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拜托了行脚道的弟兄,盯着入燕关口的眼睛越发多了,昨日有消息,送粮出关的车队里有一支返程了,江秋叫客店道的朋友盯上,今天又传来消息,这帮人在城里搜罗太祖南迁时从北方带走的古董。
江秋亲自去送消息给容周行,到的时候,容周行在厅里坐着,下首站着一个面容明丽的女子,案上摆着一个古董式样的东西。
江秋脚步一顿,说:“原来容公子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容周行摆摆手,说:“总归是一方藩王的手下,不能太闭目塞听。不过你来得是时候,我和萧姑娘都是太守府的熟面孔,这样古董得由你去送给他们。”
“萧芰荷。”那女子站直了,江秋这才发现这个姑娘只是长相生得明丽,一动作起来,英气就压过了先前的明丽,“北境军泸州营校尉。”
江秋拱手说:“江秋,目前是这边的街头大混混。”
萧芰荷抿着唇像是想笑,碍于在容周行面前,又憋了回去,她指着那件古意浓厚的器物说:“这是我家里传下来的物件,保准从北边运过来的古董。据说这樽器上纹的花纹叫祥鸟纹,是前朝燕京城里皇室眷养的一类神鸟,寓意王朝的祥瑞和福祚绵延。”
“萧姑娘很博学。”江秋说,“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件事非我不可?”
容周行坐在上首说:“他们很警惕,我们需要一个在这里有名有姓的人。”
江秋垂眼笑,声音还是温和的:“只是我舍了名姓替你做完这桩事,此地也不再有给我容身的地方。容公子,丐帮有丐帮的规矩,朝堂的纷争,我们不能参与。”
容周行说:“你又怎知道这是朝堂纷争。”
江秋说:“大梁的粮食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往北燕跑,灞州一定有大人物里通外国,不是你,就是你的对头。这道理倒简单。”
容周行说:“我不是非你不可。”
江秋说:“原本不是,但既然你们的计划萧姑娘已经告知,这件事便是非我不可了。”
萧芰荷呛他:“你知道有人通敌叛国,却还要跟我们讲条件。”
容周行止住她:“那不妨听他说说自己的条件。”
话到这里,江秋不和他遮掩:“此事事成之后,我想请容公子收我做个学生。”
在关内盘桓的运粮车队的领头样貌看上去就凶,从额角到同侧的脸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容周行告诉了江秋人落脚的地方,江秋却偏要另找了中间人引荐,做出九曲十八弯才不好容易为自己的东西找到卖家的样子。
核过了身份,就该提条件了。
“我想向几位大哥要一张长期往来燕梁两国的关口通行证。”
如何提这个条件是门艺术。只要钱不行,只要权也不行,江秋昨夜想了一晚上,终于编好了一套鬼话。
他凑近刀疤脸,压低声音,样子讨好,刻意在眼里盛了渴望:“坊间传闻,几位大哥在大梁出入关口很有门路,我来献宝,是向求个投门状,我有梁地南方送来瓷器的货源,这物件越往北越吃香,我就想,这要是能卖到北燕去……”
刀疤脸哼笑一声:“好大的胆子!今上还没有明令答允北燕两国互市的条件,你们这些边地的小民倒已经动上倒卖赚钱的心思了。”
江秋把身子伏得更低,笑容谄媚:“大哥有所不知,小范围的民间贸易嘛,在我们这边一直是屡禁不绝的,我这个呢,也一样,小本生意,只是想借用各位大哥的门路。”
刀疤脸的手下从外面进来,凑在刀疤脸耳边道:“让李老验过了,货是真的。”
刀疤脸松了口气:“那赶紧收拾好装车,我们立即启程往燕京,时候再晚,上头那边就要问责了。”
江秋竖着耳朵听,刀疤脸一指他:“你的条件我们能答应,但你得先跟我们走一趟,以防你耍什么花招。”
江秋想往后退,却被两个大汉从背后一左一右架住了。
“哎,大哥……”
他还想挣扎两句,却被关进了车厢里。
江秋不是犯人,因此只是被关在车厢里,外面有人看守,在车厢内还是行动自如的。他坐下来,开始琢磨刚刚刀疤脸的只言片语。
他品出一点不对味来,如果刀疤脸一众人是奉命在城里搜罗古董的,又为什么会担心上面的问责,只找到一件古董,就急着上路。
车队启程,前后是四辆车,江秋进门前都见过。车厢是完全封闭的,原先存放的应是粮食,他把耳朵贴在厢壁上听车轮的声音。
前一天是雨天,今早却又出了太阳,车轮辗在土路上,会压出痕迹来,后一辆车便跟在前一辆车的车辙上往前。
走了一段,人声逐渐稀少,出城了。
然后江秋所在的马车停下了。
一炷香过去,马车重新开始前进,没走几步,一个颠簸,整辆车都往下沉了一截,然而下沉之后,马车并无异状地继续向前行驶。
车辙为什么会突然变深了?
为什么出关时十余辆马车的车队,返回时只剩下四辆?
——除非,这群人因为某种意外,在没有完成送粮任务前被迫折返,为了掩人耳目,将多数马车停在城外,留在部分人戍守,剩余的人进城搜罗古董。
粮食还在车队里,就在刚刚汇入车队的几辆新的马车中!
江秋坐直了。
粮队已出发,容周行必然已经收到消息。而容周行一旦得知粮队汇合,必然会立即动手包抄,留下实证,才好往上去追究幕后主使的责任。
那是会是容周行先把粮队的人全部逮住,还是刀疤脸先怒不可遏地结果了他这个唯一的外来人?
是他心甘情愿来做这个鱼饵的。
冷汗从江秋的额角渗下来。
容周行不会管他的死活,他得自己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