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水仙] 第6章 惊·六

在付子沐还四处环顾的时候，褚梁先一步走上前，说：“我们想要订房。”

“原来如此。”老人缓缓点头，随后娴熟地报出一连串价格，“上等房一亿，中等房六千万，下等房三千万，你们要哪一种？”

付子沐看了过来：“……”

饶是提前从黄毛和中年男人嘴里听过价格，他依然感到恍惚。游戏真是通货膨胀得厉害，他邻居的墓地也就三十多万——他还买不起。

“哦，忘了说，房租是月结。”老人又补了一句。

褚梁早有准备，镇定地点头，从兜里拿出几块宝石，这是他们从大厅中找到的，“您看这些值多少？”

用大厅的珍宝支付高昂的房费，或许也是游戏设计的一环。只是，虽然大厅里值钱的到处都是，但要么体积太大他们搬不动，要么就是嵌得太牢拿不出，这也为什么黄毛兄弟选择了抢劫。

老人拿出放大镜对着光端详，付子沐紧张地看着她动作。他们不指望能住上多好的房间，实在不行，两个人挤一间也可以。

“唔……品质不错，就是太残缺了，不够完整。”

她此时拿着的蓝宝石正好是付子沐从人鱼雕像的眼睛里扣下来的。

随后，她又在一堆石头里挑挑拣拣起来，忽然她的动作一顿，付子沐紧张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老人抬头，略带严肃地看向付子沐，上下打量了许久，看得付子沐下意识僵住不敢动，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询问时，老人终于开口：“你衣服上别着的东西……能让我看看吗？”

“……啊？”

付子沐一愣，顺着老人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胸前，一朵迷你的向日葵胸针。他亲手做的，因为喜欢就一直带着。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枚小胸针竟然还□□地留在衣服上，也是奇迹。

“漂亮，非常漂亮……”老妇人赞许地连连点头，听得付子沐有些耳红，但她的下一句话，却谁都没想到——“你给我一朵，我给你一间上等房。”

“啊？”直到褚梁曲起胳膊轻轻怼了付子沐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说假话。”

付子沐抖着手想将向日葵胸针解下，忽然记起背包里还有没来得及出手的存货，赶忙将褚梁拎着的双肩包打开，“要不您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

“哦？”老婆婆兴致勃勃地看过去。

满当当的手工花挤在不大的空间里，洁白的铃兰、红艳的玫瑰、高雅的百合还有五颜六色的波斯菊……每一朵都极尽可能地追求逼真，乍一看，比春天的花园还热闹。

老婆婆的视线掠过每一朵花，双目亮起：“这个好，这个不错。”

只见她伸出手，径直略过眼花缭乱的花丛，从角落里捏出一束鹅黄色的小花，“我要这个，是叫迎春花吧。”

付子沐微微诧异：“是的，您认识？”

“当然。”老妇人满脸笑意，“春天的第一朵花嘛，我喜欢。”

交易顺利得出乎两人意料，等他们回过神来时手上已经拿到各自的门牌号码了。老人还特意指着付子沐的木牌对他强调：“这是这里最好的房间。”

等有人为他们带路到房间时，付子沐还在恍惚。

褚梁问：“怎么了？”

付子沐挠了挠头，“没事，就是感觉……迎春花今年好像特别受欢迎啊。”

*

客栈从外面看不大，只有一百平多一点，但里面的小门打开后，却别有洞天。付子沐坐着电梯一路升到了七楼，用红木门牌打开房门——

A702。

伴随着“嘀”一声，熟悉的系统声再次响起：

【攀登者666号成功绑定登楼客栈，游戏插件加载中……25%……100%，加载完成，祝您游戏愉快！】

紧接着，系统提示接连不断地跳了出来。

【编号已录入楼层排位。】

【攀登者交流社区已开启。】

【攀登者自由市场已开启。】

……

付子沐往下划拉了许久才见到底，难怪黄毛说必须得订客栈，原来玩家的活动交流社区是和房间绑定。

他忙活起来，将信息提示红点全部点完后进入社区。里面比他想象中热闹，帖子已经有十多页了，而最上面的一条被人顶出了一百多层。

【标题：九十亿天价悬赏，是真的吗？】

【1L：都进来了你问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2L：别问，干就完事！】

【……】

付子沐还看到和自己经历相似的倒霉蛋。

【标题：求求了各位大佬，我就下班回家路上走了条小道然后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进了游戏里，谁来告诉我怎么出去，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小的工作不保！】

【1L：眼一闭一睁就来了，你就偷着乐吧，你知道一个邀请码在黑市炒得有多高吗？】

【2L：我也好崩溃啊，这里到底是哪里，怎么你们说得我好不安，登出键还没法点，我是遇上什么全息游戏规则怪谈了吗[崩溃][崩溃][崩溃]】

【3L：回1L，又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进来玩命。】

【4L：富贵险中求嘛】

【……】

付子沐试探地在下面跟了一层楼，表达自己的同病相怜，随后又在交流区里逛了一圈，注意力被两个高频出现的词吸引。

“钥匙？碎片？”

付子沐翻看半晌，没看出明堂，索性也不急着进房间，干脆开着面板下楼找褚梁。褚梁在5楼，他拒绝了老妇人提供的上等房，只要了中等的B537。等付子沐到时，他正在收拾整理。

褚梁放下手中的东西，和付子沐一起研究：“这是要我们找碎片的意思……找齐五个碎片，合成钥匙，才能进入下一层。”

付子沐思考：“碎片是什么样的？我们上哪找？”

“可能还是大厅？”褚梁不确定。

【标题：高价征集碎片，火位，可组队，速来！】

【标题：出金和水，自由市场见。】

【……】

“金木水火土，正好五个。”褚梁说着，忽然发现付子沐不知为何愣在了原地，“……你不舒服吗？”

“不是，就是……”付子沐摇摇头，有些迟疑地说，“我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字——”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回了房间拿来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颗珍珠，在褚梁不解的目光下递了过去。

【完成收录：海洋之泪（金）】

听到耳边想起的提示音，褚梁惊讶了：“这就是碎片？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付子沐摸了摸鼻子，“我在大厅的喷泉里捡到的。”

当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

他带着褚梁找到喷泉，位置不算隐秘，只是这里太大，遇上更多是偶然。

清澈的水流从正中央的泉眼中喷涌而出，泉中不止一座人鱼雕像，它们形态各异，或是闭目沉睡，或是痛苦挣扎……似乎定格了故事中的某个画面。

付子沐看不出这些人鱼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直觉这恐怕不是一个好故事。

他指了指水池，示意褚梁向下看，无数如出一辙的珍珠滚落池底，色泽如玉般细腻。

褚梁伸手拿出一颗，放在眼下仔细地观察，对颜色的敏锐让他发现珍珠并不是纯粹的白，还混着丝丝阴霾般的黑。

他看到系统提示下还有一则文案——

【人鱼流下眼泪，眼泪化作珍珠。

第一滴是白珍珠，里面有新生和祝福，人类拿走了它；

第二滴是黑珍珠，里面有死亡和诅咒，上帝拿走了它。

人鱼不再哭泣，世上再无珍珠。】

“童话寓言？”褚梁不知道这是否有特殊的意义，还只是单纯的游戏道具介绍，只得暂时放到一边。

他对付子沐说：“这些碎片的属性和过去的‘五行说’有点像，金生水，所以我们在水里发现了‘金’的碎片，剩下的几个也可以按照类似的思路找过去。”

“等一下，我好像找到攻略帖了！”

付子沐将帖子分享给褚梁。有了攻略，他们寻找的速度大大加快，十几分钟后，又在一个巨大的古木雕上拿到了虎脸面具，是属“水”的碎片。

一切都非常顺利，唯一的问题是，发这个攻略帖的似乎是一个嘴碎的人，帖子里百分之九十是需要脱去的水分。

再次找到“木”属性的碎片后，他们再无所获，帖子里好几个地点都让他们扑了空，似乎是被拿完了。

付子沐想了想，干脆决定组队，在社区里发了个贴，第二天，得到了回应——

“怎么是你？”付子沐惊讶。

“我们才想问呢，怎么是你！”黄毛大哥用比付子沐更加惊讶地语气质问，连连后退。

自抢劫被打断后，他们两兄弟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倒霉，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凑齐最低的房费。在社区里顺利地组到队，本以为是时来运转，结果一碰面，发现是害自己倒霉的罪魁祸首。

黄毛大哥脸色难看，扭头看向另一边，“还有你！”

中年男人被他一瞪，往后瑟缩了一下，内心暗暗崩溃。

也是冤家路窄，一个组队贴，竟把打劫片场的五个人全部搜罗在了一起，褚梁无语住了。

唯有付子沐对此接受良好：“看样子我们很有缘分啊。”

缘分个屁！两个黄毛敢怒不敢言，怕又被这个表里不一的小白脸一脚撂倒。

“既然组队，我们就彼此介绍一下吧。”付子沐拉过褚梁的肩膀，报出名字，“我们都是自由之城下城区的，我开假花店，他开假画店，你们呢？”

“下城区？”黄毛大哥神色有了变化，“我们也是下城区的！你哪条街上的？我还以为你是上城区那些讨厌的家伙呢！”

不知道是不是付子沐的错觉，黄毛的眼神亮了一度，攻击性小了不少。

褚梁推了推眼镜，回答：“我们住流浪者街道上。”

“哦，行吧，不是一个地儿。”黄毛大哥耷拉下肩，又很快打起精神，“我叫成卓峰，我弟成卓远。”

“就跟你们见到的一样，我们就是普通的地痞流氓，没读书，没文化，靠这个吃饭。”说着，他扬了扬自己的机械左手，对自己认知清晰，“红狮是我们俩的偶像！”

叫成卓远的黄毛弟弟性格比哥哥内敛，一直没有说话。

付子沐看着两人面嫩的长相，问：“你们多大了？”

“我们？我已经成年了，我弟明年成年！”成卓峰挺胸道。

付子沐：“……”

付子沐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你们。”

“哈？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吗，我们愿赌服输。”成卓峰凶呲牙咧嘴地说，褚梁平静地纠正对方成语用错了，黄毛假装没听见，看向中年男人，“喂，就差你了！”

“我、我叫陈好，和你们不一样，我从爱乐之都来的，目前在一家公司里上班。”说着，他下意识想要掏口袋里的名片，却发现已经丢失了。

陈好的外表很符合他的介绍，微秃的头顶和到了游戏里也没消掉的黑眼圈无不表露他受到了怎样的工作摧残。同样的、在海滨新区卷入盗火案最后来到游戏的经历引起了付子沐的共鸣。

付子沐安慰和女儿在混乱中走散的陈好：“没事，新区开放第一天出的事，政府不会放着不管的。”

满心忧虑的陈好低低地应了一声。

临时组成的队伍就这么暂时确定了下来，他们对了对彼此手上的碎片，发现基本集齐，除了据说数量最少的土属性碎片。五个人用了各种方法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在客栈的NPC身上出现了转机。

事情的起因是，付子沐一如往常地起床下楼用早饭——他喜欢全息食物真实的口感，几乎餐餐不落，结果在转角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一抬起头，发现是客栈里除老婆婆外的第二个NPC。男人整个身体笼罩在宽大的黑色衣袍中，像根又高又瘦的竹竿，平时充当服务员。然而，由于存在感太低，又总沉默地站在角落，经常被人忽视。

“对不起。”超出两米的个头让付子沐不得不仰头去看。

男人低头俯视，又长又直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漆黑、狭长的眼睛向他盯来，莫名像个怨鬼，付子沐被看得发毛：“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先跑为妙，忽然，男人伸出了手塞给了他的一个东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啊？等等……”付子沐看着眨眼间消失在拐角的黑影，耳边响起的系统提示打断了他的声音，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枚灰扑扑的哨子，。

【完成收录：鬼王之哨（土）】

*

空荡荡的客栈里，佝偻着脊背的老婆婆站在台前摆弄着鹅黄色的小花，“做得可真精致啊。”

瘦高沉默的男人来到她身后，老人没有回头，只道：“你把东西给他了？”

男人的注意落到老人手下的迎春花上，半晌应了一句。

没有玩家活动的堂前格外冷清，老婆婆似是随口提起，问：“你知道迎春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希望、新生、团圆。”

“嗯，说得都对，但我更喜欢这么说……‘我们终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重逢’——”

“那个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鹅黄色的花瓣一重压着一重，缀在短枝上，纤薄半透的花瓣甚至能看到清晰又逼真的纹路，叫人想不通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冷灰色调的环境里，纵然是假花也显得生机勃勃。

另一处，同样是迎春花，命运却截然不同，无比坎坷。

花篮里，本该由花店主人交到订购之人手上的花束在经过一系列的争抢、炮火，几经转手，在被全方位排查后才终于来到了自由军团的内部办公桌上。小花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被人无聊地用食指撩拨，直到被阻止。

“格雷。”

“是，是。”百般无赖的卷毛副官撑着脑袋，收回手。

另一只从侧边手伸来，提起了篮子。格雷看向来人：“欸？你要假公济私啊。”

刚开完会的君怀森没有理会吵闹的副官，带着花，径直往外走。

“等等等等，和我说说会上讲了什么呗。”

君怀森停下脚步，半侧过身：“失踪的人去向找到了，具体的自己去看会议记录。”

“嗯？”格雷来了精神，“哪里哪里？盗火者还有同伙？”

“登楼。”君怀森冷声报出两个字，身影在门口消失。

办公室里的格雷“唰”得站直了身，脸上的表情从震惊缓缓变成兴奋：“……哇哦。”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空了桌面，半晌，房间里响起他的喃喃自语：“话说迎春花有这么受欢迎吗……”

要不，下次见到付老板，让他也给自己做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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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惊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