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水仙] 第7章 惊·七

价值过亿的上等房不愧是比外面的高级酒店还要昂贵的存在，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一个洗手间就比付子沐整座房子都要大。

付子沐正神情严肃地站在洗手台前，一动不动。

他已经这样站了许久，仿佛在思考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严肃难题，无视了外界的一切。

倘若这里有第二个人，定然要对他投来奇怪的打量。终于，付子沐有了动作。只见他的眉头皱得更紧，随后以蜗牛爬行般的缓慢速度一点一点向前，最后向镜子靠近。

浓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同样浓黑色的眼睛，似是在自己跟自己玩木头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线从镜子上移开，紧缩的眉头松了开来。

付子沐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确定了，是他自己的脸。

没有奇怪的笑，也没有被操控般自顾自开口说话……他弯下腰捧起水打湿了面颊，抬手将头发挽起。

距离他动手给自己剪头才过去不久，基于他十年来没有半点长进的剪发技术，他又不出意外地没剪好，头发长断不一，导致他现在的发型有些尴尬。

长的几根勉勉强强能在脑后扎成小揪，短的几根扎不进去，似弯非弯地垂着，还有更碎的落在面颊两侧。

遗憾的是，如果全息游戏的身体数据是固定的话，那么他的头发恐怕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会是这样。

他再一次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用巾帕将脸上的水滴擦干。那来自镜中的邀请仿佛仍在他耳边响着——

“一起来玩嘛。”

*

找齐的碎片按照属性分别放入对应的位置，随着数据流闪烁，在合成台中央形成了一把钥匙。钥匙别具特色，头部是一匹扬蹄嘶鸣的白马马头。

付子沐将钥匙握在掌心。接下来只要按照攻略帖里的指示交给第一层的守门人——

也就是他在阁楼里撞见的“沉睡的巨人”，就能正式打开进入副本的大门。

散装五人小队一同踏上楼梯。两个黄毛少年在稍微熟悉后就彻底暴露了本性。

黄毛大哥哥叽叽喳喳在一旁说着话。短短几天，就把自己和弟弟的底子抖得干干净净，包括怎么一起在孤儿院长大，怎么做得机械手改造，怎么进入的黑市，怎么凑齐买邀请码的钱等等。

一开始还因为被两人打劫过而心怀芥蒂的陈好越听越麻木，看两人的目光也像褚梁一样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这也太缺心眼了。

付子沐则荣升为黄毛眼中的靠谱大哥，在两个小弟的注视下，他站在了最前面，沉稳地推开小木门。

阁楼里的巨人醒了，正在进食，徒手抓着碗碟里的肉饼往嘴里送。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那肉饼是如何被巨大、发黄的牙齿嚼成肉沫，粘在牙根上，仿佛它吃的不是肉饼，而是他们。

它扭过头，冲他们咧嘴一笑。付子沐不自觉紧张起来，第一时间亮出了手里的白马钥匙。

巨人如攻略帖里所说停了下来，它似乎有些遗憾。从屁股底下的小木凳上站起身，将他们带入阁楼里，木板随着巨人的动作一起震动。

阁楼本就狭窄，一个巨人就占去了二分之一的空间，剩下的部分又挤进来了五个人。他们挨挨挤挤地一个人跟在一个人后面，艰难地绕过高大的柜子，紧接着，一扇泛着荧光极具科幻感的门形通道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眼前一阵近乎让人失明的白光，随后是漫长的失重感。

当付子沐再次睁眼时，入目的是一面陌生的天花板，一盏临时接通电线的老旧玻璃灯挂在上面，亮着暗黄色的光。身下的地面微微晃动，连带着灯泡也跟着摇晃。

有人推搡他的手臂，催促：“付兄弟，你准备好了吗，我们马上到了。”

到？到哪里？

付子沐茫然地坐起身，发现这里似乎是车厢，正在轨道上高速行驶。

车厢老旧，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不像是载人的，反倒像运货的。大约数十人站在车厢里，他们正动作飞速地往自己身上套厚重的防护服。

付子沐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面前也有一套。

在催促下，他学着其他人把防护服往身上穿，一边偷偷向四周张望。

没有褚梁、也没有黄毛兄弟……忽然，他对上了陈好的双眼，陈好也正巧向他看来。

游戏似乎把他们分散了，只有陈好和自己一起。

沙黄色的防护服上身后有些沉，好在不影响动作。通过透明的面罩，他看到刚才催促他的女人来到众人前面，声音透过头盔传出，有些失真：

“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相信各位心里都已经有数。那里可能没有人——至少，不会有正常的人类生活在那儿。”

女人顿了顿，继续沉声说：“我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暴雨、流火、沙尘、辐射、极端的严寒和酷暑，穷凶极恶的罪犯……这些都有可能。”

在她的描述下，一个贫瘠荒芜的地方在众人脑海中浮现，付子沐想起对应的词——

“前文明区”，或者说，“废都”。

新时代的人或许不太清楚，大灾难过后，所有人类搬入三座超级城市中，以三个中心展开活动。而在这之前，人们则居住在四散的“城镇”中。这些因为人类迁徙而抛弃的旧城市就这样成了“废都”。

废都是旧世代的遗物，早已被人们遗忘，付子沐能知道还是从下城区的外来人口中听说过的。

作为被文明抛弃的地方，连资本的爪牙都不屑于触及，确确实实是个不毛之地，再加上恶劣的环境，也只有上了通缉名单不得不远离大城区的人会前往。

等付子沐下了列车，发现自己并没有想错。

周围的能见度就迅速降低，仿佛空气中都融化着黄沙，脚下是毫无生机活力的碎石。

女人正在进行最后的叮嘱：“废都里的病毒不知道已经进化出了多少种，各位一定要穿好身上的衣服。这件军用退役的防护服虽然很多功能都没办法使用了但起码可以保护我们不受病毒和其他毒气迷瘴的侵害。”

褚梁曾提过这个游戏“格外真实”，难道这体现在和现实一模一样的设计吗？

付子沐探究地看向身边的队友们，小队在女人的组织下显现出了纪律性。只听女人最后高声喊道：“各位，请一定要保重，然后——”

“把我们失踪的亲人带回家！”

人们也激动地跟着呐喊：“带回家！带回家！”

付子沐不明所以地混在人群中，和陈好一起跟着握拳挥手。

“什么意思？”

“不知道。”

什么亲人？失踪？两人搞不清楚状况。为了不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迷失，只好默默跟着队伍前行。远处，楼群的黑影渐渐在灰黑的雾霭中显现。

十几人的队伍来到了小城脚下，一张巨大的广告灯牌横在大门的门扉上，似是入口，迎接每一位来客。灯牌上面写着五个艺术花体——

“虚拟游戏城”。

“虽然看着旧了点，但好像和我们现在也差不多。”付子沐仰头看。

斑驳的黑泥痕弄得这里脏兮兮的，老化的金属管道裸露在外，爬满了不规则的锈斑。一阵风吹过，垂落的布条飘荡，平白多了分灵异感。

这时，指挥的女人向他们走来，干练道：“我们也走吧。”

“啊？”付子沐一愣，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他人已经三人一组地走进入口，这才反应过来，女人是和他们一组的。

“你们两个怎么了？”女人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好，“从开始的时候就感觉你们不太对劲，是坐车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呃……没事没事，”付子沐有些僵硬地赶忙道。

从女人和他们说话熟稔的程度来看，他们关系似乎很熟。可问题是，付子沐完全没见过对方，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他紧张地点开系统试图翻找，什么提示都没有。当女人再一次投来担忧的视线时，只好佯装镇定地解释：“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出来，外面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哈哈哈哈那肯定！”女人没有多想，爽朗一笑，“一直待城里久了。我看这里这么矮楼还真不习惯。”

付子沐和陈好跟在女人身后，一边走，一边悄悄观察。

收起气势的女人不难相处，她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抬手介绍一下周围见到的东西，显然对这里的功课做得很足：“这个据说就是游戏城的纪念碑，可惜被酸雨腐蚀得差不多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空荡荡的城市里不见人影，道路两边是倒塌的店铺，偶尔停着一辆破皮卡车，歪斜、褪色的告示牌大大小小地挂满了两旁，有点像以商业闻名的低配版爱乐之都。

或许在过去，这里也曾人山人海的热闹过，只是现在只留下被时间侵蚀的坑洼小路和到处随风而飞的废弃垃圾。

女人忍不住发出感叹，“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我们来这儿主要是为了找人。希望接下来不要遇到雨天，不然光有这防护服也挡不住。”

“雨？”

“对啊，废都的雨都是些‘死雨’，被淋到就算死不了，也不会好受。”

付子沐仰起头，忽然他感觉似乎有水滴打在了自己透明的面罩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他伸手擦了擦，没能擦掉。

“等等……”

三人迅速但不减狼狈地找到一处还算完好的小楼。淅淅沥沥的雨幕为灰蒙蒙的天空上又罩上一层阴影，隐约有穿堂的凉风吹入。

“真倒霉，这才刚开始呢！”

女人抱怨着，在房间里找了个角落放下背包，激起一片粉尘。她熟练地从包里拿出便携工具，在狭小的房间中央点燃取暖用的小火盆。

“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等明天雨停了我们再继续。”

陈好细心地关好门窗，隔开外面的雨幕，随后和付子沐一起围着火坐在女人身边。

他们的包里装满了疑似专门准备的应急工具和速食补给品，付子沐打开其中一包营养液倒进嘴里，寡淡无味。

明明以前常吃，但在经过短短几次色香味俱全的客栈食物后，反倒不习惯了。

付子沐不禁感叹由奢入俭难，忽然斜眼注意到女人开口的背包里意外露出笔记的一角。他心下一动，微微侧身，试图看清封面上的名字——骆……

女人一侧头就看见付子沐歪着脖子的奇怪模样，“你……在干什嘛？”

付子沐唰得一下坐直，假装忙碌地翻起背包。

半晌，他试探地开口：“……骆长周？”

女人疑惑地看来。

确定了，对方的名字！

付子沐微微松了口气，随便找了个问题：“这里除了酸雨之外，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吗？”

骆长周思索了一会儿：“除了瘴气、辐射这些能防就防的东西以外，可能就是一些动植物了吧，变异得厉害，有污染，还没法吃。而且游戏城的位置比较特殊，我们得注意这里的变异虫子。”

“根据那个人提供的消息，这里经常会发生虫潮。”

付子沐似懂非懂地点头：“虫潮啊……”

因为下雨，夜晚比预计更快地来临。没有灯光的城市从窗户往外看，宛若幽闭的密林。火苗将房间照得红澄澄的，跳跃的火苗一下一下舔舐着空气中看不见的微尘。

三个人各自靠在角落，半躺着小憩。付子沐窝着给自己智脑上的单机种植小游戏打完日常任务，然后才闭上眼。

深夜，他隐约听到奇怪的簌簌声，睡眠偏浅的付子沐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着外面的位置让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玻璃窗上停着的巨大黑影。

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节肢虫正趴在上面，细长的黑足微微移动，下面拖着又大又粗的白色尾肢。

付子沐清醒了，被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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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惊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