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枝 第5章 巷子

和其他财阀望族不同，张家在南城并不出名，他们家祖上规训要低调做人，高调行事，因此张春人如其名，字里行间写尽了平凡。

——不过本人并不平凡。

他妈在十月怀胎时整天对着肚子念叨，一会说着中文，一会又飚几句洋文，更多的还是古诗词一类。他爸呢，还没上学就教认字，搞这些如果不是知识改变普通人的命运，便是书香门第，势必要培养出好苗子。可惜本人启蒙虽早，性子却贪玩，经常和小伙伴打打闹闹，用张女士的话来讲就是没个正形。

张春今天起的很早，因为他有一个小任务——给他的好朋友带礼物。究其原因还是昨天发生的“抢劫案”，要不是何醒兜里带够了钱，他两说不定就要挨揍，脸上挂彩那可真不好看！后来回到教室后才想起自己的钱被妈妈放在了书包里，鬼门走一遭，有惊无险。

我才不是因为怂呢！

要是单挑，我肯定能赢！

可对方人数上就占了绝大优势，傻子才会较真，惹对方生气。

所以为了感谢何醒小天使，特地去买了一本认字教材——“新华词典”

榕树下，章舟神色漠然，手里接住一片落叶，盯着树叶的脉络随口道：“有事找老师，或者我。”对方仿佛没听见，蹲在地上看蚂蚁成群结队地搬家，章舟刚想开口重复，就被男孩打断“哥哥你看，这里有蚂蚁。”

他看得入神，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哥哥”独自纳闷着，等他起身转过头时，看到章舟已经走向楼梯口，那架势一看就是准备上楼了。

哼！章舟大坏蛋。为什么不理人家？鼓起腮子走进教室，老远就看到张春挥着手让他过去，一转眼就忘记了刚才的事，屁颠屁颠地跑到位置上坐好。

“诺，给你。”张春笑嘻嘻将包着礼盒样式的东西递给他，“猜猜看是啥。”

搞得还挺神秘，是什么呢…？

何醒接过来，捣鼓来捣鼓去，小脑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半分钟后就用桌上的尺子拆开包装。

“……红色的书?”

“是的！它是能教你认字的宝贝。”

语气纯真，指着书的封面问道“这几个字你能看懂吗？”

“好像不能……”

最后，张春被自己蠢得抱头痛哭，何醒睁着卡姿兰大眼睛不停安慰他，拿出包里的糖撕开包装，塞进自己嘴里

“没事啦，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归喜欢，糖还是不能给你，毕竟是章舟给的。张春看他嚼了几口吞下，哭得更凶了。

章舟听着台上老师说话，觉得很无聊，这个阶段的课程他已经学过了，准确来说现在的他直接听初一的课程都没问题，刚被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一是觉得没必要，毕竟他爸妈都不知道这事，都是自己用多余时间学的，别的小朋友在玩耍的年龄，他几乎都用来学习，只想着生日时告诉妈妈，让她开心。二来他考虑了几天还是打算说的时候，何家就已经把他安排好了，以及加上“照顾”何醒这个职责，虽然何醒一家都对他很好，但他想，大概只是表面功夫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章舟闷闷地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看到昨晚睡前写的那页，眼前骤然出现男孩硬撑着的面容，膝间的血微微流动，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反差，破碎而鲜活。

一阵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纸张发出“哗哗”翻页的响动，章舟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看向窗外的榕树，第一节课的太阳还没升起什么温度，只有树叶间交错杂织的光影落到地上才能证明它来过的痕迹。

静辉的午间休息是住宿制，提供床铺可以睡觉，何醒和张春在校门口吃完饭就回学校了，由于惦记着哥哥不理他这件事，小屁孩决定暂时也不理他。

那三个被开除的学生今天下午上完课才被正式退学，这会儿正在校门口的巷子里说话。

“草，不知道哪个二货告诉的老师，不然怎么可能会退学？”其中一个拿着根五角钱的雪糕，状似大人骂人的口吻说道。

这个年纪都是毛孩子，成天拿家里大人的手机刷视频，模仿网络用语学了不少。

“切，退就退呗，我又不喜欢上学。”

“加一，俺也是！”

聊得正开心，没发觉身后站着其他人。

“是啊，我也觉得退学挺好。”

只听见“啊”的一声，眼前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捂着肚子，好半天才颤抖地指着谁，

“你……！”

章舟收回刚踹出去的脚，惭愧地说了一声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我讨厌的同学找来了，没注意。”

那人被踹了肚子，刚准备破口大骂，就看到他长着一幅文绉绉的模样，表情更是真诚，一点都不像说谎。他只好沉默一阵后，站起来摆摆手

“哼！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总归是恃强凌弱，看见大哥跑了，另外两个小弟见状不好便屁滚尿流地跟着跑远了。

沈修臻接完孩子回到家，刚想和何醒说今晚出去吃饭，还没开口对方“咻”的一下就跑到院子里和棉花糖玩了起来，不得不无奈笑罢。

章舟站在门口，看着男孩和狗默默沉思着什么。

“怎么了？小舟。”

“没事，沈叔叔。”章舟笑了笑，礼貌回应。

“啊对了，今晚我们出去吃，你等会和何醒说一声，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

“嗯，我知道了。”话落，他朝何醒走去。

远处看去，一个大男孩追着到处跑的小男孩说着什么，奈何小男孩不买账，捂着耳朵转圈圈，旁边的狗也学着小主人到处跑。

沈父看着他们打闹，慢条不紊地走进家门，嘴角浮起几分欣愉，准备与妻子分享这幅温馨的画面。

二十分钟后，到达吃饭的地方。

章舟抬头望了望这家餐馆，说是抬头望，那是因为这家餐馆有三层楼。

走进内里才发现整层楼是竹阁样式，亭台的牌匾上写着“聴雨轩”，字迹如篆笔雕刻过，笔锋刚劲雄浑，恰有阳光透过，与木色的牌匾相合下有种古朴墨浓的厚重感，让人禁不住想知道这家店的过往云烟。

想必这就是餐馆的名字，光顾着环顾四周，没发觉刚进门就有人热情地上来招呼他们。

“哎呦，沈老板，你可算来了，我这饭菜都备好了，让人带你们上楼便是。”

“客气了老杨，我这都来过多少次了，你忙着客人就行。”

“哈哈哈那好，那就不招待你们了。”

沈修臻从容笑着应对，两人交谈完带着他们走上二楼雅间。

何醒上楼时一蹦一跳，完全忘记了刚才你追我赶的小插曲。何语初走在前面，回过头想让他小心点，好好走路，就见何醒脚下一滑，踩空跌了下去。

这一摔只有他一个人倒也没事，谁曾想章舟就跟在他身后一个台阶，猝不及防就被面前的泰山压顶扑了个正着。

“啊完蛋了，我死了，呜呜呜……”

“你要不睁开眼看看呢？”章舟无语地躺在地上，双手还护着罪魁祸首。

“唔？居然不疼。”何醒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心虚地背着手。

“儿子，小舟，你们没事吧？！”

沈母急匆匆赶下来查看何醒有没有受伤

“都让你好好走路，怎么不听呢，可把我们吓坏了。”

章舟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捋了捋衣服，静静地站在旁边。

沈修臻看到他手肘擦破了皮，眉头皱了起来，弯下腰掀起他的裤脚，发现膝盖也有磨损，又让他扶着自己转了转脚踝。

“嘶——”

“小舟，受了伤怎么不说？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沈叔叔，就有点淤青，不严重。”章舟漫不经心地胡扯，刚忙着把何醒拉进怀里，都没发觉自己脚踝肿了好多。

“小舟，听话，你是因为保护弟弟才受伤的，这样做是对的，但受伤必须医治，不然怎么和你爸妈交代呢？”

果然……

还是因为爸爸妈妈，我想多了。

但我不能给他们惹麻烦。

章舟低着头不说话，看着膝盖的伤答了声“嗯。”

这顿饭最终也没吃上，何醒像小孩子认错一样坐在医院凳子上，捏着手指不出声，仿佛等待他的是世界末日。

“你等会要和哥哥好好道歉，知道吗？还有下次不准那样走路了，今天就当做教训。”

何女士语重心长地教导孩子，看着远处的沈修臻背着章舟过来。在此之前，背上的人显然十分拒绝，但抵不过大人力气大，一个劲地就架起他背着，只能失败告终，不过头抬得老高了，如同即将接触到的是一颗定时炸弹。

“走吧，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休养一周就好了，现在准备回家，我已经吩咐保姆重新做好饭了。”

走往停车场的路上，何醒一直盯着章舟的脚踝，涂了云南白药后青里透红，味道也有些刺鼻。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背上的人坚持了几分钟的倔强后，还是败下阵来，这时伏在沈修臻背上暗自腹诽。

突然腿上一紧，何醒扯了扯他的裤脚，睁着他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他似乎以为只要认错就没事，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开口

“对不起，哥，哥哥……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受了伤。”

“……”

还知道道歉

“我又没怪你。”

才怪，要被气死了，我为什么要管你。

“呜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哥哥你怪我吧！”边哭边用章舟的裤脚抹眼泪，可能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眼泪越抹越多。

哎！你别拿我的裤子擦眼泪啊。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吧……

受害者心里骂骂咧咧，烦死这个弟弟了，还不忘昧着本心说道：

“别哭了，我真不怪你，给你，棉花糖。”

似乎是接收到什么暗号一般，拿到棉花糖的何醒果然一下子就止住眼泪，嘟着嘴吃糖去了。

……呵，还真好哄。

不对？我为什么要哄他，不是我受伤吗？！

看到这一幕的父母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当晚，何醒翻出张春送的红皮书打算查查资料，结果不出所料，能看懂的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随便一丢，决定实践上课成果。最后在本子上半拼音半文字写下——

“九月十六日，qing，我hai geigei shou shang了。”

何醒写的是：九月十六日，晴，我害哥哥（geigei）受伤了。纯玩梗别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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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