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京有四大名楼,一座花楼,一座茶楼,一座酒楼和一座戏楼。
茶楼风雅清净,文人墨客最爱去的地方。朝中文臣也多爱去此地议事闲谈。
花楼华衣美婢,名满天下的美人数不胜数。戏楼粉墨妆成,素袍风流,一曲戏,缠枝梦。
酒楼的名酒众多,吸引来的酒客也多,南来北往,喧嚣热闹。
酒楼的酒香实在浓郁,飘出门外几里,有好酒窘迫之人常在周围徘徊,鼻间沾了味儿都让人着迷。
“这南边的酒就是温柔,一点都不醉人。令渊兄都喝多少壶了。”
又一人推搡嚷嚷道:“你们这些人竟然敢把自己与令渊兄作比,真是好厚的一张脸皮。人家令渊兄是什么人!皇后娘娘的亲兄长!堂堂武安侯!”
“是!是!武安侯怎么会和我等俗人一样。”
哄笑声一片,引得楼下的人不住的往上瞧。
谢明越冷着脸靠在木窗前,提着酒壶就往嘴里倒,倒过来颠了颠,又空了一壶。
他心中极烦。刚下值就被这群人拉扯了过来,本以为就是一群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有王家二子。
谢明越不爽极了,他见到那两人时第一时间就想走,被拦住后又想把门打开也被人关上了。
他现在只盼着皇帝心胸开阔,别怀疑他,怀疑谢家。
王家两兄弟一点都不在意谢明越不搭理他们,他们只需要让皇帝知道谢家麒麟子之一和他们一起待了几个时辰就好。
“哎哟!”
门被人撞开了,跌进来一位华服男子。
满身繁复绣纹的亮色华服,本该轻浮浪荡,但这男子的眉宇却是生的颇为正气,连带着溢满混浊酒色之气的双目都显得没那么讨厌。
这人甫一张口,声色也是透亮的。
“对不住对不住,打扰了各位雅兴,我这就走。”
刚准备出门,男子突然定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边的谢明越,惊色满溢,语带试探。
“敢问……窗边的美人是谁?”声音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美人。
谢明越没搭理这人,酒色上头,越搭理越来劲儿。
男子却转身一步一步想要靠近,屋内的众人大气不敢出。
谢明越这是被人调戏了?
有人想要拦,却被人拉住了,想要看笑话。
也有人觉得这男子眼熟,努力回想这人是谁。
一眨眼,男子已站至谢明越身边,伸手想要摸摸美人。
谢明越伸脚一踹,将人踹出几步远。
男子也不恼,捧着被踹的地方乐呵两句。
“一点也不疼,美人可是心疼我?”
谢明越顿感恶心,想要起身离开。
一人惊叫:“宸王世子,你怎么在这。”
梁应殊微顿,“你认得我?”
众人慌张地行过礼。
“有幸见过世子一面。”
梁应殊瞥了一眼这人,又笑眯眯地冲着谢明越:“美人觉得如何,跟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世子,这是武安侯。”那人尴尬道。
他叫破了宸王世子的身份,却不拦着人,也不说明谢明越的身份,等宸王世子酒醒了怕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梁应殊闻言,扭头茫然问道:“武安侯是谁?”
“是皇后娘娘的哥哥。”
梁应殊大喜:“那不正好,亲上加亲!”
“武安侯已经娶妻生子了。”
“娶妻了啊……”梁应殊失望,但仍不死心,面带期盼问道:“侯爷可愿和离与我在一起?”
谢明越只觉得恶心透了,拂袖挥开人。
梁应殊上前一拦,“留步留步,你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们二人喝杯酒交个朋友也行。”
梁应殊说着,眼珠一转,望向旁侧的王家两子。
“那边竟然也有一个小美人,比戏楼的怜郎还好看。敢问小美人是哪家的公子啊?”
旁边的人抢答:“是左相王大人的两个儿子。”
“那这位美人就是王大公子了,可娶妻了?”梁应殊颇为笃定道。
被称为小美人的这名男子确实容色极佳,风姿俊雅,浑身透着一股书生文气,但身形挺拔不显柔弱。
但男子脸上带着一丝尴尬,拱手行礼:“世子,在下王修烨,字烨之,家中行二,旁边的人才是家兄。”
王大公子僵硬地扯出一抹笑,行礼:“世子,在下王修炳。”
梁应殊吃惊地在两人中间看来看去,颇为怀疑:“你们二人真是兄弟?”
王修炳闻言,扯着嘴角应道:“世子这个问题有点不大合适,家母的名声重要,不能随意打趣的。”
不怪梁应殊惊讶,王修炳的长相实在平庸,和一旁的王修烨除了个子身形有些相似,其他丝毫看不出来是两兄弟。
但就连身形,其实也是因着世家礼仪体态自幼的教导才有着三四分相似。
王修炳最讨厌别人说他和王修烨长得不像,因为王世泸和萧氏两个人都是长相极好的人,但偏偏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幼时旁人的话听多了他自己也怀疑过他是不是王世泸萧氏两人的亲子,但他确确实实是王家的孩子。
更让他嫉恨的是,王家除了他,其他子嗣个个相貌出众,显得他更加格格不入了。
况且因着这个原因,他一向不得父亲喜爱,唯有母亲尚且怜惜过他。
梁应殊仍在那里啧啧惊叹,王修烨开口:“世子,在下酒喝多了,就先告辞了。”
“诶,你还没说你娶没娶妻呢。”梁应殊转悠两圈,“怜郎虽然有几分文才气,但不如你。”
王修炳讽笑一声:“哈,烨之,你不如留下来好好陪陪世子,你文采斐然,肯定比那什么怜郎好。”
“兄长,这是在用戏子轻贱我。”王修烨面色刷一下白了,难堪道。
王修烨俯身,“世子,在下妻子身体不好,约好了要早点回去,世子恕罪。”
这些人见情况又变得糟糕起来,看向已经倚在一旁看戏的谢明越。
谢明越白眼道:“看我做甚。”
有人知道左相很重视自己的二儿子,只得出言帮衬:“世子,王二公子与妻子伉俪情深,之前宋家出事王二公子也没休妻,反而去求陛下的恩典,一己之力保下了宋氏的命。”
梁应殊大失所望,不高兴地甩袖离开,“扫兴。”
众人长舒一口气,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天爷,之前没听说过宸王世子是个好南风的啊?”
“宸王封地远在安定,这哪知道的。”
“也难怪世子至今未娶……”
谢明越瞧着无趣,正打算走了,突然反手一捉,是一只茶杯。
“武安侯这就要走了吗。”王修炳冷面凛然道。
谢明越扬眉:“王大公子这是做甚?”
“你刚刚在世子面前说了什么?”
谢明越耸耸肩,唇角轻勾,答:“就是告诉他角落里还有美人啊。”
王修炳面色更僵,觉着谢明越就是在嘲讽他,再压不住怒火,宸王世子他惹不起,难道谢明越他还惹不起吗,直接挥拳冲过去。
谢明越脚一绊,王修炳侧身躲过,两人来回对了几招。
谢明越挑眉惊讶于王修炳的武功不弱,已经试探出来,便速度按倒了王修炳。
王修烨在一边急躁地打转,冲动又没脑子的莽夫,要坏事了。
本来是想营造一种谢明越与王家交好的情势,但现在两人打起来谁还信这话。
“砰”一下,两人已打至走廊,周围的宾客都围了出来看。
这时,巡防的金吾卫已经转至这边,二人动静太大,引得人看了过来。
“是侯爷,侯爷与人打起来了。”
王家,左相府。
小厮跑向茶室,“相爷,相爷,大爷又闯祸了。”
王世泸端茶靠近嘴边,闻言几次停顿,还是放下了茶盏。
萧氏坐在一边,焦急问道:“可伤着了?”
小厮支支吾吾的,“大爷好像还行,不过……不过……”
小厮有些不敢说。
王世泸指节轻敲了一下杯壁,“说。”
“大爷和武安侯在酒楼里打起来了,金吾卫来得及时,两个人伤得都不重。”小厮听见清脆的响声,吓得语速变快,丝毫不敢隐瞒。
王世泸头疼,“你仔细说来发生了什么。”
小厮一五一十地说了,听得萧氏直哭。
“我儿实在心苦,竟……竟还招人耻笑。”萧氏伏趴到王世泸身上,泣哭。
王世泸很是不耐烦此子经常给他添麻烦,好好的局被他冲动给弄成这样,但还是压着性子安慰夫人:“无事,只是打架而已。”
这个时候王修烨回到相府,打算来找父亲商量,正好看到萧氏在哭。
“母亲。”王修烨想要宽慰萧氏,“兄长无事,金吾卫说关上半天就可以回家了。”
萧氏却扑过去,拼命捶打着王修烨:“你为什么不拦着你哥哥,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王修烨扶稳萧氏:“母亲,不是我不想拦,哥哥……”
“借口,你就是想让你哥哥身上有污点。”萧氏不信,推开王修烨,冷声道。
王修烨苦涩一笑,兄长因为一些原因颇得母亲怜惜,他真是羡慕极了。
王世泸:“好了,烨之能做什么。炳之一向冲动耐不住气,烨之根本拉不住。而且还好有烨之收尾,不然炳之官都要丢了,被金吾卫关上半天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萧氏不满,但也得了话,知道不会有大事,转身离开去准备收拾东西,好让王修炳回来了舒舒服服洗个澡吃个饭。
萧氏离去,王修烨一直远远望着,王世泸见此,出声道。
“你母亲一贯如此,莫要放在心上。”王世泸招手让王修烨坐下,“你觉得这个事是真的炳之没忍住吗?”
“孩儿不知。”王修烨摇摇头,主动抬手开始沏茶,“兄长是突然就冲上去和武安侯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
王世泸凝望着王修烨,想要抚须,王修烨像极了他,非常敏锐,他在场也未看出来其中蹊跷,可能或许真的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