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鹿 第21章 【二十】

陆逊踩着朵霞云，飘然至许昌城上空，瞧着云雾里繁盛的大道，芝麻大点的人挤了满座城，各处扎堆的楼屋跟蚂蚁洞似的，净是叫嚷声混着吆喝声，头一遭见这景象，实在稀奇。

过去陆逊倒是见过不少人，大多是道貌岸然的蜀山之人，口中喊着为了天下苍生黎明百姓，整日里打打杀杀，只敢欺负连人形都修不得的小妖怪。有时被他撞见，皆挨个教训一通。

也曾瞅见过一两个不入流的冒牌道士，路过羽陵山歇脚时，拿腔作势向脑袋不太灵光的徒弟讲解道法，陆逊远处看着，虽不太真切，只觉哭笑不得。

早听说凡界同妖界般群居而生，没想到这所谓的“城”，竟真如此宏伟阔气，热闹非凡，虽景色比不上羽陵湖和桃津山，这宫阙城楼当真是令陆逊感叹不已。

忆起凌统所说，陆逊选了处没人的地儿，收起徐风轻捷降落，探头瞧了瞧路边往来的行人，果真与妖的穿戴大有不同。其中有位身着青衣的纨绔少爷，摇着把破折扇，在街道当中大摇大摆漫步而过，仰着脑袋拒不看路，一对鼻孔看着甚是霸气。

不懂人情世故的陆逊一眼瞧上了这位的姿态，皆因四周行人纷纷避让而走，却不曾注意众人瞧这位少爷的眼神，似是瞧着位疯癫之人。

陆逊口中念了个诀，变了与方才那位差不多的衣装模样，敛了妖气，侧脸的族纹也消去，一身矫揉造作的青衣于他，竟看着清韵淡逸，好不漂亮。

仿着那位的身段，陆逊也大摇大摆从阴影处走出，总觉得仰头下腰令人难过，手中变出的折扇也没什么用处，扇着反倒怪冷的，随手把折扇一丢，拢了拢衣襟，清了清嗓，双手背后缓步而行。

陆逊将街边小摊铺子挨个看去，盯上了家茶铺，其间有几人拼桌而坐，吃着茶说着话优哉游哉。陆逊一早驾云而来，滴水未沾，此刻也有些口渴，凌统道茶铺能听到各种闲言碎语，于探听魏宫近况甚有帮助，便也走去拼了个座。

小二殷勤跑来，笑嘻嘻道：“哎这位爷，生面孔啊，是头回来小店罢？要来点什么？我们这儿什么好茶都有，果子也不错。”

屁股还没坐热，陆逊被这嗓门洪亮的小二吓得愣了愣，瞥见旁桌一人扔给小二几个钱币，道来壶好茶，小二便乐呵呵接过钱去了。陆逊泰然自若效仿道：“咳，来壶好茶。”

手在桌下变了几枚钱币，拍在桌上，小二果然欣然道您稍等，拿着钱沏茶去了。陆逊松口气，心叹道凡界居然要用“钱”这种东西换茶吃。待茶来了，与自己倒了杯，悠然喝着听邻桌交谈。

“唉，这郭祭酒也是命有劫数，竟得了这种怪病。”有一人叹道：“先前那些名医都没能看好，好不容易找了头什么神鹿，居然又让鹿给跑了……”

听到神鹿二字，陆逊竖起了耳朵，另一人接道：“可不是么，那丕公子也是惨，为了这事儿遭殃，还被关进牢里去。不过听说，这丕公子自小就不受大王待见，怕是想博大王欢心，又偷鸡不成蚀把米咯，啧啧……”

这丕公子，应是彩儿所说的曹丕，便是为陆绩拔箭之人，怎的这么快就被关入了牢中。陆逊不禁好奇问道：“你们方才说，那曹……丕公子如何了？”

几人回头，见陆逊一身华贵，有些面生，猜想是外地来的贵人，便围至桌前，神秘兮兮道：“这位公子，您怕是外地来的，对这几日的事不清楚罢？”

说着，半个身子爬上桌就要凑来，陆逊忙向后趔了趔，那人不依不饶继续往前，陆逊不喜与人接触，手在桌下幻了把折扇，抵住那人胸口。那人低头一看，乐了：“哎，你这戏法还甚有趣。”

陆逊嘴角一抽，“哪里哪里。”

那人坐回凳子，微微俯首道：“公子不知，大王有一甚亲昵的军事祭酒，前阵子怎的得了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眼看人快不行了。这不，曹家几位公子出了个法子，试试江南一带的传说，想抓只神鹿回来替祭酒治病。”

陆逊装模作样敲敲折扇道：“这我知道，前些天不已抓回一只鹿吗？后来听说跑了，那曹……丕公子现今如何了？”

“唉，还能如何啊，大王气不打一处来，下令将丕公子给关入大牢了。”那人摇了摇头道：“丕公子府上跟死了人似的，整日哭哭啼啼的，夜里听着都吓人，丕公子被抓，听说府上萧条得不行。”

陆逊点头，问道：“可知那曹……丕公子府在何处？”

“怎么？公子还想去凑个热闹不成？”那人幸灾乐祸，指着西北处悄声道：“喏，就那边，都不用给您指明，您过去且寻着哭声，不一会就找到了。”

陆逊皱眉，心道竟如此夸张，盘算着应先寻到小花，再找魏宫之人算账也不迟，便向几人道了谢，撩起衣袍出了铺子，秋日阳光下朝着曹丕府上去了。

走了一会，哭声没听着，倒是寻得一丝微弱的妖气，游丝般牵引着陆逊前去，混在人的气息之中。行至一大宅之前，隐约听得当中有人抽泣，那缕妖气渐渐明了，是从中散发出来的。

陆逊仰头观望，匾额之上大方阔绰几个大字，与现今鹿族用的字不大相同，看了半晌唯有“府”字认得出，又琢磨着没个缘由便贸然拜访，委实可疑。

环顾着周遭无人，些许是近日府中凄惨，没人愿意从曹丕府前过，倒是让陆逊方便不少。只避开门卫耳目，变作团光翻过府墙，循着妖气入了庭院。

期间，见有小丫鬟边扫地边抽噎，有家丁蹲杂草丛边，心不在焉地拔草，府中上下好不萧索悲凉。陆逊不便于明处现身，找了个隐蔽的所在，变了家丁的模样，悄摸寻到了小花。

小花身躯染满干涸的血，不知是曹丕被捉去后，府内人无心做事的缘故，竟也无人替他擦拭。陆逊心中不满，曾经何等康健的一小桃仙，如今枝叶散乱花蕊凋落，耷拉枯萎的花枝，像垂死的老人。

即便离得如此近，也感受不到半分多余的妖气，陆逊能知道的，只有小花尚且活着一事。伸手摸了摸树身，发觉这桃仙睡得很沉，叫也叫不醒。

只要还活着，就有回天之术。陆逊从怀里掏出那颗药丹，正要捏碎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哎，你不去做事，在这儿干吗呢？”

陆逊皱眉，回身见一矮个子小丫头走来，双颊是风干的泪痕，在看见他后，脸上的不悦转变为警惕：“你是何人？我在府中怎的从未见过你？”

陆逊心道不好，也不懂得如何掩饰，凭着幼时在族中没少折腾撒谎，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是这两天才来府上的，方才还见姐姐扫地时哭泣，怕是因公子被抓，无暇顾及其他罢？”

小丫鬟被这一句懵住，想了半天又道：“那你在这儿干吗？偷懒吗？信不信我去告诉包管家？”

“包管家？”陆逊歪头，淡然道：“便是他让我打桶水，来替这树擦拭一番。这树一身的血，晦气。”

小丫鬟半信半疑，上下扫视陆逊半天，转身离去。陆逊看准时机，朝小丫鬟后脑勺一弹，一道红光窜去，她原地愣了一愣，左顾右盼糊里糊涂，把遇见陆逊之事全忘得干净。

“打发起来倒是容易。”陆逊冷然道，药丹凑近小花捏碎，嫣红的雾气从指缝溢出，愈涨愈高漫入花冠，一部分又融进枝干。不过片刻，小花的妖气明显强健许多，估摸着再过几日便恢复如初，陆逊低声道：“且好生休养，别让阿凌再操心了。”

言罢，纵身飞离曹丕府，落至街上某不起眼的角落，又变作公子哥的模样，理了理衣物走了出来。心想着如何处置捉鹿之人，不知不觉来到闹市集附近，告示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之人皆唏嘘出声，不禁也想前去凑凑热闹。

刚走近，见有一眼熟的身形，乃是方才共同吃茶闲聊的人，忆起自己读不懂凡界字眼，陆逊便打算问上一问。那人眼尖，也瞅见了他，忙凑近笑道：“哎呀公子，这么巧，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可是循着哭声找到丕公子府上的？”

陆逊对此人热情似火一面着实为难，退了半步道：“兄台当真厉害，府外听着果真是鬼哭狼嚎，哭得如丧考妣……”折扇手中敲了一敲，问道：“兄台可知这告示写的是何内容？这看的人甚多，我倒是十分好奇，也想凑一凑这热闹。”

“公子，这你就问对人了！”又是奥妙一笑，嘿然道：“这不是前些日子神鹿跑了吗，听说这鹿血甚是有效啊，郭祭酒一用跟回光返照了似的，别提多精神了，因此大王下令……”

将吴江掘地三尺也要再抓头鹿回来。

“哎呀哎呀，听说抓鹿者有重赏啊，这下吴江一带怕是要不得安宁咯，就大王这脾气，抓不到鹿那是绝不会罢休的。”那人嬉笑着，满是看戏的神情，却不曾注意眼前的陆逊已怫然作色，“哎，公子怎的不说话了？莫不是吴江附近还有亲人居住？啧啧，还是劝公子早日搬离罢。”

旧账未算，又欠新账。本打算此回只给大魏点颜色瞧瞧，却不晓得魏王竟有如此胆量，敢告示天下寻人捉鹿。陆逊的瞳孔中，细腻的旋涡转出刺眼的红，脸颊上白色族纹渐渐浮现——

那人一惊，不知死活叹道：“公子难道是变戏法的世家？这眼睛的变化如此神妙，还有这脸上的纹样，实在漂亮啊。”

只见忽然风起，吹得陆逊的青衫翻动，冻结如冰的眼神下，他嘴角勾勒出笑意，诡异道：“让你见识点更厉害的，如何？”

话音刚落，不等那人回答，眼前倏忽闪现，陆逊的身影已然不见。他惊得大张口，四处张望唤着公子，又揉揉眼睛确信是否是真的，然周围除了聚堆看榜的人，哪里还有陆逊半点影子。

“真是厉害，公子真乃神人也……”远处吹来砭骨的寒风，让他不禁打个冷战，后背发凉，赶忙离去了。

而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五岁左右的小姑娘，携着娘亲的手，正舔着小糖人，水灵的眼睛盯着天空。拉了拉娘亲的衣摆，指向天际道：“娘，天上有人。”

女人却连天看也不看，抱起小姑娘，左右随意安慰几句，往集市里走去。小姑娘始终盯着天，视线不小心与天上人撞到，手中的糖人忽然掉落，被吓得瑟瑟发抖，嘴一瘪，埋头大哭。

一望无垠的苍穹中，陆逊立于云朵之上，一身青衫浴火化作鲜艳的火红衣袍，在呼啸的狂风中飘扬着。数不清的火焰乍然显现，密密麻麻遍布许昌城上空，将云层照得如同火烧般红。

许昌即将被名为妖火的恐惧笼罩。

开学加量！吴江第一大骗子·小鹿逗比属性首次展现，小鹿生气啦，要开始恐怖行动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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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