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怀手里拿着雪碧,喝了几口,想了想,没有把自行车推出来。
他们到外面吃,那炫酷的破车也载不了人,带着没用,干脆放着。
荆楚怀这一个月图方便都在吃食堂,说起来,来C市都这么久了,一顿好的都没捞上,也是该慰劳慰劳自己一下的。
蓝雅君是本地人,曾经拍着胸脯说,随时到她家里去,看起来像是场面话,但是能做导游却不是虚言,荆楚怀跟着她不带迷路的,指哪打哪,听话得很,也信任她得很。
两个人小少年,跟冒险似的,一前一后地穿梭在C市热闹的大街小巷里。
荆楚怀喝了一口甜滋滋的雪碧,抬头一望,看见个小屁孩儿不小心丢了手里的气球还没注意到,一脸懵懂地望着孙悟空的气球飘远,眼疾手快地拽住线头,然后递到那小孩儿手里。
蓝雅君看到了,笑眯眯地转过身站在一边。
小孩儿看到蓝雅君莫名地害怕,明明她在笑,他左右望了望,害怕地找妈妈。
“哎呀,”蓝雅君走到他身边蹲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指着店里正在跟老板砍价的女人,说,“你妈妈在那呢。”
小孩儿打算跑过去,却被蓝雅君拉住,她问:“我们帮了你,你该说什么呀?”
“谢谢。”他嗫嚅着说。
“对。”
蓝雅君指了指他手里的气球,说:“那这个呢?”
小孩儿昂起头,眼光闪烁,声音很大地朝荆楚怀喊:“谢谢哥哥!”
荆楚怀嘴里的雪碧差点没喷到他脸上去,险险咽回去了,结果呛到自己了。
蓝雅君又哆啦A梦式地递上了纸。
荆楚怀拧上瓶盖,接过纸,奇道:“我怎么感觉你在吓唬他?”
“我可没有,”蓝雅君无奈地说,“是他太怕我了。”
荆楚怀更奇怪了,他从头到尾看了蓝雅君一边,心道,小小年纪就看透漂亮女人最恶毒吗?
嘶,不对啊,他又不是张无忌。
“他为什么怕你?”
“嗯,”蓝雅君认真思考了一下,解释道,“据说小孩儿八岁以前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可能他看到这个了?”
“什么?”
蓝雅君笑意一瞬间扭曲起来:“我身后数不尽的冤鬼啊。”
荆楚怀顿时脊背发寒,他抬头望了望,见秋风吹拂着路边的大树,怀疑是天冷了。
蓝雅君说完,又立即收敛起来,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小姑娘,奇道:“你怎么不害怕?”
荆楚怀低下头,“啊”了一声:“我害怕个什么?”
“鬼啊。”
“切,”荆楚怀不屑一顾,“封建迷信不管用了。”
蓝雅君捶手心,道:“说的不错,唯物主义万岁!”
“是辩证唯物主义。”荆楚怀纠正道。
蓝雅君比了个OK,道:“马克思主义就完事儿了呗。”
荆楚怀“哼”了一声,调侃道:“我看你明天政治是要考满分了。”
蓝雅君不太想提学习的事,打了个哈哈,回道:“那可不一定。”
C市东边开发区的地盘的所属权敲定下来,外地的投资商打成一团,最后还是万年不倒的地头蛇兴丰集团占了上风,项目刚一敲定下来,开发区就在兴丰集团的操持下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政府这边是把开发的事儿全权交给了兴丰,但是也把麻烦抛给了他们,开发区远离市区,毗邻郊区,那边俨然一个城乡结合部,修了一堆不合规定的居民自建房,那些居民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根在这里,城市发展扩建到他们那里去了,只要说一个“拆”字,就有一群闹的。
一般来说肯定会给一大笔拆迁款做补偿,但是C市也不啥一线城市,要说三线城市都够呛,给的三瓜俩枣的也就够再去本地城区买一套新的房子了,他们住的好好的,换了新房子不一定有现在的大,装修也指不定会花多少钱,而且,有一些老人恋旧也不愿意离开,这些人的工作都不好做。
但是,兴丰既然接了这个摊子,当然得把工作做好。
不过,开发区咋样,市民们不关心,距离那三声枪响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城市里最繁华的商贸城又逐渐恢复了繁华,大家选择性地忘掉了这段记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稀里糊涂地往下过。
荆楚怀跟着蓝雅君梭进一家人多的馆子,叫了一大碗排骨汤和一锅鸡公煲,荆楚怀手里的雪碧还没喝完,放到一边直接喝排骨汤了。
“是不是有点清淡?”他喝到一半忽然说。
蓝雅君挑挑眉,道:“这不是为我们着想吗?明天考试,你不想跑厕所吧?”
荆楚怀愣了愣,“啧”了一声,万分嫌弃地说:“吃着饭呢,你提这个做什么?”
蓝雅君哈哈一笑,说了声抱歉。
荆楚怀一天没吃饭,这会儿再吃胃就有点受不了了,幸亏点了个清淡的汤,不然估计就两口算完了。
蓝雅君看他胃口,心道,好大一个人,饭量跟个猫似的,真有意思。
荆楚怀本来吃的想下桌了,却见蓝雅君慢悠悠地继续干饭,放下的筷子又捡回来继续吃了,两个人边吃边聊天,几乎要把这一个月没说过的话都给说了,临到最后,蓝雅君就着那瓶没喝完的雪碧,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装雪碧的塑料瓶,在荆楚怀懵懂的目光中,笑嘻嘻地说:“贺和好。”
“祝明天有个好成绩。”
荆楚怀闻言,神色意外的温柔,拿起雪碧瓶跟蓝雅君碰杯,跟着说:“贺和好。”
“祝我们都有个好未来。”
蓝雅君撑着头,奇道:“这才高一呢,这么快就未来了?”
荆楚怀答道:“有脑子的人都早早规划未来了。”
“哦,”蓝雅君歪着头,笑问,“那你规划了个什么呢?”
“规划了个球。”
宇宙间闪耀的星辰可不就是球状的恒星吗?
蓝雅君哈哈大笑。
*
在一中第一次考试,荆楚怀确实有点紧张,但程度不高,一中从高一开始就有意培养学生考试的素质,每一次都弄得很正式。
荆楚怀只拿个透明的文具袋,装了点涂卡的2B铅笔和黑色签字笔以及身份证,循着考场分布的位置坐在了考场的最后一排。
周围的人,他都不认识,这是当然的,考场的顺序都打乱了,根本就没有一班的人,他抬头大概扫了一圈,没看到蓝雅君就悻悻地坐了回去。
考场的老师们演技不错,一次普通的月考而已,先是在黑板上写考场的科目和时间,然后煞有介事地学着高考的考场老师给大家亮一眼密封的试卷袋,表演过程中,荆楚怀全程无趣地玩手里的2B铅笔。
咔哒咔哒的响。
紧张的同学听到异响猛地抬起头循声看向他,然后瞪了他一眼。
荆楚怀受到瞪视,冷笑一声,昂着头,瞪了回去。
不愧是当过混混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江湖味儿。
乖巧懂事的祖国花朵当然敌不过带着杀气的眼神,不情不愿地把头缩了回去。
教室里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试卷发下来了。
荆楚怀接过试卷,习惯性地先填了名字等一些基本信息,然后把卷子翻过来看了大概内容,看到一篇古文时顿了一下,不愧是一中,月考都这么抽象。
谁家高一第一次月考考书本以外的知识啊。
荆楚怀看了一眼,停在了《洛神赋》的节选上。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荆楚怀蒙住眼睛,笑骂道:“一群神经。”
考试的日子过得很快,两天而已,很快就考完了。
一中的老师工作效率之可怕,荆楚怀帮蓝雅君把桌椅板凳重新搬回来的时候,数学成绩已经下来了。
“报!”周神安一天到晚耍宝,身为临时上任的团支书,工作不积极,吃瓜最积极,他这会儿抢走了数学课代表纪敏的工作,抱着一大堆试卷,喜气洋洋地跑到了一班,大喊道,“数学成绩出来了!”
班雨彤蒙住耳朵,当做没听见。
众人哀声一片。
谁也不想刚考完,精神还没放松的时候,又遭暴击吧。
蓝雅君也难得面如菜色,她摁着头,感觉像是要倒了。
荆楚怀吓了一跳,放下凳子连忙扶住她,他问:“是不是中暑了。”
“中的哪门子的暑。”蓝雅君身边的小姑娘似笑非笑,“这都十月了。”
这话听着有点火/药/味儿。
蓝雅君闻言,转过头看了小姑娘一眼。
说起来,从前两天开始,这人就很奇怪了。
荆楚怀是个棒槌,不懂女生之间的暗流汹涌,想了想,红着脸,悄悄问蓝雅君:“是不是那个来了?”
蓝雅君推开了他,送了一个“滚”。
周神安先抽出纪敏的试卷,喊道:“纪代表满分呐!”
“可怕!可敬!”
纪敏抢过自己的卷子,红着脸,心里有点骄傲,又觉得显摆很尴尬,轻斥道:“乱喊什么。”
纪敏试卷底下就是班雨彤的试卷,周神安看了一眼,喊道:“雨姐,你数学还得再接再厉啊。”
班雨彤红着脸,跑过来,一把抓过周神安,摁着他的头就往讲台上砸。
周神安微微颤颤地拿出那张68分的试卷,一边挨打,一边小心翼翼地送到班雨彤手里,可怜巴巴地说:“您放心,小的半个字也没有透露的。”
这是个贱人。
班雨彤下手更狠了。
周神安挨打,纪敏终于可以把属于自己的工作抢回来了,他拿着试卷开始一个个分。
众人拿到卷子哀鸿遍野。
一中的卷子太变态了,这才高一啊,竟然把竞赛题塞进来了。
蓝雅君拿到了没有及格的试卷,头更疼了。
荆楚怀看到她的试卷,总算知道她为什么犯头晕了,他这辈子也没考过这么低的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数学笨蛋,站在蓝雅君的课桌前,干巴巴地说:“没关系,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
是啊,这个分空间能不大吗?
蓝雅君一个磕头,就跟黑板一拜天地,压着试卷,埋在课桌里不说话了。
荆楚怀手足无措之时,纪敏带着他的试卷也过来了,他带着笑,用一种理当如此的语气,笑着拿出试卷,说:“恭喜。”
路人走过看了一眼,惊道:“又是个满分。”
周神安顶着班雨彤打的满头包,拿着75的试卷,惊道:“变态啊。”
不是,怎么纪敏考满分是可敬,他考满分是变态?
有病吧。
荆楚怀刚想骂两句,蓝雅君就默默抬起头,抢过他手里的试卷,确定了好久,也幽幽地感叹了一句:“变态啊。”
荆楚怀看了看笑意盎然,俨然一副棋逢对手模样的纪敏,品着那句“恭喜”,心道,兄弟,心意领了。
可他实在不敢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