢,公务更是慢,与中原的效率是无法相比。除非,有什么惊天大事,逼得他们不得不加紧办差。”
“如果是有天赐珍宝要进献给蝎盘陀国的王上呢?”
一直静静而立的祁涟微笑道。
晏醴也被祁涟的话震得有些懵:“你说什么?什么珍宝,我们哪有什么珍宝?”
善睐儿放下水碗,看向祁涟,似乎有了兴趣。
“这位公子,敢问你说的珍宝是何等品级?”
祁涟不疾不徐道:“自然是,价值连城。天造地炼的传世珍宝。想必蝎盘陀的王上一定会感兴趣的。”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件柔滑缎子裹着的小东西。
一点一点小心打开,只见一道白光透过缎子的缝隙射出来。
霎时,大家一股脑涌了上来,簇拥着,直将晏醴挤到了最后外围。
缎布完全打开,祁涟口中的传世珍宝也终于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晏醴使劲踮着脚才在众多男人的人头和肩背中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发着光的宝贝。
那是一枚小小的玉玺。
其实倒不是它真的会发光,只因那玉质太过通透无瑕,所以在暗室中便像集光于一身。
乍一看只是一块玉质通透的玉玺,造型也无甚特别。但透过它的侧边仔细观察,能看到这玉玺的正中间有一团黄色,是极正的明黄色,像个小太阳被困在了玉里,莹莹散发着光。
“这是哪朝的玉玺啊?确实是不世珍宝。”众人发问。
“这不是玉玺,是臣印。”霍斟思度着,悠悠道。
“这上面可是雕着龙啊,哪个臣子胆敢用龙?这种级别的印应该都是玺吧。”
“雕镂的是蟒,不是龙。”霍斟缓缓抬头,目光凝聚在祁涟身上。
亲卫立刻趴下仔细观察一番。
确实,这印头上雕的是一只腾云驾雾的四爪玉蟒。这蟒雕镂得活灵活现,只是外形与龙十分相似,但毕竟少了一爪,不是龙。
善睐儿趴下,仔细端详这枚绝世玉印:“这可是好东西啊!但是,也只是好东西而已。塔吉克也不是贫瘠小国,更是盛产美玉,什么绝世宝玉没见过,你怎么就肯定王上一定会对它感兴趣?”
祁涟轻笑笑,道:“如果,是上古神迹呢?”
“什么意思?”
“这一枚,是绝尘已久的上古臧鸣国遗珠——传说得之即得天下的篁玉印。”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怔。
“篁玉印?那不是历朝皇帝都追寻的那个珍宝?竟然,竟然在你这!”
善睐儿松一口气道:“太好了,有了这个,你们不仅能进国,说不定还能跟王上讨得一个好价码。我这就去禀告礼司,让他们引你们入国。”
送走了善睐儿,晏醴来到了祁涟面前。
祁涟正在小心翼翼地将玉印收起来,听见脚步缓近,他顿了顿。
晏醴冷道:“我怎么看着这玉印有些眼熟?”
“历朝历代的玉印不都长得差不多,这有什么奇怪。”祁涟含笑淡淡道,手上动作未停。
晏醴摇摇头:“这一枚,格外眼熟。让我想起了臧女手上的那一枚金印。我见到的臧女金像,是假印,这一枚玉印才是真迹,对不对?”
祁涟收好了玉印,转头含笑,道:“既然你也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了。这一枚玉印确实是我在臧宫找到的。”
“那你又返回臧宫,潜入黑潭,就是为了……”晏醴睁大了眼睛。
祁涟走向她一步,不料,晏醴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他眸色稍敛,又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是啊,就是为了找它。其实我早就找到了这玉印,却不小心被沉沦山匪发现了,我在他们把我关起来前将这两个宝贝丢下了黑潭。他们本想将我在祭祀日那天当作猪狗牛羊一起割了肉。幸好,你救了我。”
这一刻,晏醴看着他的眼睛便不觉有些恍惚,含水的眸子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鹿的水亮眼睛。与他昏迷醒来时睁开眼看见自己时,一模一样。
“他们把我关起来时还不知道他们世代守护的至宝已经被我丢下了黑潭呢,哈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祁涟温和的笑容突然隐去,大笑起来,不屑和嘲讽充斥他的眼睛,只是一瞬间,霎那又盈满了春水。
晏醴怔怔道:“所以,你去沉沦山不是游历误入,就是为了偷那玉玺?”
“怎么能说是偷呢?阿醴,你误会我了。”祁涟撒娇起来简直与娇娇的小女娃娃无异了,他带着些隐约的哭腔,急道,“父皇让我去游历,难道真是为了锻炼我吗?阿醴,你不懂。父皇一直想要篁玉印,这是天下大统的福兆!奈何它一直流落在臧都古城,没有活人敢去那里。”
他攥紧了拳,指甲刻进手掌,发青发黑:“我不一样,阿醴,我与他们都不一样,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只有找到了篁玉印讨得父皇开心,我才能有第二次机会。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