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第3章 态度

时间疾驰，转眼来到霜降。

九月展会效果达成不错，唐乐瑜不仅收到首都的展会邀约，一家国货美妆公司也找上门，希望她设计一组符合公司彩妆系列新品主题的品牌联名包装图。

这是个双赢的机会，收到邮件时正在意大利度假的唐乐瑜果断结束行程飞回国，一头扎进工作里，补习公司企业文化和产品资料，与产品经理洽谈开会，忙得不可开交。

前几天有台风登陆，天摇地动过后，南市从头到脚都迈入深秋，唐乐瑜也终于在冬日来临前定下了甲方秋冬系列的新包装设计。

签订好授权合同这天恰好是发小周想的生日，前段时间朋友们聚了很多次，她因为各种工作找不见人，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

这次生日宴在他景和园的别墅举行，景和园是南市知名的高档别墅区，规划构建细节到位，临近郊区不像主城区那么喧闹，内部隔音措施也好，邻里互不打扰，很适合轰趴开派对。唐乐瑜也住这里，与周想家距离不到三公里。

与甲方签好合同最后条款回家后，唐乐瑜拿着礼物乘园区接驳车前往周想家。

接驳车走的是条观景小道，环绕整个小区，经过景和园所有亮点建设。

这个点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四周宁静，陪伴她的只有一弯银丝般的月亮与柔白的灯光。

到了别墅，礼物被接待人员放在周想从国外空运回来的鲜花装饰的雕塑展台上，唐乐瑜径直往里走。

她今天穿的背心款式针织连衣裙，出门前随手拿了条迪奥披风御寒，到了玄关后由用人帮忙取下，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对方低头看了眼她脚上近十厘米的高跟鞋，问：“乐瑜小姐，需要换鞋吗？”

她摇了摇头。

周想高调奢侈，生日会年年纸醉金迷，被一些财经媒体调侃比南市老前辈过六十大寿还要盛大气派，更是被评选为“南市十大顶级名利场”之一，与当地含金量最高的艺术颁奖礼齐名。

宴会一般分两个区域，核心礼堂是为商业友人准备的，为的是维护关系与表面应酬，排场往往会大一些。

这次放在了别墅一楼，映入眼帘的欧式旋转楼梯被铺上了米白色的地毯，暗色的大牌印花彰显价值，扶手两边簇拥着周想喜欢的蓝白玫瑰，站在门口都能闻到淡淡馨香。中央的餐桌上已经摆上烛台、香槟塔与水果甜品，天花板上坠落一盏水晶灯，光线折射着烛台与餐盘上镶嵌的钻石，闪得人眼花。

而唐乐瑜这些“咖位大”、关系亲密的世交朋友，和周想来往密切的人脉，会单独安排在环境更私密、不会因利益被打扰的宴会厅里，今年是在别墅二楼。

周想与陈菲已经在楼梯旁迎接客人，前者身着定制白西装，像个英伦王子，陈菲身着浅粉色公主裙，一身珠光宝气。

唐乐瑜走过去，他们恰好送走上一位客人，热情迎上来。

“好久不见小瑜，去国外玩得开心吗？”

陈菲挽住唐乐瑜胳膊，她手上带了缎面长手套，贴在皮肤上有一丝柔和清凉感。

唐乐瑜说：“还不错，在米兰参加珠宝展给你带了个礼物，下周给你送去。”

陈菲眼睛一亮：“是什么？珍珠还是宝石？”

唐乐瑜卖了个关子：“比你脖子上这个好一百倍。”

她指尖勾起陈菲胸前的宝石，戏谑看了周想一眼。

唐乐瑜与周想之间存在“陈菲芳心争夺战”，年年都要攀比谁是TOP1。

往常被她这么一点，周想总会立刻炸毛，今日却无所谓耸了下肩：“这是我们订婚时嘉越哥在美国高价拍的，特地托你哥送给陈菲。”

言下之意，好与不好都和我的眼光无关，气不到我。

唐乐瑜唇角的笑容轻不可见地僵了一秒，指甲划过宝石表面。

陈菲虽然没捕捉到异样，却还是捏了下周想的胳膊提醒。

唐乐瑜语气发酸 ：“果然是好朋友呢，出了国也不忘密切联系。”

周想抓了抓头发，略显局促，陈菲笑着说：“其实也没联系几次，但毕竟玩了那么多年，我们俩订婚，他至少要走走过场。”

唐乐瑜轻嗤了一声：“多少年？不过两年而已。”

对面两人神色更加尴尬。

他们一个院长大的朋友认识魏嘉越都是通过唐乐衍，这群人和唐家两兄妹生活环境差不多，脾性自然也相似，自视极高，心高气傲，看谁都睥睨冷漠。

可魏嘉越像有什么致命魅力，拿捏他们和征服唐乐衍一样简单，只有唐乐瑜像个另类，对他警惕又不满。

对此陈菲一直最烦忧，虽说魏嘉越带她们走出原本高高在上的圈层感受到普通的自由与快乐，可唐乐瑜是她从小玩到大的无话不谈的闺蜜，她更在意她的感受。

所以即使后来唐乐瑜对魏嘉越的反感渐渐平息，陈菲也在避免在她面前提起他。

现在也一样，唐乐瑜不关心，她就不会像聊起其他朋友的现状那样，告诉她魏嘉越出国后和大家偶尔会联系。

她怕唐乐瑜心底介意或膈应。

唐乐瑜其实早就不在纠结这些，也不想影响两人心情，缓和气氛：“你们不用再这么防着我，我现在都二十五了，心眼没那么小，过去那些小打小闹也早不在乎了。你们把他藏着掖着，搞得我像局外人。”

她神色从容，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人看不出真假。

陈菲下意识试探：“嘉越哥现在不是之前那样了，有乐衍的引荐，他在南市如鱼得水，听说还从赵家手里抢了大客户 ......”

唐乐瑜心不在焉：“是吗？挺好的。唐家栽培他那么久，也该反过来利用他一下了。”

一旁有侍者拿着几瓶酒上了二楼，唐乐瑜匆匆一瞥，猜测是些好玩意。

她眼睛和心思都跟了上去：“你们还要在下面待一会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应酬，先上楼歇着了。”

陈菲眼睛弯起：“上去吧，周想这次准备了不少好酒，想喝什么，直接到酒柜去挑。”

二楼宴会厅在走廊深处，房间里灯光偏暗，显得有些奢靡。

靠墙的玻璃酒柜已经打开，名贵酒水琳琅满目，不少都是周想曾经在各种展会上竞拍珍藏的稀罕物，一群富家子弟团团围在柜子前，都是一副准备“饿狼扑食”的表情。

唐乐瑜不想去凑热闹，坐在沙发上从放在桌上的酒中挑选感兴趣的喝。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两下，陈菲发来消息。

【fi：小瑜，嘉越哥过会也来】

【fi：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好奇.jpg】

她在继续试探，选择了个稍微平和且开放性的问题，但其实是想问，她是否还讨厌他。

大家真是重情重义，魏嘉越自己都不见得这么在意唐乐瑜的想法，他们却着急忙慌替他维护关系。

在这个薄情的时代，真是颠覆了唐乐瑜对富家子弟的认知。

唐乐瑜弯起唇，无视了消息，轻轻抿了口葡萄酒，被味道冲得皱着眉头。

二楼门窗紧闭，暖风不断吹着，唐乐瑜酒量差，没喝多少就感到胸闷气短，头晕乎乎的。

眼尾与两颊沾上酡红，身体软绵绵靠在沙发扶手上，双目半合，显出几分娇憨。

约半小时，门被打开，周想等人走了进来。

唐乐衍和陈菲坐在她两侧，前者问她：“喝多了？”

或许刚从哪个生意场过来，唐乐衍身上沾上了淡淡的烟草味。

唐乐瑜不喜欢，略微往陈菲那边凑了凑，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有些闷。”

唐乐衍察觉到她的反感，将外套脱掉，递给她一杯温水：“休息一下吧。”

唐乐瑜接过，恹恹抬起眼，恰好与对面的魏嘉越四目相对。

他仍是一身黑色西装，头发随意散在额前，手里拿了个饱满充盈的水蜜桃，气定神闲地看她。

沙发上坐着的众人都在互相恭维劝酒，唐乐瑜被裹挟在粘腻的喧闹中，说不清理智还在不在，只觉得手里的温水不是她所需要的，她急需一些能够缓解口干反胃的清甜水果。

唐乐瑜垂在腿上的手手心向上，在昏暗中朝魏嘉越勾了勾指尖，没说话。

魏嘉越读懂了她的意思，探身将桃子放在她面前。

大家忙着玩乐，似乎都无心在意两人举止，可魏嘉越刚回到座位上，就有阴阳怪气的叫嚣声响起：“哟魏总，我听说乐瑜姐高中挺不喜欢你的，现在还对她这么谄媚？”

对方声音洪亮，字字清晰落在大家耳中。

气氛变了味道，像有一根线猛地绷紧，一边由说话的人用力拉着，另一边系在魏嘉越脖子上，正在割他喉咙。

魏嘉越回国空降未来科技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人生经历也受到关注。

有媒体想方设法地扒料，不过他和唐家兄妹俩的过往早被封锁，除了是高中旧识这一讯息，扒不出什么来。

可这群人不同，什么消息都不能完全从他们手中溜走，捂得再严实的事情，也能被搜刮到一星半点，唐乐瑜讨厌他这事被人提起也不奇怪。

唐乐瑜瞥了一眼，说话的是赵阳。

赵家靠着新能源与智能产业发家，背景雄厚，与盛唐相比不算逊色。

未来科技建立后两家多了层竞争关系，方才陈菲说魏嘉越抢了客户的那个赵家指得就是他家。

赵阳刚从国外回来接手家里生意，能力不行还频频被爆出丑闻，几乎被业内和集团嘲讽出花来了，心里有不痛快需要发泄也正常，妄图抢生意的魏嘉越自然是不二之选。

可魏嘉越见过大风大浪，这点攻击算不上什么。

他靠在沙发里，满不在意地嘲弄：“小赵总原来这么八卦，怪不得老被权威媒体抓到出现在夜场，难道是有热闹可以看？”

一针见血，若是听说的还可能是造谣嫁祸，但被权威拍到硬气发出来的可是假不了。

赵阳有些气急败坏：“咄咄逼人，有盛唐撑腰就是不一样。听闻当初你不过是个超市运货的面包车司机，行了大运攀上乐衍哥这棵大树后被提拔，一跃就成了社会经英，这种好事怎么就没落我头上。”

他的狐朋狗友钱一鸣附和：“瞧瞧魏总这光鲜亮丽的样子，谁能想到七八年前他还是个底层野蛮人。”

魏嘉越笑着端起酒杯喝酒：“由俭入奢很容易，但由奢入俭就难了，赵总钱总这关注别人的力气放在自己身上比较好，免得有朝一日跌下神坛呼吸不惯下面的空气。”

火药味越来越浓，一旁的好友做样子拉了拉魏嘉越的胳膊，唐乐衍也出声警告：“今日是周想生日，你们是干什么。”

赵阳早就喝多了，仗着有家族靠山，连唐乐衍的面子都不给：“乐衍哥是公认的天之骄子，一直是我的榜样。没想到你这样优秀的人，竟然会和打架惹事的小混混成为朋友。”

“难不成盛唐真不行了，需要靠一个没人脉没资源但有点上不了台面手段的穷人救——”

“魏嘉越，帮我倒一杯酒。”

赵阳话音刚落，唐乐瑜就接了上来。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被针对的是魏嘉越，她相信凭他的本事应付得了。

可赵阳太过嚣张，上升层次叫嚣到盛唐来，若再不灭他威风他还真以为盛唐全是软柿子。

唐乐瑜一发话，所有人就看了过来，像在等她站队。

她不慌不忙地将空杯推过去，沾了酒气的双眼盯着魏嘉越，悠闲等着他的动作。

赵阳还摸不清现状，一脸兴奋地嘲讽：“快呀魏总，抱大腿的好机会，别错过了。”

魏嘉越神情玩味，慢悠悠拿起酒瓶，将杯子的四分之一蓄上酒液，把酒递过去。

他的手很漂亮，手背细腻的皮肤上，几根青筋微微凸起，像是有了躁动之意。

唐乐瑜接酒时故意放大动作，纤细的指尖缓缓从他手背上滑过，好似一种无声的安抚。

又将酒一饮而尽，看着方才针对魏嘉越的二人，明明眉目含笑，给人的感觉却傲睨自若，万般轻蔑。

“两位小公子年纪小，说话做事没分寸，但既然叫我姐，我就来提醒一下。”

“他魏嘉越不管什么出身都是我们盛唐的人，在外也能代表我们盛唐。你们在我和哥哥面前这样针对他，是对他本人有意见呢，还是对盛唐有意见啊？”

酒精下肚不久，胃里升起一股**。

脑子仿佛更加混沌，脸连带着眼睛都在发烫。

头顶做工精巧的水晶吊灯晃得唐乐瑜视线模糊，她手撑着脸，发丝散落在锁骨处，不紧不慢说：“我哥哥为人体面周到，在场其他人也不好管这闲事，但我不同。”

唐乐瑜下意识看向魏嘉越，他嘴角微微勾着，风轻云淡，眼底情绪暗涌，翻动之中，有几分能读懂的含义。

脑子里突然蹦出陈菲的问题——

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情呢。

唐乐瑜一直以为自己也没搞明白，所以魏嘉越回国后，她刻意回避过去没来得及说清楚的问题，想把生活尽量保持在已有的平静中。

比如装作无事发生镇静面对他，一如往常悠闲地出去度假，比之前更专注的工作。

但总有一些情绪止不住地在心里冲撞，终于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被酒精侵占的朦胧飘然的意识反而清晰过来，一直很诡异的平衡出现了晃动。

唐乐瑜对魏嘉越的讨厌是真的，恶意是真的，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与他针锋相对，但要问内心深处的缘由，又难说得出一个站得住脚的答案，一直以来就那么靠着少女时期的血性与傲气和他不清不楚的闹着。

哪怕后来早就感到兴味索然，在相处中对他改观，也要为了面子与自尊继续维持自己的态度，不愿露出一丝服软低头的破绽，闹到他走也没个结果。

又经过这几年时间消磨，物是人非，一切情感都模糊不清，好似不爱不恨，但她压在心底的不服与怨气还在。

曾经她使尽招数挑衅魏嘉越却始终落于下风，从未真正赢过他，也并未见他先弯下腰，如今阅历增长，她相信与他之间的较量可以变成博弈，能用成年人的方式继续从容碰撞，所以跃跃欲试，哪怕继续不清不楚下去，也要看看今天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但在此之前——

唐乐瑜将酒杯放在桌上，声音随清脆的碰撞响起：“我任性妄为，也护短。”

“我可以指使魏嘉越，讨厌他、瞧不起他、羞辱他。但外人不可以。”

关于现在对他什么感情，大抵就是不想他事事顺心，却又见不得他被被人诋毁欺负。

因为不管他以什么身份回来，从今往后都只能被自己踩在脚下。

魏嘉越：阿瑜对我占有欲好强，她一定超级喜欢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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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