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不愧是从事教育工作的佼佼者。
他们骨子里印刻着为人师的习惯。
自打周父将人捡回去那次过后,只要每次他在家,都会记挂孟泊跃,把人叫去问问近况。
一来二往的,周母也跟着时常从生活细节上,关注些孟泊跃。
不过她没周父那样直接,每次问到孟泊跃的事情,她会瞻前顾后,考虑再三,才说几句。
他们懂许多孟泊跃还不太懂的道理。
教育别家的孩子,周母碍于女性角色的身份,本身便不能说太多。
教育自己的孩子嘛,那就把工作习惯带到家庭中了。
“啊!”
“我还没打,你缩什么缩。”
“我已经这么大了,您还打我,周女士,我不要面子的吗?”
“行啊。”周母撇眼,戒尺往孟泊跃身边伸,“你妈罚不得你了,让你哥打。”
周凡缩着手,把自己想象成鹌鹑。
孟泊跃眼里噙笑,戒尺真就接住了。
他高高扬起来,周凡瞪他。
周母在旁边不为所动,甚至还说:“数着数,错了几道记心里。”
孟泊跃抓住周凡的手掌,往里握出个弧,戒尺落下去,噼里啪啦一串响声。
周凡害怕地闭紧眼,一连串“啊啊啊啊啊”叫完,后知后觉没多痛。
“打完了。”孟泊跃说。
周凡没有哭,那双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扬着下巴看孟泊跃。
周母往他们这边看,问孟泊跃:“你给他放水?”
孟泊跃没接话,放下戒尺,看着周凡笑。
“接着写,写完可以休息了。”
高一的暑假,这样的放水越来越多,周母心知两兄弟关系好,也知道自己孩子那祖宗脾气,难得有人受的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孟泊跃的行为。
但周凡课业方面没好转,周母可谓一筹莫展。
她每次回家,待不了两天,就要赶去外地讲座,想到周凡拿回那可怜的分数,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急。
风筝的线松了,风筝会丢。
某天,孟泊跃不在,她扯风筝线,赏了周凡一大顿笋子炒肉。
打完之后,周凡哭到停不下来,关起书房的门,跟她闹别扭,她这才惊觉失了手,连忙给孟泊跃打电话。
孟泊跃工作的事情才开个头,一接电话,下意识把手里的事放下了,直奔13号别墅去。
“可能是不该体罚他了,孩子大了……”周母慌慌张张的,把药箱给孟泊跃,“小跃,拜托你了,我,还赶时间。”
“理解,不过……算了没有事,您先去。”
孟泊跃把药箱接下,本想说的确不该了,周凡都十六岁了,正是要叛逆的时候。
只是,他没有什么立场提。
周母走后,他敲响门。
书房里没有声音,小冬瓜祖宗脾气上来了。
“凡凡。”孟泊跃在门外喊。
没一会儿,周凡打开了门。
他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开完门的手背在身后,藏起来不让孟泊跃看到。
这孩子的确长大了,个头都往上窜了一节。
自尊心成型。
挺可爱。
孟泊跃心里在笑,脑子里寻思如何安慰,嘴上还没组织出恰当的语言。
“哼。”
“你妈出门了。”
“哼。”
“她刚才说她不应该打你,对此感到很抱歉。”
“哼。”
两人一前一后进书房,周凡闹着脾气,面朝窗趴在书桌上,不看孟泊跃。
孟泊跃更想笑,咬着后槽牙忍了忍。
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他的视线顺着周凡过去,注意着周凡的一举一动。
“你在哼什么啊,她又听不到。”
周凡听完这句话,连哼都不带哼了,直接选择埋头装死。
佣人切了冰过的西瓜端进来,招呼孟泊跃吃。
孟泊跃刚拿手里,余光瞄到对面的周凡,馋鬼回头,直咽口水。
瞧他那副可怜模样,都不用想就知道,刚才定然哭了好一场,正缺水,嘴干着。
孟泊跃突然就起了点坏心思。
他对着那盘看上去很可口的西瓜,摇着头叹气,满脸惋惜之态。
“唉,有人还在生气,估计也不是很想吃了。”
周凡心不甘情不愿,收回目光坐直,频繁眨动起眼睛,笔在本子上鬼画符。
马上。
孟泊跃在心里数。
三。
二。
一。
周凡抽抽搭搭掉金豆子,孟泊跃端起西瓜走近,敞开腿坐到他对面,从盘子里拿了块西瓜捏在手里,正要啃。
对面的小冬瓜突然凑上来,埋头一口把他手上的瓜啃了个缺。
绵,甜,牙印突出的两个豁口,是周凡的小虎牙。
孟泊跃努力半天,终归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
他抬高手,让周凡继续吃瓜。
“盘子里还有,非要吃我手里的?”
“你手里的才好吃。”
孟泊跃愣了愣,低眸。
他看到小冬瓜湿漉漉的睫毛,脸颊边未干的泪痕,再往下,少年的唇色不算淡,但也不算艳丽,和西瓜瓤很接近,湿漉漉的,泛着柔光。
噗通、噗通、噗通——
是谁的心跳失律得毫无预兆,连窗外的骄阳都那么好。
闯鬼了!
孟泊跃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大步。
“呜?”周凡还没咬进嘴的那小块瓜,啪叽掉在了桌子中间,他痛心疾首,皱着秀气的眉毛控诉,“你干什么啊?我的瓜!”
孟泊跃看着他,他瞪着孟泊跃,腮帮子鼓动。
干什么。
是啊。
他在干什么。
不对。
他在想什么?
“我还有点事,我要先回去处理。”
孟泊跃落荒而逃。
周凡气得跺脚,追到门口看着噔噔噔下楼的男人。
“孟泊跃,你三天没来了!一来又走!啊啊啊!”
逃走的男人对身后的控诉充耳不闻。
周凡攥着拳头气鼓鼓。
“啥子情况哦,还没帮我上药呢!”
楼下在扫灰的佣人闻声抬起头,朝周凡问:“诶?孟少爷西瓜吃完了?”
“他吃屁吧他!怪得很!”
佣人一脸懵:“上次还听周老师说你叫哥哥了,还以为你们……”
周凡扭头,噘嘴噘得老高。
“谁要喊他哥哥了!哼!”
那边人已经出门没了影子,这边佣人知道活祖宗在闹脾气呢,笑了笑,没再多说。
周凡转身回书房去写暑假作业,在本子上一通鬼画符,画着画着扔掉笔,又捡起来,写满一页草稿纸,对成果相当满意。
纸上:何弃疗孟泊跃。
想了想,大笔一挥落个款。
——不计较,周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