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泊跃不敢确信,到底是鬼迷心窍,还是单身太久,造成了那样的局面。
他对周凡说有事要解决,是真的有事。
从午后忙到日落,工作上的事很友好地为他转移了注意力,但是一停下来,周凡那张惨兮兮的脸就像周凡这个人一样,根本不讲道理就填满他的脑子。
持续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那可是弟弟啊!
周家的弟弟……
孟泊跃骇然,晚饭都不敢在家吃,一通电话给朋友徐慕拨了过去。
霓虹上演,私人场所混杂各种香水味。
徐慕身边的伴又换了新,带到孟泊跃跟前,那不知名的香水味就顺着跳动的音乐节拍飘到了孟泊跃的嗅觉里。
“宋诚。”对方礼貌地举杯示意,不等孟泊跃开口,香槟浅尝,笑着说:“我先去整理一下,你们聊。”
人一走,孟泊跃往其离去的方向微微抬头。
“这谁家孩子?”
“他啊,我在路边捡的。”
“捡?”孟泊跃眉头皱了皱,“看上去像谁家公子哥儿,一脸稚气。”
“没成年,我给好好打扮了一下,哈哈。”徐慕坐到了孟泊跃身边,手臂架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地问:“有心事?”
“有事。”孟泊跃眉头锁紧,但后话没说。
徐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啧啧两声。
“明白了,情伤好了,这是想找个新的。”
“……”孟泊跃顿感抵触,脸色都变了变。
徐慕微微吃惊。
“不是吧?还没好?得有一年了吧?”
孟泊跃摇着香槟,不动声色说:“一年零八个月。”
“记得真清楚。”徐慕的手放下去,勾着孟泊跃臂弯,“孟哥,所以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徐慕是孟泊跃大学时期的学弟,对于孟泊跃过往那段感情,他还算半个牵线的,谁知后来砸了,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本以为两个人的友情也要因此崩掉,结果他毕业之后要做生意,一场聚会上,孟泊跃听了他的想法,成了他的财神爷。
一个出钱,一个办事,五五分账,算起来还是徐慕占便宜,空手套白狼,借孟泊跃的本,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不在话下。
等徐慕入了坑,才发现事情并非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财神爷根本不太上心事业,投的生意,也远不止徐慕手里这一桩,甩手掌柜每每听他说工作,就装死。
那当初为什么投?
徐慕心里挂着问号,没能够借工作之便和孟泊跃混熟,反而私交上渐熟,终于某日趁孟泊跃醉酒上头,挖出来个答案。
孟泊跃说,那段感情合也有徐慕的功劳,分也有徐慕的功劳,记着他的好,能帮的时候,自然帮一把。
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少年老成的男人,眼里常有一种阴郁,他大方,多金,重义,英俊,仪表堂堂,放在圈子里,正是争相追捧的天菜。
可惜,天菜对他不来电。
天菜无情地拨开徐慕的手,似乎经过深思熟虑,才憋出一句话来。
“怎么确定,喜不喜欢一个人,我说的,是那种喜欢。”
徐慕傻了,半个身子靠上长沙发,让震动的音乐震动他的脑干。
孟泊跃喝空酒杯里的香槟,收回纤长的手,腕上的银白劳力士SKY DWELLER被头顶灯光折射出炫眼蓝调。
“怎么确定,我喜欢这个人。”
“你当初,和那个谁耍朋友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那个谁,对我好,起码在当时。”
“……”徐慕难以置信地指自己,“孟哥,讲道理,我对你也不差吧?我唯你马首是瞻,要不你考虑考虑我?”
孟泊跃扭头,甩徐慕一记眼刀。
“跟你说正事。”
他看得懂徐慕在传达什么。
徐慕懂得他们之间的差距。
阶级存在吗?
现在是讲平等的新时代,阶级不存在了,不代表不同出身让人轻易就能建立平等亲密关系,何况,他们这样取向的人,谈感情的相对来说大多数都不得house。
徐慕也不失望,他无非想想而已。
“简单。”
徐慕垂眼,认清现实,用吊儿郎当掩盖那点儿小失落。
他的手移到孟泊跃大腿上,若即若离往不该放的地方游,堪堪停在边沿,随即收手。
孟泊跃看向他,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开个玩笑。”徐慕笑道:“男人喜欢上一个人,再简单不过,身体优于大脑先给出反馈,你是否在与对方接触时,产生……反应。”
孟泊跃瞳孔收缩,目光一沉。
“你想说,有没有可能只是寂寞了对吧?”徐慕放轻声音,“换一个对你口味的,试试不就知道了,今晚……”
孟泊跃那个初恋,长得水灵灵的,一顾惹人怜,徐慕给他找的人,类似这个初恋。
午夜十二点,手机不停的响。
电话没被接,随之而来的是消息轰炸。
孟泊跃盯着自己毫无动静的下半身,半晌后,十分沮丧地起身走人。
他坐进车后排,徐慕的电话打过来了。
应该是问他怎么跑路。
人家帮他解决问题,总要打声招呼,给个交代。
他刚要接,另外一个电话紧跟着打过来了。
手快误按下去,电话已经进入接听状态,免提模式下,对面的祖宗恶龙咆哮。
“孟泊跃!我在你家等你一晚上了!”
孟泊跃头疼,心慌,深呼吸后,才说:“马上就回。”
樊妈等在门口,看到孟泊跃的车驶进庭院,立马迎过来,司机把车停稳,孟泊跃摇下车窗,探出头。
“凡凡还在?”
“就是来跟您说这个事,您电话打不通,周小少爷晚饭过后来的,一直等到了现在,夫人出去旅游了,家里也没个人能招待他……”
“知道了。”孟泊跃下车,快步往家走,进了家门没有在客厅看到人,孟泊跃狐疑,“人呢?”
樊妈看上去愁得慌。
“对不起!周小少爷执意要去您的房间里等,我们拦了,没拦得住……”
孟泊跃成年之后,他的房间连孟母都是不被允许入内的,不管他人在不在家。难怪樊妈愁得不知怎么交代。
孟泊跃不自觉扬了嘴角,抬脚上楼。
他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靠右边最里面的这间,但以前不在这里,是两年零两个多月前,才搬到这里的。
搬房间的前一天,他刚知道周凡怕打雷。
之后每逢天气不好的夜晚,孟泊跃会打开灯,弹一首《Summer》,让流淌的钢琴声飘向13号,安抚看上去没心没肺实则敏感细腻的小孩。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两年。
卧室的门大敞,床头灯散开橘黄的光,周凡睡着了,他背靠着孟泊跃的床,光脚坐在实木地板上,脑袋被手掌撑着,膝盖撑着手肘,微张的嘴上挂着水泽。
他是有这个毛病的。
贪吃。
连梦里都在不停歇地吃这吃那,不时还要咂咂嘴,轻声呓语。
孟泊跃走近,皮鞋鞋尖碰了碰周凡的脚。
“!”周凡霍地睁开眼,“你回来了?”
“嗯。”孟泊跃低头垂首,盯着他圆润的脚趾,“又不穿鞋。”
周凡好似还没醒过神,横手擦嘴,刚擦完嘴的手直接伸过来,拉住孟泊跃的裤腿。
“说,哪鬼混去了?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知道,下午告诉你了啊,我有事。”
孟泊跃头皮发紧,往后挪动。
周凡没抓稳,手里空了,撑着地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在地上坐太久,腿发软,一个没站稳往后倒,直接倒上凉席,然后他当着孟泊跃的面,翻了个身,背对向窗,闷闷地说:“我困了,我今晚跟你睡。”
“……”
孟泊跃看着周凡纤瘦背影,头皮从发紧转变为发麻。
该怎么告诉一个十六岁的小孩,不要随随便便上别人的床,更不要随随便便说什么要跟人睡这样的话!
“凡凡。”
“嗯?”
“你真要在这里睡?”
“嗯……”
这一个瞬间,孟泊跃皱眉盯着人想了很多。
理智告诉他应该让周凡走,睡在这里不合适,情感上,情感上来说,他内心却又有着一种隐秘的渴望,理不清的旖念。
理智和情感短兵相接,乒乒乓乓撞得火花四溅。
绚丽的火花里,浮现出的是去年盛夏,孟泊跃陪周凡补习的某一天。
午睡醒来,佣人告诉身处客卧的孟泊跃,活祖宗不知道怎么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周父周母不在,所有人束手无策。
孟泊跃将门叫开了,大热的天,周凡全身蒙在空调被里,只伸出一只小手,拽了拽孟泊跃的裤子。
“孟泊跃……我、我……”声音里是哭腔,还有不可言说的难为情。
孟泊跃看他手抖得厉害,不像平时故意刁难人使的小性子,蹲下身去将之握住,放轻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了?”
“我……我……”哭声经过克制,听着有些模糊。
孟泊跃耐心十足地安抚他:“我把其他人都叫出去了,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凡凡?”
……
后来。
孟泊跃成功把周凡从被子里哄了出来。
周凡自尊心强,憋红脸咬着唇,告诉他,自己尿裤子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尿裤子,那是真没脸见人,丢人丢到家。
孟泊跃当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直到周凡把脱下来的裤衩拿给他,他才哭笑不得地开始给孩子解释生理知识。
那时候周凡不懂,孟泊跃心净如白纸。
一个羞恼,一个坦然。
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可此时,孟泊跃看着眼前的凉席,周凡空出来留给他的空位置,却怎么都不能够躺下去。
他想,他不需要再去验证什么。
他不需要知道,怎么才是喜欢一个人。
不过是睡一晚上他的床,对于周凡来说,和去年盛夏毫无区别。
心态发生转变的,仅仅只有孟泊跃。
周凡毫无防备地躺在这里,蜷腿的动作,短裤缩至膝上,仅仅只是留出一个背影……
孟泊跃静静站在床前,直到听到匀称平缓的呼吸声,他才轻手轻脚退出房门。
卧室门外,走廊灯光让人目眩。
孟泊跃闭上眼,苦笑着犯愁。
该死的。
他又对着周凡起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