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枝 第4章 受伤

鱼肚白翻起的天际，一辆蓝色奔驰G停在拐角旁，沈修臻推门而入，门缝中灌入几丝凉薄的风，他弯下腰在玄关处换鞋。

“回来了？”何太太穿着真丝睡衣，扶着楼梯讶然“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

“工作提前完成，想你和儿子了，马不停蹄赶回来。”沈修臻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脱下外套披在妻子身上。

“怎么不多穿点就下来了，天凉当心感冒。”

何语初到厨房接了杯温开水递给他，莞尔一笑。

“走吧，上楼睡会，再过一小时儿子该起床了，还要送他们上学呢。”

章舟一如既往起的比何醒早，他摇摇旁边睡得流口水的某人，纹丝不动，只得暂时放弃。几分钟后他走出浴室，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的何醒，穿戴完毕准备下楼。正欲思考怎么把人叫醒，一阵呢喃不容人忽视。

“阿婆……”他本无意听见某人的梦话，但小孩子天生好奇心重，不得不猜测其中缘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何醒的阿婆或许已不在人世。于是心中泛起一丝同情，决定叫醒梦中的可怜鬼。

“吃饭……？”何醒猛地弹起，双目微睁，透着迷惘和朦胧，嘴巴却张得老大“吃的什么，在哪儿？！”

“……”在你梦里，果然是个吃货。章舟默然无语，之前的一丝同情很快便消灭殆尽。

两小孩一前一后下楼，何语初微笑着招呼章舟过去吃早饭，只见桌上坐着一位男性，身姿板正，面容和缓。端着粥慢条斯理地喝着，即使眉目间流露着几分疲倦，但也能看出主人的风度不凡。想必这就是何醒的爸爸了，他暗自猜测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何女士很快开口：“小舟，和你介绍下，这是沈叔叔，也就是何醒他爸，今天刚从北城回来。”

“沈叔叔好。”

“小舟你好，我都听你爸妈说了，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住在我们家了，你放心，和小醒好好相处就行，不要想太多，他们忙完就会来接你回去的。”

“嗯，我知道了。”

“爸爸，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你回来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和我说的?”小家伙说完便委屈起来，豆子大的眼泪直往碗里掉，抬起头巴巴地望着沈父。沈修臻连忙哄道：“怎么会儿子，爸爸最爱你了。”

不过第一句话确实不是和你说的，拍着儿子的头和何女士对视一笑。

又开始换马甲了……

爱哭鬼，章舟心里冷笑。

沈修臻送完他们去学校便急匆匆回家与老婆寒暄去了。古代人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完美印证在他两身上。成婚五年，却还像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恩爱，让旁人看去好不羡煞。

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里乱成一片，各种小孩子的声音混杂其中，站在台上的年轻女老师长叹口气，大吼一声，说吼字并不冤，因为这个声音的分贝足足达到了夫妻吵架的水准。

管他是笑是哭，还是一个围着一个跑的孩子，顿时被吓到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她。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口，语气温柔，与刚才的气势判若两人“同学们，乖乖坐好，我们要上课了哦~”

张春本来还想着昨天的事，今天准备来“质问”何醒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一度怀疑他有新伙伴，结果被这声恐吓后，害怕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女老师姓李，今年才满二十四，看着年纪轻管不住事，其实不然，要论管小孩这方面可找对了人，在接管小学老师之前，她也当过两年幼教，知道怎么对付这些熊孩子，那可是相当有经验。

此时她看着满堂的鸦雀无声，无数双呆萌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各自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这才满意拍了拍手开始上课。

课间，张春拉着何醒到外面的榕树下，还是问出了纠结他一晚上的问题，满脸“认真”无比真诚。可惜后者不领情，没有良心地随口敷衍：“是呀，他是叔叔家的小孩，比我大一岁，在我们楼上呢。”

“妈妈让我喊他哥哥，我才不呢。”

“棉花糖也喜欢他，哼，他来是和我争宠的！”

“爸爸对他也很温柔……”

诸如此类，何醒自言自语说了一堆，没发现张春在暗自神伤，仿佛灵魂出窍般。但接下来的事让他很快改变了对这位“哥哥”的看法。

他们向厕所走去，何醒嘴里还在念叨着章舟，小嘴巴拉说个不停，仿佛章舟是他上辈子的仇人。

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还小，但男孩子天性犯浑，总是喜欢惹出些事来。何醒两人扭开水龙头洗手，旁边站着三个男孩，高他们一个头，个个摆出社会大哥的姿势，一看就不像好学生，果不其然，其中一个走向何醒面前，吊儿郎当地推了他一把“低年级的，把你们口袋里的钱交出来。”

何醒体重很轻，猝不及防被他推坐在地上，膝盖撞到旁边装水的铁桶，蹭破点皮，水洒了出来，落到地上。

“我们没有钱——”张春连忙蹲下去扶他起来，手抖得厉害，还是强装镇定道“信不信我叫老师了啊！”

“没有钱？当我傻的么……你去叫啊，看有没有好心人愿意搭理你们。”另外一个不屑附和着。

路过的有他们班上的同学，张春想寻求帮助，只见那个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看到没？没人会救你们。”为首的讥笑一声，嚣张地看着二人，伸手开始掏何醒裤兜，掏出来展开一看，零零散散加起来有小二十块。普通家庭的小孩，一天有一两块买糖吃就足够了。

“哟，这不是有钱吗，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他们说着电影里混混打劫的经典台词，脸上遮不住的得意笑容，转身离开，背影充满了嚣张的气焰。

二年级八班教室里，章舟的位置靠窗，他看到何醒被一个陌生男孩搀扶着。学校的校服偏英伦风，短裤配长袜，何醒一瘸一拐，白皙的膝盖上蹭破皮后流了血，但他离奇地没有哭。

说实话，刚认识没多久，他不会闲到去管别人，但何醒不一样，他是爸妈朋友的儿子，是年龄上的弟弟，也是今后的玩伴。回到家中阿姨他们肯定会问起，所以他有义务不得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希望只是摔了一跤，章舟祈祷道。

奈何上天喜欢捉弄人，如果只是摔了一跤，这家伙肯定得哭哭啼啼，这样子看着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抑制情绪，在外人面前收敛。他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下课后便去找他们老师询问。

“我刚好要去解决这件事，太不像话了，敢欺负我的学生，麻烦你先照顾下你弟弟。”

何醒双手交叉埋头在桌上，搀扶的男孩原来是他同桌，张春慌张对何醒说着什么，言语间捕捉到几个字，再看到埋头不吭声的人细微动了动身子，章舟知道这是真的哭了。于是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小哭包，不要哭了。”

对方听见声音颤了颤，几秒后又静下来，恍如睡着一般，一呼一吸起伏着。无奈之下，章舟只好蹲下身来，哄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小孩，但毕竟自己也是个孩子，只能强硬着塞了几颗棉花糖在他手里，“诺，棉花糖。”

小哭包这才抬起头，只见他满脸通红，吸溜着鼻涕，眼底尽是委屈，除此之外，还透露着几分生气与害怕，撕开包装，哽咽着张嘴。

于是他看见章舟后哭得更厉害了。

张春哑然，看着眼前的人才意识到这位应该就是何醒说的“哥哥”，看样子对他很好呀，怎么和何醒描述得大相径庭？

“你……别哭了。”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章某沉默地蹲着，直到小腿有些发酸，无意瞥到他膝头的伤口，眸子里暗了几分。

在老师那里确认事情经过后，放学后章舟背着弟弟走到学校门口等沈修臻。

九月的阳光依然很炽热，毫不留情地照在他们头上，像沙漠里寻求一滴水的旅人，章舟此时无比焦躁，偏偏肩头趴着的小鬼还在小声啜泣。

以为小点声就听不见了吗？

你这抖动的幅度也太明显了。

他有点不耐烦，沉声道“能不能别哭了？”

男孩瘦高身长，没想到力气却很大，背着一个人，手臂上还挂着两书包，像穿了防弹衣的战士手里还拿着两个盾牌，多少有点滑稽。不过在太阳的毒打下，他也快撑不住了。

沈父来到时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家长背着孩子书包，牵着手走路的，也有看到章舟何醒好奇而驻足停留的。只有两孩子显得格格不入，大的那个背着小的，弟弟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竟搞不明白谁惹得谁。

沈修臻愣了愣，又看到自家儿子膝盖伤了，这才小跑过来询问“哟，这是怎么了？”

“我自己摔的！”“被人欺负了。”

两人异口同声。不用说，自然是哥哥不会骗人，何况自己儿子什么水平自己能不知道？

于是二话不说，载着他们飞奔回到家包扎好便重新赶到学校，准备和学校理论理论。

身为南城的富贵人家，即便不是人人都认识，也难逃有钱好办事的理。很快，当下就解决了。最终那三个学生被勒令转学。

如果只有一次两次还罪不至此，究其原因，在此之前，还被查出仗着自己是六年级的便多次抢劫其他人，好在每次都只是谋财，实质性伤害并未造成。原来，那天路过的同学跑回去告诉了老师，这才有了证据，不然加上监控死角，对方家长狡辩也说不准。

何太太得知儿子受伤了很是心疼，吩咐家里保姆烧了很多何醒爱吃的菜，自己又亲自下厨炖了份鸡汤，章舟跟着沾光，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其实何醒的膝盖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本人看来宝贵得不行。晚上总拿这个当借口指挥章舟，要这个要那个，而他呢，就只需要乖乖躺在床上等伺候就行，活生生的小少爷。章舟表面沉默不语，心里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临睡前章舟走到桌子前，拿笔写着什么，等到房间里另一个人鼻音渐重时，他才回到床边轻轻躺下，背对着何醒渐渐睡去。

今夜过后，又是新的一天。

张春：没失去何醒，还好（高兴jpg）

何：被推的时候我没哭！我真坚强！

章：欺负我弟，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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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