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怀的变态还在后面。
当一门接一门的满分或接近满分的成绩下来后,荆楚怀的地位在一班,乃至在整个高一堆里都水涨船高,全年级师生都知道凭空冒出个样样拔尖儿的人才,看到荆楚怀一个两个说话都不正常了。
最后当总成绩汇总后,王舒这个老成的大姐也不禁感慨遇到真变态了。
她一在教室末尾贴上成绩单,全班的人一窝蜂地跑到后面去看,荆楚怀也跑去看了,不过他没看自己的。
不用看,毫无悬念的第一。
他看的是蓝雅君的。
蓝雅君明显和纪敏一样是个偏科的人才,她全门功课除了语文出奇的高,其他的已经不能算是平庸了,简直是砸穿地心,直接把她整个成绩拖累的到了班级垫底。
跟刚刚分班时一样,一班第一个是他,最后一个就是蓝雅君。
身为临时语文课代表的荆楚怀看到她的成绩,心里非常复杂。
周神安看到自己的排名,不前不后,中不溜,捂着胸口,沧桑地说:“其实来一中之前我已经告诉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也太超过了,我从来没有考过这么低!”
“受不了了。”
班雨彤凉飕飕地说:“这是咱们班的第一课。”
“学会平庸,接受平庸,拥抱平庸。”
周神安转过头看她,哭着说:“雨姐,你说点好话吧。”
“为什么要说好话?”班雨彤顺手一指,指出自己独一无二的第十顺位,骄傲地说,“我就是踩在你平庸之上的神。”
谁让他嘲笑自己数学成绩的,有仇不报非君子。
周神安从她的指的位置一路向上,指到远远超出所有人成绩的荆楚怀那方,问:“你是神,他是什么?”
班雨彤转过头,看向皱着眉,愁眉苦脸的荆楚怀,掷地有声:“仙儿。”
一班同学深以为然,由此奠定了荆楚怀之后三年的外号。
在同学们眼中已经得道成仙的荆楚怀快要愁死了,他想着蓝雅君毕竟考进一中了,也毕竟考进一班了,怎么不管是班级排名,还是年级排名都那么低。
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荆楚怀走到已经淡定接受现实的蓝雅君身边,诚恳地问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蓝雅君瞪大眼睛,荆楚怀赶紧改口:“或者老师吃错药,给你上错成绩了。”
蓝雅君那双瞪大的眼睛又和缓下来,她淡定地收了收桌子上的东西,不理荆楚怀,背着书包就往外走。
她当时考一中本来就差一分,本来也不该来这,是郑兴丰知道她的分数,连叹可惜,喜气洋洋地非要把她塞在这里的,塞在这里就算了,还非要塞到最好的班里,她要是去一个符合自己成绩的学校亦或者是班级也该做个鸡头,结果非让她来一中做凤尾。
上课吃力不说,考试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就这样了。
她很怕郑兴丰,但是这会儿已经在心里骂了他几万遍了。
荆楚怀看她走,书包都没收拾,也跟着走。
连着被追了一路,荆楚怀喊住蓝雅君,道:“还有晚自习呢,你不上了?”
蓝雅君冷道:“不上了!”
上个屁,这群老师只顾着尖子生,上课就跟坐火箭似的,她捡个笔的功夫,老师说的母语都听不懂了。
摆烂吧,蓝雅君反正这辈子早就注定了,在学习上折腾也没多大用,郑兴丰一时兴起肯费那么大力气将她送到这么好的学校不过是因为他一只改革春风下吹起来的猪,没读过几年书,本质上还是羡慕读书人罢了。
集团里那么多人,除了养着玩儿的打手,其他的正经工作、正经上班的全是名牌大学生。
就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也砸了钱去P大镀金,读了个MBA装面儿。
读书没用,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个装饰。
虽然,很多很多年前的蓝雅君是那么的渴望读书,渴望通过读书,挣脱命运的藩篱,成为自己的生命的主人。
可是人生际遇遇到的种种给她的打击太大了,现在直面一群尖子生,又是一种打击,她实在是忍不住垂头丧气,找不到自己认真读书,认真学习的理由和动力了。
荆楚怀分不清蓝雅君的生气、灰心和难过,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说:“晚自习还能复盘一下呢。”
蓝雅君停住脚步。
荆楚怀以为有戏,赶紧追上去,说的比唱的好听:“失败是成功之母,咱们反思反思,下一次一定可以。”
蓝雅君不说话。
荆楚怀无措地挠了挠头,弯下腰,轻声喊:“雅君?”
蓝雅君别过头,她声音有些哽咽:“复盘什么,我试卷都看不懂。”
“什么?”
她声音太小了。
蓝雅君很少失态,更不允许自己失态,一点小小的成绩而已,她才十几岁却已经踩在生死线上不知道多少回了,跟一中那群高高在上的天才儿童相比,她也算是历经沧桑了,真要比天赋,她在不良方面也是一骑绝尘。
人生总是公平的。
蓝雅君能活到现在靠的是认命。
她眼泪收了回去,又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冷道:“没什么,我回去了。”
“别跟过来,”蓝雅君说,“上你的学,当你的仙儿去吧。”
荆楚怀愣在原地。
蓝雅君总是莫名其妙的。
他在想到底是自己又说错了话,还是那成绩真的有问题,让蓝雅君受委屈了。
他愣愣地看着蓝雅君远去,化作一个小小点子,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抬起手又放下,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那是一种拳头无处安放的无措和无力。
他微微驼着背,转过身,慢吞吞地走回了教室。
晚自习已经要开始了,周神安连同其他的同学们起哄:“仙儿回来了!”
荆楚怀没应,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着自己几近满分的试卷,看了好久,竟然心甘情愿地在这里浪费时间。
连周神安都静下心开始做做作业了,他竟然还干坐着。
一个晚自习过去,周神安眼看着荆楚怀变成了一个雕像一动不动,课间摇了摇荆楚怀的肩膀,担忧地问:“仙儿,你怎么了?”
班雨彤闻言转过身,和周神安一起看着他,周神安小声说:“该不会考太好,高兴傻了吧?”
班雨彤睨了他一眼,骂道:“你以为他跟你似的,范进中举呢?”
周神安被班雨彤骂老实了,摸了摸鼻子,又推了推荆楚怀,问:“你到底怎么了?”
荆楚怀一手撑着头,一手翻阅着试卷,轻轻“嗯”了一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似乎张了张嘴,周神安跟探望ICU病人似的,赶紧凑上去听,听到荆楚怀有点难过地说: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