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瑜的话虽然不算给魏嘉越面子,但警告意味十足,摆明了要维护他。
一旁的陈菲都惊讶于乐瑜这奇怪的占有欲居然会因为嘉越哥而显露。
魏嘉越像突然发觉自己有靠山,眼中的挑衅与示威更加浓厚,举起酒杯隔空朝两人一碰:“我确实只是个穷酸混混,哪怕西装革履,出身也不会变。南市有傲气的人多得是,看不起我的当然不止赵总钱总。但既然瞧不上我,两位就更要打起精神来,小心某天被我这个野蛮人拆骨入腹,岂不是显得太丢面子?”
魏嘉越自然清楚这次回国预示着自己彻底进入南市资本圈,依靠着盛唐与未来科技,还要压不少人一头。
所以他最近根本没有顺利过,对比起来赵阳与钱一鸣的羞辱不值一提。
但既然选了这条路,迎接风暴的准备自然要准备好。
他从籍籍无名到功成名就,靠得根本不是尊严与运气,而是手段与智谋,能靠此上位,自然也有信心把山顶那群酒囊饭袋扯下来。
赵阳钱一鸣毕竟只是绣花枕头,面对如此气氛,脸色难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周想见状,连忙趁机招呼起大家喝酒,刚刚的事也就这么翻篇了。
包厢里人一多起来,唐乐瑜就更觉闷得慌,她一言不发地起身,乱着步伐出去透气。
二楼的露台就在宴会厅右手边,陈菲喜欢花草,这里铺了人工草坪,围了篱笆养花,还建了一个不大的阳光房。
唐乐瑜坐在角落的藤编秋千上,慢悠悠地摇晃。
比起温暖的室内,外面秋意浓郁,唐乐瑜少了披肩,身体冷得像冰。
但好在空气新鲜耳根清净,能够快速清醒过来。
魏嘉越如今正是备受关注的时候,她在公共场合帮他解围,为他对抗赵、钱两家,传出去免不了被人议论。
目空一切的大小姐现在因看不得自己家初来乍到的小中层管理人员受欺负而出手,圈里都是人精,谁会不多想想其中有什么深意。
唐乐瑜后悔自己酒精上头,想想与魏嘉越对视的那一眼,他不急不躁,乐在其中,分明是享受她的维护。
有她站队,旁人自然要稍微忌惮一些,他在南市行动也能更加顺利。
只是挨了顿羞辱,原本艰难的路变得柳暗花明,多划算的买卖。
他那么会算计,估计心里早就乐开花了。
秋千紧靠露台防护栏杆,右边就是二楼宴会厅的落地窗,房间暖黄色的灯光照出来,零散落在她黑色的裙面上,如烟花消散前还在闪烁的火星。
唐乐瑜突然起身,裙摆落下,星光也散开,眨眼消逝不见。
她踩着靠墙放置的大理石矮墩,毫不顾形象地坐在了阳光房玻璃顶上。
没记错的话,靠窗这边是方才她坐过的那个沙发,而正对窗户的就是魏嘉越的座位。
就看一眼,若魏嘉越此刻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与那群人热络聊天,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窘迫,利用她酒后失态后获得的优势继续游刃有余地应酬的话——
她一定立刻回去,把周想的酒全部泼到他身上。
唐乐瑜双手紧紧抓着砖沿,探头看去。
魏嘉越的位置上是空的。他不见踪影。
这时,耳边响起推门声,接着是打火机被按动的声响,唐乐瑜迟钝抬眼,刚刚在找的人嘴里叼了根刚点燃的烟,正看着她。
他逆着光,月光描绘他挺拔的身姿,整个人都被添加了些冷意。
是不一样了。
如今的他身形板正,五官更加成熟,唯有那双眼没变化,目光锐利,深不见底,只有野心一触便知。
魏嘉越将烟按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火星迅速熄灭,连一缕烟都不曾升起。
他的语气不像在人群中时那样装腔作势,带着点饶有兴味与宠溺问:“怎么坐上面去了?”
唐乐瑜不答反问:“还没戒掉?”
魏嘉越站得离她几步远,仰视她回答:“偶尔。”
唐乐瑜伸出手,纤细手腕仿佛一使劲便能折断,指尖隔空点在他身上:“过来。”
眼底是不变的睥睨与娇纵,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魏嘉越很静,仿佛春日湖面,见不得一丝涟漪。
片刻,他迈步走近,在半步之遥处将手递给她:“下来吧,我接着你。”
他的袖子因为手臂伸展而往上去了些,小臂上那排花字纹身展示出来。
是一个短句,“The ambition to climb higher.”
往更高处走的野心。
这句话是当初唐乐瑜写在魏嘉越的一件衬衫上的,她热爱绘画,有设计天赋,两三笔就把这个句子画出飘逸花纹,洋洋洒洒,遮住了上面原有的痕迹。
后来魏嘉越要去纹身,第一个想到的图案便是这个,他拿着衬衫找到纹身店把她设计的花字原封不动印在自己手臂上,一留就是六年。
唐乐瑜原本送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说:“我之前随手画的,就这么成你的座右铭了。不过野心再大也没用,削尖了脑袋往高处爬,不还是需要我帮你说话。魏总,如今被两个初出茅庐的豪门小少爷羞辱,什么感觉?”
她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脸上笑容也有些残忍。
魏嘉越往前走了几步,仰视她的程度更深,如一个卑微的下位者。
他毫不在意唐乐瑜的讽刺,懒洋洋说:“感觉自己还没爬到顶。”
夜色寂静浓郁,月明如水。
两人的影子被冰冷银光印在角落的墙壁上,冷肃对峙的神情被模糊,只见墙上的女人手臂撑在边缘,居高临下俯视脚下朝她伸出手的男人,不明朗的氛围中略带成年人之间沉默拉扯的暧昧不清。
有些冷,唐乐瑜搓了搓手臂:“不知足。”
魏嘉越注意到她单薄的裙子,纤薄的肩颈露在外面,锁骨因为动作更加突出,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他将外套脱下来,走近盖在她腿上,语气诱哄:“穿得太薄了,小心着凉。下来好不好?”
腿上沉了一下,唐乐瑜盯着他的西装,不禁冷笑一声:“关心我?假惺惺。”
魏嘉越笑了笑:“刚受了你的恩惠,这点眼色还是得有的。”
太客气了,客气中带着点陌生人之间的疏离,好似两人第一天认识,需要保持尊重。
但他们第一天认识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心平气和。
疏离感反而令唐乐瑜有些不悦,她微微一晃腿,把外套抖落,面料落地时响起轻闷声:“你不会以为我在保护你吧?”
魏嘉越一愣,饶有兴趣地挑眉。
“我在向你宣战。”唐乐瑜好心解释,脸上的笑容嚣张自信,“当初我在你这里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现在不一样了。这次我一定要占上风。”
一旁灌木沙沙作响,冷风随之而来,头顶的明月被薄雾遮住,影影绰绰,对面宴会厅里打出来的水晶灯光也就显得格外刺眼。
唐乐瑜眼睛发酸,微微眯起来,像是捕捉到猎物,蓄势待发的模样。
魏嘉越恍然大悟,轻笑着点头:“原来是这样,想先把我捧高,再亲自毁掉。如果所有人都能高我一等,你就觉得没意思了,是吗?”
唐乐瑜没有说话。
魏嘉越原本板着的身体似乎垮了一些,像是刚放松下来,又多了吊儿郎当的气质。
下一秒,他突然伸手,扯住她的手臂,往下一拽。
“啊——”
唐乐瑜毫无防备,被他轻轻一拉,本就前倾着的身体就脱离了光滑的玻璃。
她在慌乱之中抓住了魏嘉越的胳膊,他也及时环住她的腰,毫不费力地帮她稳住重心,直至她摇摇晃晃地安全站稳。
因为惯性往前扑,唐乐瑜正好钻入魏嘉越怀里。
一股属于他的,熟悉的味道沁入鼻息。
科学上把味道储存记忆的过程叫做“普鲁斯特效应”。
这是说,当你突然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时的记忆。
他身上的味道没变,没有古怪浓烈的香水味,只有极淡的烟草以及他本身的气味。
唐乐瑜眼睛阖着,睫毛因受惊而微微颤栗着,脑海如万花筒,掠过无数旧片段。
魏嘉越将她抱得很紧,两人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一起,极其暧昧,可他的声音却不见得多温柔:“阿瑜,你真的觉得你做得到吗?”
唐乐瑜知道他是在挑衅,将她从平台扯下来,就是在对她刚刚的话进行反击。
他们天生就是敌对关系,筋骨坚硬,心如铁石,谁都没学过服软,所以从十几岁争到现在,谁都没讨到好处。
唐乐瑜没有恼怒,反而一脸玩味:“你觉得我不能?”
魏嘉越手抬起来,轻轻拢着她的长发,说:“可以的,我也有软肋。”
唐乐瑜眼神往下走,静静看着他禁锢着自己身体的手臂,嗤笑一声:“看起来不想是有什么软肋的样子。把柄、愧疚,你都不会有,因为你最无耻。”
魏嘉越欣然承认:“说得也是,否则我怎么敢回到南市,出现在你和大家面前。”
唐乐瑜问:“看来你是做足了准备才回来,没什么怕的了?”
魏嘉越:“如今的南市就是虎穴,我当然怕。”
唐乐瑜:“那还回来干什么,躲在美国做外壳光鲜亮丽的缩头乌龟不好吗?”
魏嘉越答得自然,真假参半说:“不成,不回来怎么再见到你。”
一直被他抱在怀里,深秋的夜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唐乐瑜身体渐渐恢复温度。
雾气朦胧,抬头望不见月,她眨眨眼,理性拒绝他的讨好:“魏总真是下得一手好棋,难道你真打算榨干我们唐家的最后一点价值,准备对我下手了?”
魏嘉越眉梢扬起:“所以你会为我留些情分吗?”
大言不惭,自私自利。
唐乐瑜冷笑:“魏总,要装就装得像一点,至少抽烟不要被我发现。这下好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良性约定也被你毁掉了,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情的地方?还是说,你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魏嘉越缓缓说:“我什么都没忘,就连第一次这样抱你的场景都记得清清楚楚。阿瑜,倒是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拼命想离开我家这个与你格格不入的破地方,选择从墙上跳下来,也是这样摔在了我怀里。”
他轻轻摩挲着唐乐瑜的手腕,有种不顾一切要让她回忆起过去所有事情与感情的意图:“可后来,你又开开心心地进过那个最初瞧不起的院子很多次。”
“你还数得过来吗?”
唐乐瑜没有说话,魏嘉越的话如开启过往的钥匙,那些石沉大海、早已被时光消磨掉的记忆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十几岁时混乱却动人的青葱岁月,仿佛昨日才结束。
回忆复杂,想到最后,鼻息里只剩她第一次落在他怀中时,南市潮湿粘腻的空气的味道。
“普鲁斯特效应”来源于网络。文中对它的解释也是根据网络上已有的描述总结的。
下章开始会有几章回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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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