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说晚安 第4章 死水微澜（四）

人的味蕾很神奇，可以记忆味道这种抽象的概念。关于糖的记忆总是甜的，而关于暗恋的回忆总是酸涩。

杨鹿就是苏放的第一份酸涩，这份酸涩迄今为止还只有三个人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个人今天晚上要在一个桌子上吃火锅鸡。

“诶，放儿！”杨鹿也很惊讶，但是肯定没有苏放的那么多的心理活动。

杨鹿的心理活动很简单，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还有一点点的如释重负，毕竟杨鹿还是第一次找人合租，跟老熟人合租肯定比跟陌生人合租要好很多。

“妈耶，杨鹿!”程六一比苏放先反应过来。

“是你俩跟我合租吗？”

“啊，我租的是。”苏放的语言系统比以往更加紊乱了。

“在山东呆了几年学会倒装句了你都。”杨鹿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一下苏放，直男的最高礼仪之一了属于是。

“哎，我们搬东西搬得身上都是灰。”苏放连忙拒绝，顺便也帮程六一拒绝。

“杨儿，你家不是就在烟城吗，怎么还租上房了？”程六一问。

“害，烟城城很大的，我家在大鱼子岛上，要到市中心来也不方便。”

“我这回来拿双鞋，马上就得走，也没跟你俩好好聊聊，晚上吧，晚上有空吗？请你俩吃饭。”

“晚上有点……”苏放刚想婉拒。

“晚上我们俩约了虞廷吃火锅鸡，正好咱们一块聚聚。”程六一突然灵机一动打断苏放。

苏放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行啊，正好咱们多沾沾高材生的光。”

“OK，我发消息跟虞廷说一声。”程六一说。

杨鹿高中跟虞廷就很熟，比苏放程六一跟虞廷要熟多了。

“你俩在烟城还经常跟虞廷一起玩吗？”杨鹿稍微有些好奇。

“哦，就是烟城也挺小的，总能碰见，慢慢的也就熟了，缘分吧算是。”苏放赶紧抢过话头，他可不敢让程六一再说了。

“对了，你俩中午吃饭了吗？厨房里冰箱里的东西都我买的，想用什么直接拿就可以。”

“好嘞好嘞。”

“行那我先走了，待会儿还得训练，晚上去哪直接把位置发我微信就OK。”杨鹿背上鞋包。

“拜拜。”杨鹿摆摆手。

“晚上见。”程六一很积极的告别。

只留下快傻掉的苏放。

“六哥。”大门咔哒一声关上，随后苏放很无奈的说。

他有点累了，短短两天比他过去两年经历的所有事都还要抓马，抓一大群马。

“别这么没精打采的，精神点，别丢份儿。”

“你……”苏放刚想说话就被程六一打断。

“你先别说啊，先听我说。”程六一老神在在地开始发言。

“你想啊，咱俩今天晚上去跟虞廷吃饭是不是很尴尬，你再换位思考一下，虞廷是不是也很尬尴？”

苏放还没来得及回答，程六一就接着说。

“对，既然咱们三个都很尴尬，咱们这顿饭吃的必然也很尴尬。”

“无语，你要不那么灵机一动咱们仨都不用这么尴尬。”

“你先听我说完，但是现在有杨鹿了，杨鹿跟咱们三个一起吃饭的话，他不尴尬，说不定咱们这顿饭吃的也不会那么尴尬了。”

杨鹿确实不会尴尬，也没有理由尴尬，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杨鹿不知道苏放和虞廷谈过恋爱，甚至都不知道苏放和虞廷他俩也弯了，而且杨鹿也不知道苏放上高中的时候喜欢过自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虞廷和程六一都知道。

每年春节前后，大家都回老家过年，这时候就会有人撺掇高中、初中甚至小学的同学聚会，当然就避免不了会有前任相见的情节，这时候有局外人在场的话，气氛确实是会好很多，不至于大眼瞪小眼地干瞪着。

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苏放发现每当自己陷入一种窘迫的处境时，程六一就会出手，让他的处境更加窘迫。想到这里苏放有理由怀疑。

“六哥，你是不是提前就在萧梁那知道是杨鹿租的主卧？”

“啊？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把你往这火坑里推啊。”

一个温柔细腻的直男白月光，程六一可太知道这坑有多坑了。

苏放只能轻叹一口气，想到自己生来二十余年，这两天可能要把自己这辈子的缘分都用光了，还是用在这种地方。

“其实吧。我感觉……嗯……”程六一难得有点正形地说话。

“什么啊？”

“唉，没事，不说了。”

“不是你经常说：’说话说一半，生孩子没□□‘的嘛。”苏放吐槽。

程六一这么反常确实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害，就是我感觉真的挺可惜的。咱们现在别说谈恋爱，就是说能碰上真心喜欢的，都多难啊，异性恋都难，更别说同性恋了。你跟……”

“啊停停停停停停停……”苏放阴暗扭曲的声音打断了程六一。

可是你越不让他说，他就越想说。

“真挺可惜的。”程六一笑了一下接着说。

“你就非得说完。”苏放吐槽。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真无语，你要不干脆把萧梁也叫上得了。”

“还真是，但是他不一定有空，我发个消息问问。”

搅吧搅吧，就搅吧，搅的今天晚上谁都吃不好饭。苏放无语死了。

“诶，他说可以。”

好好好，都来，都来，都来好。苏放累了，他不想挣扎了。

“你怎么跟虞廷说的啊？”苏放瘫瘫地问。

“哦，我说正好今天你搬家去和杨鹿合租，晚上想带着杨鹿一块去，顺便再捎上房东。”

苏放从瘫瘫的状态腾的一下起来了。

“六哥，是我合租正好合租到杨鹿，不是我去和杨鹿合租。还有，怎么就成是我想带着杨鹿一块了？”

“害，一个意思。”

“什么就一个意思，无语，你稍微顾着点我的死活好不好。”

“放儿，今天晚上讲究的就是一个向死而生、背水一战、济河焚舟……”程六一老神在在地说。

“好好好好好好。”苏放打断程六一，他现在就想静静。

“六哥。我晚上能不去嘛？”苏、放眼巴巴的看着程六一，有点撒娇的意思。

“干嘛？你又想跑？这次你想跑到哪里去？阿尔山？皖南？还是去拉萨？”

苏放没那个能力了，他现在有固定工作，每个月要交房租。如果是以前，苏放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可能就真跑了。把一切全部都抛掷脑后，一张火车硬座、一顶帐篷、一个人，就可以把躯体和灵魂全部放逐。

“你跑是没有用的，最后不都报应在今天了吗。如果你不是每次都跑的话，今天晚上不至于这么狼狈。”

苏放确定了，可能一开始程六一是真以为自己要和虞廷复合，但是后来程六一把这个饭局越扯越大，多少是有点要整自己的心思。

而且原因无可批驳，这还真都是自己曾经造过的孽，苏放只能幽怨地看着程六一。

“别看我，看我也没用。”程六一乐颠颠地看苏放吃瘪。

从高中开始，程六一就总在苏放旁边看着，看着他意识到对杨鹿的情感，看着他把这份情感独自消化，看着他和虞廷关系慢慢升温，看着他在分手后越来越颓废。程六一很了解苏放，他知道苏放对自己情绪的控制有多强，而且还是苏放主动提的分手，所以一开始他也没把刚分手的时候苏放半死不活的状态当回事。但是两年多的时间，苏放作息越来越乱、酒精的摄入越来越频繁、甚至可以明显的看到身体状态的下降，程六一知道这不是苏放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了。

“六哥，你中午睡觉吗？”

程六一很少午睡，因为他一般会直接睡到中午，不上班的话，但是为了来看房，今天早上起的很早。

“不睡吧，怎么了？”

“好，那我待会儿洗个头。”

苏放摸了摸自己潦草凌乱的发型，他不想让虞廷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颓废，可能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吧。自尊这个东西，哪怕丢的再远再彻底，也是要在前任面前拾起来的。

“好，洗头好。”

程六一太知道这些小心思了，有点阴阳苏放的意思，他和自己呆在一块哪注意过形象啊尊严啊这些东西。

“干脆待会我给你抹一个素颜霜，你这些天连洗面奶都不用了，还早晚班昼夜颠倒，皮肤状态黄不拉几的。”

“猛一拒绝化妆。”苏放比了个叉。

“没听过这种说法儿。而且素颜霜不算化妆，你更不算猛一。”程六一翻个白眼。”

“先别管晚饭了，咱俩先把中午饭解决了吧。”苏放说。

“点外卖吧。”忙活了一上午，程六一不想动了，大学城的好处之一就是外卖便宜。

“你看着点吧。”苏放说，他现在没有心思再管午饭了。

苏放拿手机到论坛搜：“跟前男友见面要注意什么”

“注意记得把嘴放家里，别亲嘴。”

“注意下毒以后别喝错水。”

“注意挑一个黄道吉日。”

……

嘶，什么啊。

苏放还记得大一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因为复习周都没有课，苏放干脆直接买票回家，想等元旦结束再回学校考试。等苏放躺到家里的第三天才想起来虞廷好像跟自己约好了一起过元旦，虽然也就是口头上那么一说，具体细节都还没有敲定，可能效力也就比“回头请你吃饭”这种的高一点。

那时候苏放跟虞廷还不是很熟。他觉得自己如果主动给虞廷发消息，说“自己忘了”“现在已经回家了”，会有点尬，就感觉这个“忘了”的真实性不是很高，而且他也不知道虞廷还记不记得。那两天苏放就一直在等虞廷的消息，干什么都没有精气神，也静不下心来看书看电影，一旦闲下来就在自己屋里走来走去，和他现在一样。

苏放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程六一。

“六哥，你和你前男友见面一般都聊些什么啊？”

“不是，你想聊什么啊？”程六一被苏放坐立不安的样子逗乐了。

“你是有什么想法吗？”程六一问。

“没有。”

“没有你就当普通的同学聚会。”

苏放心想我倒是也挺想当普通同学聚会的，但这阵容也太离谱了点吧。严格意义上苏放、程六一和杨鹿是高中同学，没问题，硬要说虞廷是同学也可以，毕竟同一个高中、同一届，两个班还是同一个语文老师，但是程六一还把萧梁一起叫上和稀泥了。

“普通同学聚会？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松？”

“又不是我前男友。”

无懈可击，自古以来都是站着说话的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