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卧在笼中,动也没动,周身陡然迸出鲜红的妖气,如海浪般扩向四方,欲劝阻的二人被妖气弹得摔在地上,剩小道士一人苦苦挣扎,咬紧了牙,剑仍保持凌空,欲进不前摇摆不定。
陆逊这才悠悠抬眼,眸中涟漪般散开的血红。
忽然,四下卷起股腥风,小道士的校服猎猎翻飞,陷在土里的双脚向后滑了些许,最终不敌,被风掀了个跟头,剑锋失去控制,一个转向,飞旋几圈嵌入数丈远的院墙上,湛蓝的剑穗抖了几抖,露在外面的几乎只剩剑柄。
劝阻的二人忙上前去扶钟姓小道士,师兄惊道:“师弟你没事罢?你为何要招惹妖鹿啊,他那么厉害,被惹急了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下次不可如此鲁莽!闹这么一下,师父肯定已经知道了!关师弟你也劝劝他!”
关师弟也忧愁道:“是啊,马师兄说得对,钟师兄你太心急了,你明知这鹿没几天活头了,还去激他,何必呢?等过了这几天,还怕不能亲手替师兄们报仇雪恨吗?”
钟小道士踉跄爬起,目光狠毒地瞪着陆逊,陆逊的眸子由红褪回黑,淡然回望他。钟小道士被这仿佛炫耀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给收拾了的态度彻底激怒,指着陆逊鼻子骂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敢这么看着我!我告诉你,你这妖鹿别以为打过我就很了不起,不照样还在我师父的笼子里关着吗!”
“……”
钟小道士冷笑一声,道:“丕公子中意你喜欢你又如何?他自己都不受魏王待见,之前放了你族人,手上的伤没好就被大王扔进大牢了!这样一个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可别指望他能保得住你!”
他盯着陆逊的眼睛,咬牙切齿:“丕公子要是知道你能变成人,还放火烧过魏宫,他会怎么想?还会给你送吃的吗?还会来看你吗?怕是恨不得活剐了你,给那郭祭酒治病罢?”
“……”陆逊身畔又泛起红色的妖气,心中讥嘲这群小孩真当曹丕是弱智,分不清人吃饭鹿吃草,真把他当鹿来对待,怎么会送饭菜来。再拿曹丕和眼前这泼辣小孩一比较,由衷感到曹丕是个品性不错的人。
小道士吃了刚才那一下,不敢轻举妄动,忙跑到几丈外,一脚抵着墙,一脚攒着力,憋得满脸通红才将佩剑拔出来,又脚底打滑地跑回来,用剑指着陆逊道:“哼,你嚣张什么?你有什么可嚣张的!过两天就是你这妖鹿的死期,你还不知道罢?”
陆逊稍微愣了片刻,心中推想徐福总算等不及要动手了。但这一愣,在小道士眼里却是吃惊害怕恐惧的意思,不禁大笑两声,凶狠道:“杀千刀的妖鹿,终于知道害怕了吗!害死我几位师兄,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等时候一到,你就等着内丹——”
这小道士一急一怒,竟口不择言,马师兄见势不妙,忙冲上前捂住他的嘴,小道士红着眼,瞪着师兄嘴中“呜呜呜”,剑在空中胡乱砍劈,脱了手掉在地上,马师兄对关师弟道:“师弟,捡了剑赶紧走,这小子把不能说的都说了。”
关师弟身子硬了两下,捡起剑,拉住小道士的胳膊,同马师兄二人往苑外拽去,一路上小道士口中不停发出反抗的“呜呜呜”,关师弟略带怒色道:“嘘,钟师兄莫吵闹,我们替你保密,若是给师父说了,这回是真要骂你了!”
三人逃命般出了小苑,陆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始终在意小道士无意间说出的“内丹”二字,看剩下二人的反应,那小道士说的绝对是重要且机密的事。
可为何是内丹?不是眼睛吗?
陆逊心中飞快思索,感觉隐约晓得了什么。
徐福几日前接到了蜀山师门的传讯,正巧在他打坐静思完,几个弟子欣喜奔入内室,手舞足蹈兴高采烈,毫无师门礼节可言。徐福摇头,打算说教几句,只见为首的小师兄拿出一样东西,是一面浮着清光的八卦镜,灵动真气弥散成雾,扑面而来。
看这股极清极轻的灵力,约是蜀山现任掌门刘备。
光芒明灭,频繁快速,像人急促的呼吸,映得内室亮一阵暗一阵,似乎是紧急的大事。徐福接过八卦镜,几个弟子跃跃欲试,眼中放光,不禁皱了皱眉,赶几人出去。顺便带上门。
这般扫兴,本欲留下旁听的弟子们铩羽退去,出了内室门悄然折返,躲在门前的拐角。为首的师兄冲其他人比个安静的手势,众人心领神会,脑袋贴墙层层垒起偷听。
弟子们退去,徐福一手托着八卦镜,一手轻巧捏诀,徐风阵阵,真气融汇,八卦镜中的清光愈来愈盛,纯白的寒气从中涌出,他铿锵有力道:“山月万里外,八卦镜中来——”
骨节分明的双指,顺着镜面自上而下划过,光芒下一张熟悉的面孔显影,同样身穿蜀山洁白校服,威而不严,淡而不冷,眉眼含着浅显的郁郁,又格外清冽。
他身后,四周灵山仙雾环绕,一川瀑布坠珠成冰,一座巨大灵石坐落,刻着意气风发的“蜀山”二字。
徐福看清镜中人的一刻,肃然起敬道:“掌门。”
“元直,燕宿战况堪忧,你这次得回来一趟。”刘备沉吟少许,道:“陆逊之事办的如何了?一月前曾见许昌升起很浓的妖气,可是他用了灭?”
徐福答道:“回掌门,一月前陆逊用妖火毁了魏宫大半,现下被我捉住,在魏宫一处小苑关着,魏王派兵看守,不好动手。燕宿战况我从子龙师弟那里听说了,不知掌门可否宽限些时日,等我治好了郭祭酒再……”
刘备却挥手截断徐福的话,皱眉道:“不可,燕宿战况刻不容缓,再这样下去蜀山就危险了。”
“可掌门,陆逊的灭还没取得。”
刘备思忖片刻,缓缓吸了口气道:“陆逊之事日后再说,眼下战事要紧,蜀山节节败退。郭祭酒的事也放一放,我听子龙说他天命难违,本就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若挺不过去……元直,你这两日便回来罢。”
徐福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短暂的困窘,仍恭敬道:“战事固然重要,可这不代表郭祭酒的命就不重要,我蜀山之训言出必行,以拯救苍生为己任,若连一人都救不了,何谈苍生?得不到灭,要击溃孙权极为困难,若这次能了结陆逊,鹿族气数也将尽了。”
刘备也不怒,只沉默了一会,徐福继续道:“但若是放过陆逊,陆家必定以此次为诫寻找依靠,陆家本就与凌家亲密,一旦再做出退让,和孙家重修旧好,蜀山处境不妙啊。”
刘备略显疲色。
三年前,孙家独女为护孙权,被蜀山伤及要害,靠灵气养着方能存活。没了孙家女,外加朱家丧子这道沟壑横着,陆孙要靠什么重修旧好,只要孙权在至尊之位一天,陆逊就永远是他心头大患,哪怕孙家此战必败,孙权也绝不会求助于陆家。
如果能利用好这二者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蜀山或许能胜。
刘备沉声道:“元直,此事不必再提了,为了他郭祭酒一人,岂能置整个蜀山于危险中。你要实在担心,留几个弟子在许昌,你尽快回来。”
“掌门……”话音未落,镜中射出几道异光,蓦然暗淡下去,刘备的身影消失,恢复成一面普通的八卦镜,内室安静下来。徐福凝望着镜面,眸中说不出的情绪,偷听的弟子们见势不妙,纷纷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