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说晚安 第3章 死水微澜（三）

程六一小憩结束就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倒立洗头、小猫小狗、擦边舞蹈、装修空房、穿搭分享、搞笑短剧……杨鹿。

程六一故意不在短视频平台上给杨鹿点赞点关注，却还是总能刷到杨鹿，只能说大数据还是太全面了。

程六一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苏放正好提着两袋子牛肉拉面进门。

程六一接过拉面，苏放把门关上在厨房拿了两个碗，然后坐在餐厅椅子上。程六一把拉面直接套进碗里，坐在苏放对面，一边吃一边开始聊天。

“你还记得杨鹿嘛？高中咱们班的。”

程六一小心翼翼的开头。

“嗯。”苏放不可能忘。

“现在在网上做运动博主，全网有几百万粉丝，在他们那个领域应该算挺火的了。”

程六一也知道苏放不可能忘。

“嗯。”

“他老家是烟城的，在北边大鱼子岛上。”

“嗯。”

“唉你……”程六一无语了，只能长叹一口气。这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能接住三个“嗯”的人。

“怎么又唉声叹气的？你最后的幻想又破灭了？”

这句特别中二的话是程六一高中的黑历史之一，杨鹿也许也可以算是苏放高中的黑历史吧。

“嘿，你就盼不了我点好儿，我跟家里出柜被扫地出门，老板想潜规则我，公司门口的石狮子看见我就直呲牙，好了吧。”

“哎，六哥，你明天不上班是吧？”苏放被逗笑了。

“怎么了？找我约会啊？”程六一眨巴着祸国殃民的大眼睛。

“你不是已经约了人家虞廷了么，无语。”苏放吐槽。

“就你跟我说你们老板要出租的那套合租房，明天上午带我去看看吧。”

“你就从我这住着呗。”

“你爷爷不是要回烟城了吗？”

“还早啊而且咱们仨住这个房子也不是很挤啊。”

“怎么不挤啊，一共两间卧室，怎么睡？”

“我和你睡一间啊。”程六一又逗苏放。

“你正经点。”苏放轻锤程六一。

“好吧好吧。”

程六一大学是在烟城另一个普通二本学的财务管理，毕业后辗转实习了几家公司，最后稳定在海边的一个书店里做会计，也兼管书店里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杂活儿。书店老板显然是个有情怀的人，屋里的装修和窗外的风景选的都很有格调。

通常书店都是卖茶卖咖啡什么的，这家书店卖酒，不为什么，就因为老板喜欢。

从程六一在这里上班开始苏放也经常跑到这里看书，慢慢地和老板混的也很熟，与程六一相比，老板可能更喜欢和苏放聊天，聊一些乔伊斯、博尔赫斯之类的有的没的，用程六一的话说就是喜欢没苦硬吃的人总是互相吸引。

早上起的太早，程六一生物钟有点乱，到了书店先去上个厕所。

可能是因为天气还不错，老板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长发肆意披散在肩头和椅背上，墨镜遮住了萧梁的眼，苏放也不知道他睡没睡着，就先坐在他对面。

“喝点小酒？”萧梁没换姿势，五仰八叉的跟苏放说。

“今天不喝了，有事。”

“跟小甜水一样，没什么度数。”萧梁猛一起身，看看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拿白朗姆、可乐、青柠捣鼓了一会儿，给苏放倒了一小杯。苏放也叫不出名字来。

“六一说你那有房要出租。”苏放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现在又跟他住一起了？”萧梁并不接着苏放的话往下说。

“嗯。”

“他是男同。”

“嗯。”

“你？”

“以前是，现在不好说。”苏放只能这么说，实际上他现在有点儿性冷淡的状态。

“他喜欢你？”萧梁一本正经地问。

“可能他是喜欢你。”苏放也一本正经地答。

“豁，我确实还挺招小男生喜欢的。”萧梁摸了摸胡子开始说租房的事。

“那套房是三室的，租出去了一间主卧，次卧六百一个月，剩下那间不往外租，我当储物室用，水电你们再自己商量。”

“今天可以去看看房吗？”程六一从厕所走出来说。

“行，那我开车带你俩去。”萧梁伸了个懒腰。

苏放接触萧梁也快一年了，很难说他到底算是什么职业，房东、导游、驻唱、调酒、教吉他、开民宿、开书店，就是那种刘丽霞女士口中标准的无业游民，也是苏放小时候都曾设想过的生活方式。沿滨海路一路往东走，过了海岸大学没一会儿就到天海名著了，几乎紧挨着海岸大学。

从大三开始，苏放就从外面租房，也有过几次跟人合租的经验，还是第一次租的离海这么近，小区算不上多高档也不是老破小，但是明显比苏放以前租的房要好太多了，而且在大学城里，苏放通勤也比较方便。

租主卧的人现在没在合租房里，苏放和程六一简简单单转了一圈，三室一厅，屋内装修简奢清贵范儿的，跟萧梁很不搭，在烟城的大学城这种房子这个房租可以说是很便宜了，可能是因为萧梁也不太指着这个挣钱。

“怎么说？”程六一苏放问。

“你觉得呢？”

“我又不在这儿住，我觉得什么啊。”程六一又想了想。

“我觉得你还是回去跟我住比较好。”

“我觉得你还是正经点比较好，无语。”苏放怼程六一。

“那就这间吧。”苏放跟萧梁说。苏放之前也看过几间了，确实很难有比这再合适的了。

“豁，这么痛快，那你什么时候搬？”

“今天就想开始搬了可以吗？”

“豁，可以，正好是昨天家政刚打扫过，房间很干净。”

“这孩子打小行动力就强。”程六一跟萧梁吐槽。

“看出来了，那没什么事儿我先撤了，房租一个月一交，你要想签合同哪天有空来书店找我就行。”

萧梁应该是又有什么活动，着急忙慌的，他的生活可比苏放和程六一要丰富太多了。

“不是，你真今天就搬啊。”程六一早已习惯了苏放的说走就走但还是忍不住吐槽。

“搬吧，现在也没什么事。我昨天晚上看了，今日宜搬迁。”

“那叫一个货拉拉？”

“不用，我也没什么大件的东西，叫货拉拉怪浪费的。”苏放显然早就打算好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今天咱俩坐公交先把铺盖卷和一些主要的东西拿过来就行，然后其他的衣服啊什么的我再自己慢慢搬。”

“哎，你也没先看看你新室友就直接定下来了。”

“那有什么好看的，合租又不是处对象，而且这个价位能住这样的房子，和铁狮子住一起我都住。”

“你又忘了你那次合租碰上的那个老头了。”

“害，那是极个别情况，再说萧梁不会乱招人租房的。”

“好吧好吧，新室友要欺负你，你跟我说啊，别又像……”

“好好好好好。”苏放打断程六一的念叨，说:

“中午买点菜，做顿饭吧，搬新家要开火的。”

程六一知道苏放搬家开火的这个习惯，苏放说是疏城的习俗，但程六一从没有在别人那听说过。每次苏放都要忙活好几个小时，哪怕只有他和程六一两个人也要四荤四素，那一顿饭他们俩吃了将近一周。

苏放和程六一从天海名著坐公交车到程六一爷爷买的养老房，收拾东西再背着大包小包坐公交车回来，这种公交车搬家的方式苏放从大学就开始用了，其实苏放的生活不至于那么拮据，当保安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是一个人的话，在烟城还是能维持一个不错的生活水准并且攒下一点钱的，而且苏放这些年攒下的钱对于苏放这样普通的小社畜来说颇为可观了，但苏放的理念是省下一次货拉拉的钱就相当于一顿大餐。

“放儿，今天还开火嘛？有点晚了吧。“程六一累瘫在沙发上说。

周六大学生都跑出来玩，让大学城有点小拥挤。

“那先不开火了，咱俩中午凑合凑合吃吧，等哪天有空再搞一顿，应该叫上萧梁还有我那新室友一起的。”

连生日都不过的苏放只在这件事上有仪式感。

“话说你新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对于这位新室友，苏放一丁点信息都还没有。

“今天晚上吃什么？”苏放翻了翻手机跟程六一说。

“中午还没有着落呢，你就想晚上了。”

“虞廷给我发微信问我了，无语。”苏放又吐槽程六一一次。

“坏了，还有这茬。那那……那吃火锅鸡，我有点想这一口了。”

“你还挺有心情吃。”

“害，再怎么着吃得吃好啊。而且要让你俩商量吃什么，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只能吃‘都行’了。”

“好，那就老地方。”

苏放拿手机给虞廷回“六子说想吃火锅鸡。”他看看自己跟虞廷的微信聊天界面，在虞廷问“今晚想吃什么”之前上一条还是好久之前的消息，虞廷发的“下楼”。?在这条消息发出的一小时二十七分钟五十七秒之后，他们俩正式分手了。

门口传来钥匙接触锁孔发出的金属碰撞声，苏放马上反应过来是他的新室友回来了，想起身去门口迎接一下。

苏放每回和新室友第一次见面都很窘迫，但是经验多了也就不得不慢慢越来越应对自如了。

但这次他感觉他应对不来了。被名为成长的车轮裹挟着推入社会的苏放，仿佛丧失了这些年来他积累的所有社交经验，他所熟知的可以让自己舒服的跟社会打交道的方式都在这一刻彻底失灵，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杨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