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 第2章 Chapter2

人生的最优解究竟是什么？

姜清优想不明白。

她原以为只要努力攒够钱，就可以让自己有一个有底气的未来，那曾是她对人生最优解的畅想。

可在父母的眼中，没有结婚生子的她，拥有的只会是一个不完整的人生，哪里谈得上什么最优解。

在迷惑、痛苦与不甘的交织折磨下，辗转反侧的姜清优终于被抽干最后一丝力气，昏昏睡去。

当手机铃声在第二天的上午响起时，姜清优还以为是父母打过来关心她的。结果那上面显示着的，只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也对，从来只有她向父母低头道歉的份，哪有他们做得不对的时候？

“喂，您好……”因为有可能是客户打来的电话，所以无论是怎样的号码，她都必须以礼相待，这么多年下来，如同一种“膝跳反应”。

“姜小姐，你好啊，我是……”

原来是昨天那位丁女士打来的。

“昨天司机休假，我不得不顶班，没想到心一急就撞上你了，实在是对不起……”那位丁阿姨先是跟姜清优道了歉，接着又说道：“昨天太过慌乱，有怠慢的地方，还请见谅……如果方便的话，我家太太想请你过来医院一趟，商量下后续赔偿的事。”

过来医院一趟？

商量赔偿的事？

姜清优听懵了。

既是道歉，哪有喊受害人主动上门的，还是去医院，怎么搞得跟她要去赔礼道歉似的，姜清优不明就里。再说她那车子受损不算严重，赔偿事宜交给保险公司处理就好了，哪还需要商量什么？

莫不是昨天老太太在移动过程中伤情加重，这是找她要说法来了？

姜清优小心翼翼地探问了声：“奶奶她没什么事吧？”

“哦，医生诊断说老太太的右手轻微骨折，但不算太严重……先前太匆忙没顾上，她老人家想亲自跟您道声谢。”

听到这里，姜清优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下了。

不过，这家人道谢的排场也真够特别的。

尽管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但隐隐感到对方的背景不凡，对这样的人，自己还是顺着他们的意为好。

反正医院离这儿也就一刻钟步程，去一趟也不麻烦。

可既是去医院探望，总不好两手空空。只是寻常的水果花卉，那边怕是只多不少，况且也不知对方是否有所忌口忌讳，带什么过去，可把姜清优给难坏了。最后瞥见自己闲来时勾的那些小玩意儿，便从中挑了几样。

想着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姜清优觉得自己只要聊表心意、不失礼节便是了。

因为经常过来陪诊，姜清优对这家医院再熟悉不过，穿过门诊大楼去后面的住院部，要比直接从外面绕，节省不少时间。

但这天门诊大厅里出了事，围了好几层人。直到急诊中心的医生和护士推着床过来，众人才让出一条道来。姜清优这才看清原来是有位癫痫病患突然犯了病，幸好有位男士及时为他做了急救措施，方才捡回了一条命。

救人的那位男士捡起丢在一旁的大衣，在医护人员身后缓缓站起，像是雪山上的一颗青松。

他的手上沾到些呕吐物，姜清优便从包里找出了纸巾想去递给他。但这时人群一齐往外散开，她只能被推着向外退。

然而就是这么一晃眼，那位“青松先生”就不见了。

有些缘分的MAX值，大概就是擦身而过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收起纸巾继续朝着住院部走去。

特殊病区的出入规矩森严，凡是眼生的来访者一律不得入内，只能喊家属下来接。但不知怎么的，那位请她来的丁阿姨一直没接电话，弄得姜清优只能尴尬地和值班护士大眼瞪小眼。

“您能帮忙给病房里打个电话吗？她们这会儿可能没在用手机，没回复我呢。”

“那不行，规矩就是这样，要么家属自己下来接，要么让家属给我们一个电话，我再带你上去。每天来往的探视者这么多，要是弄错了，我们是要担责的。”

与护士沟通无果，姜清优只能在一旁等着。

若不是后来丁阿姨气喘吁吁地亲自下来迎她，姜清优差点以为自己是被耍了。不过这一迎，倒是让大家都对她另眼相看了。

但也怪不自在的。

去病房的途中，丁阿姨热情地同姜清优聊起天来，三言两语就将她的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但姜清优却不敢探知太多，怕犯了高门的忌讳，到最后也只是知道阿姨的主家姓梁。

“小姜来啦，真是不好意思，又怠慢你了。”一进门，女主人便向姜清优打起了客套的招呼，并把她带向老太太的病床。

明明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但不知为何，姜清优还是莫名觉得疏离，或许是因为那有些严肃的笑意，又或许是她自己内心的距离感在作祟。

“哪里哪里，您客气啦，我刚好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就碰见丁阿姨了呢。”

三人相视一笑。

“囡囡来啦。”

老太太躺在床上，右手打着石膏，但精神头看着不错，慈祥的笑意让姜清优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她上前细心过问病况，老太太笑道：“我没什么事，是他们几个太紧张了，非要我住院做个全身检查。”

“骨折可不是什么小事，是该仔细检查检查的。”说着，姜清优把自己带来的礼物递给丁阿姨，请她帮忙放到妥当的地方。

“哟，怎么还带礼物来了，是我们撞了你的车，该是我们向你赔礼才是，怎么好还让你带礼物来？”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只是我自己勾的帽子和毯子，全当是给这里添点色彩，还请奶奶不要嫌弃。”

“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不过这份礼物啊，我很喜欢。”老太太翻看帽子和毯子，招呼她来自己身旁坐。

就要落座时，姜清优发现那张椅子的椅背上挂了件男士大衣，有点像是……

“青松先生”手里挽着的那件。

该不会这么巧吧。

正犯嘀咕的时候，背后的盥洗室里传来一声锁开声。

她应声回头去看。

眼前的男人只简单穿了件轻薄的黑色羊绒衫，袖口卷起，露出的两节手臂上有着清晰可见但又显得柔和的青筋，这不就是……

虽然先前并未看清那位先生的正脸，但凭这些，姜清优可以笃定面前的人就是那位“青松先生”。

“优优啊，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孙子，梁聿恺。”

“聿恺，这是优优，昨天幸好有她在，我才能顺利到达医院。”

心里是止不住的雀跃，但面上姜清优却不敢有半点声张，只礼貌地向对方微微点头致意。

对方道了声谢，也向她做了礼节性的回应，只是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多停留半刻，而是大步向前取走了自己的大衣，挽在了臂弯。

失落之感油然而生，姜清优暗自嘲笑自己怎敢有此非分之想。

好在情绪调整是她最拿手的事，很快她就恢复了先前的乖巧有礼。

“保险公司的赔偿归赔偿，你的车呀，让聿恺带你去修，他有车行的朋友，刚好可以把我们两家的车子一起送过去修。”

姜清优心想，这人得不到，便宜总还是能占占的吧。既然是对方主动提出的，那她搭搭这东风也不为过吧。

“我这有你妈和小丁陪着就够了，聿恺，你赶紧带着优优去吧。”

姜清优正愁该怎么找个辞别的理由，老太太就给她送来了一个，如获救命稻草。但她又怕梁聿恺不乐意，于是偷偷抬头揣摩了下对方的神情。

然而对方始终都是那副淡淡有礼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琢磨。

正这么想的时候，梁聿恺突然就看向了她，问她今天是不是有把车开来。

“没有，停在小区了。”姜清优慌忙答道。

“那我先送你过去取车。”

姜清优原以为梁聿恺那么问的意思是在婉拒，还想着自己的答案应该能终结这个话题，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提出要送她去取车，甚至连一声远不远都没有问她。

难道这就是高门贵子的克己复礼吗？

在姜清优愣住的几秒里，梁聿恺已然利落地穿上了大衣，又回过头来看她。

她连忙点头致谢：“那麻烦您了，谢谢。”

后来一道出去的路上，两个人各自沉默，以一种奇怪的氛围并肩同行着。姜清优一直努力思考自己该说些什么，但终还是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穿回门诊大厅的时候，梁聿恺突然接到个很重要的工作电话，跟她打了声招呼并回避到一旁去接听。

其实直接给个地址就行，姜清优本想这么回的，可梁聿恺走得太快，她连“其实”两个字都没能说完。

看样子还是有些棘手的事，她瞧见他来回踱步的步伐越来越快，便也就不敢过去打扰他。

“小姑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个检查到底是要去哪里缴费啊，怎么一楼的说她这里弄不了啊。”

“您把单子给我看看，哦，这个检查的收费处是在二楼的，您坐那边的扶手电梯上去，下来后就往左手边走，一直走到底，您就能看到收费处啦。”

许是见她好说话，周围对就医流程感到困惑的老年病患就都围过来问她，弄得她跟什么香饽饽似的，走过路过的人高低都要看她一眼。

相熟的内科医生瞧见这幕，笑着调侃道：“小姜，今天你陪诊的生意这么好啊！”

“呃，不是……”姜清优尚未来得及解释，健步如飞的陆医生就已走远，恍然回首时，发现梁聿恺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到了她身后，不免有些尴尬：“您都处理好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要回公司去处理，今天恐怕不能带你去修车了。等过两天，我再带你过去，可以吗？”

明明这时候直接问他要个地址就好，但鬼斧神差的，那会儿的姜清优压根没想到这一层，竟懵懵地回了句：“哦，好。”

后来回想这一段，她真是呕死了。没准人家是特意找了个借口来甩掉她，自己怎么就能不知趣成这样。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梁聿恺在之后的几天里并未联系过她。

毕竟连微信都没加一个，那句“过两天”，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

好在手上的客户项目忙起来了，将她的注意力分散了些。

不过闺蜜徐佳盈的婚礼快到了，到时她总不能开着辆“事故车”去参加婚宴。姜清优决定不再傻傻地等那份不确定的“联系”，等这周六就自己去4S店把车修了。

谁知周五下班正准备跟4S店约时间的时候，梁聿恺的电话却过来了。

于是最后，她还是去了他朋友的车行修车。

那车行在海州市的远郊柳城，位置挺偏僻，地图上居然还没有定位，要是没有梁聿恺在前头带路，她一个人还真来不了。

车行老板何立铭上来就向姜清优自我介绍说是梁聿恺的发小，看样子是个很健谈的人。见她一直在观察周遭的环境，他便打趣道：“偏是偏了点，不过不用怕，我这儿啊，是正经车行，专业赛车队的车都在我这儿改装呢。况且有他在啊，我这儿干不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要说偏的话，海州怕是没有哪里能偏过云城的。”

“你是云城人？”

姜清优笑着点了点头。

何立铭笑声朗朗：“那巧了，这儿呀，刚好和你们云城接壤。”

“我刚就在想呢，从这儿回家，应该还挺近。”

何立铭别有深意地拍了下梁聿恺的肩膀：“确实啊，挺近。”

梁聿恺没去接这话茬，而是熟门熟路地拿出茶具，泡起茶来。

姜清优没有留在休息室里同梁何二人一起喝茶，她向来不善与男生交际，觉得有些尴尬，便假借接电话之名出来溜达。

“果然是你奶奶跟妈妈喜欢的风格，听话的乖乖女一个。”何立铭接过梁聿恺递来的茶杯，未先品茗，倒是先八卦了一番。

梁聿恺看向远处无聊踱步的女孩，若有所思道：“她，听话吗？”

“我看不见得。”

二人闻声，一齐往门口看去。

“你怎么来了？”梁聿恺的口吻略带嫌弃，随之看向闷头喝茶的何立铭。

“这些年你妈都给你张罗了多少相亲对象了，也没见你和哪个有过下文的。今天居然带人来车行了，那我不得过来看看？”吴羡一进门，便吊儿郎当地横躺到沙发上：“这种乖乖女啊，无趣的很，而且……”

“而且什么？”何立铭问。

“而且面上看着越单纯的人，实际心思也越多。”

“你少过来人之谈了，冤枉人家好姑娘。”何立铭用眼神示意他谨慎说话。

“真的！”但吴羡听到自己的“高论”不被认同，气得一下坐了起来：“哎，梁聿恺，你该不会真着她道了吧？”

梁聿恺不予理会，自顾自品着茶。

“该不会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袁……”

“咳咳……”何立铭刻意的咳嗽声让吴羡反应过来，不再做声。

梁聿恺却突然笑起来：“那你倒是说说，你都看出她哪些心思来了。”

气氛一下缓和下来……

姜清优走累了，无意间回首，正好瞧见里屋三人相谈甚欢的一幕。

原来他真心笑起来是这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