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
双景附中是南市重点高中,管理制度严格,师资力量雄厚,且与双景大学资源共享,每周都会有大学教授过来授课,这也使得入学门槛高,对许多优等生来说都遥不可及。
唐乐瑜初中时迷上了二次元,一颗心全扑在漫画小说番剧上,完全没有学习的心思,即使学习能力出众,也没想在这件事上拼太多力气,对双景也不屑一顾。
没想到中考时被文曲星照拂,以全市第十、省第三十五的优异成绩考了进去,展露出极高的天赋,被老师寄予厚望。
但好事不会常有,入学后她的成绩一直不稳定,偶尔会给老师一种她是个清北苗子的错觉,让人倍感希冀,却也总能在下次考试中泼老师一盆冷水。
政教处每逢考试后都会开会分析学生成绩排名,面对白板上唐乐瑜心电图一样的成绩,主任与各科老师总是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还能救一救。
于是,唐乐瑜开启了她为期三年的受尽关注与约束的高中生涯。
升至高二后的第一个假期是国庆小长假,返校后,双景附中突击举行了一场成绩摸底考。
唐乐瑜整个假期都在参加全国各地的漫展和签售会,不仅没有复习功课,作业也写得马马虎虎。
名次倒退是意料之中的事,加上假期前私自离校被学生会抓住的事传到了教导主任耳朵里,她被班主任喊去教育,上课铃响都没见有放人的意思。
此时的她心高气傲之中还透露着稚嫩与单纯,最明显的特征是内心我行我素,做事肆意妄为,犯错后也没有一丝悔过之心。
在被批评时,脑子里想得全是下次要从操场那里翻出去和学生会的人和她哥一样爱多管闲事。
班主任说了将近三十分钟,口干舌燥,看着明显在出神的人,安慰自己没关系,这是唐家的女儿,有权利保持对爱好的义无反顾的冲劲,不学习也能走康庄大道。
又看了看对面“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八个字,还是没收了唐乐瑜的课外书,并要求她放学后留堂一小时整理月考错题笔记。
唐乐瑜倒没有叛逆到与老师作对的地步,放学后乖乖拿着试卷与本子去了办公室,晚上六点十五才从政教处出来。
天色还不算晚,云彩挂在夕阳旁熊熊燃烧,火红与灰蓝调和,看起来梦幻莫测。
唐乐瑜五官略显稚嫩,婴儿肥也还未褪去,却已经有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明媚感。
她留着齐刘海,按照学校要求将长直发被梳成高马尾,走起路来会和校服裙摆一起随着步调摆来摆去。
刚刚结束音乐培训课程的陈菲正好到了走廊,小跑过来跟她打招呼:“终于解放啦乐瑜,我们走吧。”
唐乐瑜四处看了看,脸色因为留校学习透露出疲惫感,眼睛亮又大,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哥没来吗?”
陈菲:“他刚刚给我发消息说有事,让我跟你先走。”
唐乐瑜眉头拧起。
她仔细回忆了下,确定除了今天东窗事发,她在对面那条混混街买漫画新刊的事被唐乐衍知道后,他因为担心对面不安全而教育过她一次之外,并没有做过什么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怎么还不见人了呢。
陈菲说:“你哥哥最近还挺忙的,听人说昨天放学后的学生会例会他都没去。”
唐乐瑜和陈菲同住一个小区,正值贪玩的青春年华,加上双景附属中学距离他们小区不算太远,所以约定了不让家里派车通勤,一起打车或骑单车上下学,放学后也能找不在双景上学的周想等其他朋友一起在外晃悠晃悠。
唐乐衍是高二学生会会长,每周一和周三都要组织学生会开会,这一年多,除了这两天唐乐瑜不会等他一起回家之外,有其他需要留校等特殊情况,三人都会互相留下陪同,从来没有不打招呼就消失的情况。
昨天周三,她和平时一样直接跟陈菲回去了,但没听他说过自己没开会。
“我哥没跟我说过他最近在干什么。”唐乐瑜认真思索,“学校近期好像也没什么竞赛,没什么活动,他不去开会,能有什么事可忙。”
陈菲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你哥最近新交了个朋友,经常在周想他们面前夸对方呢。要知道你哥那么傲娇,居然会主动夸人。”
两人已经下了楼,昨晚刮过一夜大风,校园两侧的枫树和银杏树变得光溜溜的,路上铺满枯叶,踩上去时会传出破碎的声音。
唐乐瑜专注听着从脚下传来的声响,闻言抬起了头。
“什么朋友?”
陈菲拧着眉回忆:“周想去打听了,那个男生比咱们大两岁,就住对面胡同里,人看上去很和善,就是心眼多,欺负人很有一套,很多人都怕他。不过你哥说他好,还说要带我们认识他。”
双景附中所在的老城区中心地带还有两所高中,一所私立,一所公办职高。
学生多的地方总是会发展出一片商业区,这三所学校中间的黄金地带,网吧KTV台球厅电玩城,小吃街大排档文具店大卖场,吃喝玩乐场所应有尽有,环境混乱人员复杂。
双景附中对面那条路名叫安康街,七八十年代时是一条专门搭建起来的做集市的街道,附近城镇村庄的商贩农民逢年过节都会到这里摆摊。
后面南市为了刺激消费,干脆开发了周围延伸出的街巷,放宽政策帮助部分人在这里安家做稳定买卖,随着人越来越多,这里成了南市当时的主城区,热闹之余也变得鱼龙混杂,是整个区最混乱的地方。
见结果与预期中的不同,南市又开始收紧政策,将这片划为高中教师家属院。
高知人群搬来后,这里安生了些,可住在后面胡同里的不学无术的混混却是仍然是附近最多的,听说之前有人和别的小团体打架还闹出过人命。
陈菲啧啧两声:“你哥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跟他走到一起的,好奇怪哦。”
双景附中不是没有爱惹事的学生,有时候经过男厕所,或者是在操场上,唐乐瑜总能看到很多人围在一起抽烟,笑容危险恶心,冲动易怒,脏话连篇。这几天班上也有一个纠缠她的混混同学,她避之不及。
这个群体给她一种情绪不稳定的感觉,极度危险,是一群无法找到正常交流方式的异类。
唐乐衍性格寡淡,漠然感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平时爱板着张脸,眼神总是微微向下,给人一种天生敌意浓重的感觉。
他比唐乐瑜更加理智,知道什么朋友能交什么不能交,唐乐瑜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他上午还因她独自去安康街买书批评她,背地里却早就交上了那里出身的混混朋友。
她也无法想象自己哥哥跟一群与自己毫不搭边的人混在一起的样子,他被那群野蛮又流里流气的人围在中间,是会与他们一起满脸痞坏的笑着,还是像鹤立鸡群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和我哥玩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唐乐瑜问陈菲。
陈菲思索着说:“好像叫......魏......魏嘉越吧?”
唐乐瑜垂眸,神情漠然,看不出异样。
陈菲继续补充:“魏嘉越好像挺出名的,尤其是在我们那边,老是能从各类艺术生嘴里听到他的名字。”
唐乐瑜才不管他怎么样。
一个小混混而已。
她的哥哥怎么能和一个小混混交朋友。
唐乐衍一身傲骨,清高矜持,在她心里如明月一样无暇,没有人能攀上。
翌日,唐乐衍再次告知有事,让唐乐瑜与陈菲一起回家。
不料陈菲临近放学时突发肠胃炎,已提前请假离校,唐乐瑜只好自己回。
放学整理好书包后,教室里已经没剩几个人。
唐乐瑜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下。
她往后退了一步,看清对面的人,是田盛铭。
田盛铭的哥哥是唐乐瑜爷爷的学生,两人因此从小认识却没什么交集,他脾性顽劣暴躁,是个混球,仗着家里的势力,无恶不作,平时对待师长同学态度霸道,完全不像个学生,唐乐瑜与朋友瞧不上。
“唐乐瑜,我加你你为什么还不通过?”
田盛铭脖子高高梗着,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
他通过群聊添加唐乐瑜已经是国庆节前的事情,唐乐瑜一直没有通过,后来他托人带话或者自己在群里@唐乐瑜过很多次,明面上说想跟她交朋友,让她通过验证消息,可其实是警告她不要太清高,否则会给自己惹麻烦。
唐乐瑜懒得理这样装腔作势的弱智,直接将他的消息忽略,全当没看见。
此刻被当面堵住,唐乐瑜只好扯了扯嘴角问:“有什么事吗?”
田盛铭:“没事不能加你?你这么金贵吗?”
他说话十分没有礼貌,简直拽到了天上。
说完朝窗外招了招手,一个男生将一束红玫瑰递了进来,花刺险些划上唐乐瑜的胳膊。
他毫不在意,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将玫瑰花往唐乐瑜跟前一送,说:“送你,晚上回去记得加我Q.Q。”
唐乐瑜没有伸手:“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花。”
出身富人家庭,从小被娇生惯养,唐乐瑜如今虽还不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却也有些桀骜张扬的。
她不会主动去刁难别人,但也不是任人控制的弱势者。
可田盛铭是个胡搅蛮缠的人,没有在别人处吃过瘪,唐乐瑜这么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也不会忍让。
“别那么傲行吗?老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快点。”
他重新将花递过来,手碰到唐乐瑜肩膀,她皱起眉头,猛地将他手推开,态度决绝:“没人教过你不要太死皮赖脸吗?”
田盛铭毫不恼怒,噗呲一笑,说:“果然是豪门大小姐,这么清高。”
唐乐瑜不想与他多说,抬脚要走,却被他的同伴挡住去路。
下一秒,田盛铭突然大力抓住唐乐瑜的手腕,硬把花塞到她手里,又将她往后推,直到被挤到墙角。
唐乐瑜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情绪激动,喘着粗气,脸被憋得通红。
田盛铭满脸坏笑,眼神瘆人:“别这么装啊,唐大小姐。你那哥哥看你看得紧,堵你一次不容易,这花你今天不拿回家,我就明天上课再送一次,你说怎么样?”
窗外梧桐树叶一片接一片的落,但枝干挺拔,静静屹立着,任由自己落空,不悲不喜,无动于衷。
穿堂风阵阵钻入教室里,唐乐瑜在一群男生中显得格外脆弱,她低着头,浑身发抖,羞耻与屈辱感席卷全身,却令人无计可施。
外面几人在起哄,教室内气氛焦灼。
漫长的几秒后,唐乐瑜抿紧双唇,主动将玫瑰花抱到怀中。
她知道此刻为了自己的安全,哪怕再不愿屈服,也只能选择接下。
田盛铭心满意足,笑嘻嘻地放开她,不忘警告:“拿好啊,一直给我捧到家里。还有,回去记得加我。”
他招呼着自己的狐朋狗友们离开,嬉笑与脏话传遍整个楼道。
出了校门,田盛铭那群人仍旧紧紧跟随着,似乎是对唐乐瑜进行“监督”。
她无法将花丢掉,只能任由别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火烧云遍布天空,如燎原之火,烧得人又热又煎熬。
唐乐瑜紧紧攥着的玫瑰,抬着头,表情淡漠,看不出悲喜来。
到了路口,她突然一愣,目光落在马路对面,唐乐衍被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勾着肩,一起拐进了安康街。
他还穿着双景校服,白衬衫黑长裤,跟那个留着寸头皮肤被晒得颜色不均的男人走在一起,丝毫不搭。
唐乐瑜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面无表情地穿过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