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 第8章 梦魇

“你与那萝藦是什么关系？”玄参突然将手中的剑举起，猛地指向古藤。

“什么关系，不就是前后辈的关系。他意外闯入我的洞府，唤醒了我这老头子。又瞧我关在底下可怜，不时来陪陪我，说与我些外头的新鲜事儿。”

“这不，我一时高兴，就回赠了他几条新开花的藤枝，没想到被他拿来吸纳魂魄了。啧啧啧，真是了不得啊。不过，他这噬魂术使得还挺好，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难不成，他也是你们师兄弟？”古藤兴致勃勃地向青竹发问。

听着古藤的语气由感叹转为夸赞，青竹只觉无语至极。看来大师兄说得没错，和这样的妖物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可讲，还是将它封印了的好。她默默与玄参对视了一眼，并不想回答。

似乎是看出他们的神色有些不对，古藤又赶忙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找萝藦，是不是他惹下了什么麻烦，你们要找他算账？“

“我们是要去讨一株仙灵草，顺便，处理一下师门内务。”玄参简略地答道。

“仙灵草，你说的是这个吗？”古藤张开右手，一朵淡紫色小花正在他掌心静静开着。

“就是它！”青竹立刻惊喜地大喊起来，还没等她伸手，古藤已将那花收了回去。

“这可是我小弟，我还没被封印的时候，它就同我拜了把子，在我这儿住下了，我们说好，但凡我有一口阳光雨露，也绝对少不了它的份儿。”

古藤振振有词地说完，转瞬却又泄了气：“不过自从我被压在这黑风山下，不见天日，它也只能跟着受苦，这千余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退回原形，最后干脆只剩了这么一朵花，真是造孽啊。”

他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花，摇着头叹了口气。

“那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太伤心，不如，把它交给我。有了它，我便可以救下一个孩子的命，它也总算死得其所。”青竹循循善诱道。

“是吗，那么她呢，你要救吗？”古藤手一扬，一根枯枝卷着一个人从地底冒了出来，竟然是杜衡。

“我在家门口捡到了这小丫头，大概是萝藦走前把她丢在那的。人本有三魂七魄，她如今却只余了二魂三魄，你可是要用这仙灵草救她？”古藤一本正经地发问，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

“我……”青竹一时语塞，陷入了两难之中。是要选择救杜衡，还是先回去救大娘的小孙儿？杜衡就在眼前，大娘的小孙儿却不知如何了，是否应该先救眼前人呢？自己最初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青竹感觉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意识也渐渐不受自己控制，仿佛就要飞出身外。

“青竹，想想你来的目的，休要乱了本心。你走后，白兰已将那孩子安置在观中，相信你一回去便可救活他。”玄参在旁提醒道。

“师兄言之有理，那么我这就取药回去救人，杜衡的事，待我回来想办法。这里就暂时先拜托师兄你了。”青竹接过那花，急急地御风往青云山去了。

“刚才你对我师妹使的，是离魂术，对不对？你究竟意欲何为？”玄参凝眸望向古藤，发现他正神色奇怪地盯着自己。

“我见她神魂有损，想借离魂术瞧瞧她的资质，看来她跟你们的师傅一样，有心性不坚的毛病。没想到反倒是你这不起眼的傻小子不受影响，从旁打扰，误了我的事。”古藤小声嘀咕道。

“妙，实在是妙啊，想不到暮湛竟然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可半点也不像他。”古藤突然抚掌大笑着夸道，但听他的语气，似乎更像是在嘲讽。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师门中最愚钝的那个徒弟吧？”说这话时，古藤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嘻笑模样。

“你有话不妨直说。”玄参并不恼怒，反而心平气和道。

“我这是夸你呢，大直若屈，大巧若拙。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暮湛总算是开了点窍。既然如此，我便来陪你们这几个小徒弟玩一玩好了。”古藤无所谓地挠了挠头，随手捉出两只虱子丢在地上。

“对了，我记得这附近是有条河，快，去给我捉几条鱼来。”那虱子一落地便化作两只巨鹗，听闻他的命令，便立即展翅朝东边飞去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满载而归。

在玄参惊诧的目光中，这千年古藤在草坡上支了个锅子，又取了火，竟原地煮起鱼汤来了。

那铁锅底下锈迹斑斑，遍布尘土，看起来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里面却光洁如新。古藤先是认真地从地底取了些水倒进锅里，接着拔了两根头发同鱼一块儿扔了进去。刚才还张嘴平静呼吸着的鱼，一入水便剧烈挣扎起来，转瞬却又没了动静。

说来也怪，这鱼在巨鹗口中的时候，分明是蛇首鱼身，还长着六只脚，可一进了那锅，就化成了普普通通的小白鱼，洁白的鱼汤香味四溢。饶是玄参辟谷十余载，此刻也忍不住咽了两口唾沫。

“饿了？不过这可不是给你的。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小师妹啊，有梦魇之症。这毛病啊，得趁早治，不然拖久了可是会出问题的。喏，这鱼汤就是给她准备的，你可别眼馋。”古藤似是注意到了玄参的反应，笑呵呵开口道。

“青竹有梦魇症，这你是如何知道的？”玄参怀疑地望向古藤，却见他正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枯木枝，卖力地搅和那锅鱼汤。

“嘿嘿，那入梦夺神的梦魇术，可是我老藤的绝技啊。我的藤花汁一入体，常人可就再没办法自控了。你那师妹倒还算不错，以灵力损耗，修为停滞为代价，一直坚持到现在。不过，要是再不医治，等花汁淬尽全身经脉，她就得任由我操纵喽。”古藤摇晃着脑袋说道，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既是你设法用梦魇困住她，如今又怎会好心提醒？”玄参半信半疑地问道。

“哎，这个你可别赖到我头上，之前我可是一直在山底下关着呢。依我看，她应该是曾经误入了这山坡上的花丛。”

“这花可非比寻常，是萝藦以我的藤条为根，精心培育出的噬魂之花。不但有我的藤花魇术，又有那噬魂之力。你那师妹竟能从中逃脱，倒也是奇事一桩。至于这梦魇症嘛，信不信由你。不然，你大可去问问你那师妹，看看她是不是经年为噩梦所扰，久不得脱。”

古藤大方说着，神情坦然，不似有假。

玄参回忆起青竹刚入师门时的出众表现，以及近几年，她术法修为再难精进，逐渐变得平庸的模样。万千思绪纷扰下，他努力静下心，想要理清思路，辨明真相，古藤却在这时出言打断：“这鱼可是冉遗，别看它怪模怪样，它的肉是解梦魇的良方。要不是看在你们是暮湛徒弟的份上，我才不告诉你这些。

“别在那冠冕堂皇了，我看，你多半是为了你自己吧。毕竟你已与青竹立下誓约，她的神魂受损，想必你也讨不了什么好处。“玄参并不受他迷惑。

“你这小鬼，废话真多。总之这对你们没害处就是了。对了，你那师妹呢，怎么去这么久还不回来？”古藤话音刚落，御风而来的青竹便降落在他二人身旁。

“师兄，我回来了，你这边一切可好？”青竹看了一眼正笑眯眯望着自己的古藤，向玄参问道。

“青竹，你老实告诉我，你这几年是不是一直为梦魇所困？”青竹望着玄参紧锁的眉头，顿时觉得如鲠在喉，不过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是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你几年前就来过这里，却谎称自己那次只是偷溜到村子里玩耍，还借我的休沐隐瞒？”见青竹不回答，玄参只当她是默认了。

“老实交待，不然我定要告诉师傅，看他老人家不直接把你关到成年才下山。”玄参吓唬她，可青竹依旧闭口不言。

“哎呀，这不就是件小事嘛，别伤了和气，你快让你师妹把这鱼汤喝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还斤斤计较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古藤挺身出来打圆场。

“青竹，你可还记得师傅教过我们什么？”玄参并不理会，继续说道。

“修道者，修心为上，修术为下，心不正，道则破。青竹，你可知错？”青竹只是点点头。

“依门规，你当入清泉阁静思己过，以一月为期，你是否愿意领罚？”玄参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好似不带任何感情。

“不要啊，我才在山下封了千余年，也悟了千余年，刚刚重获自由，绝不需要再受什么洗涤和净化了。”古藤向青竹和玄参大声抗议道。他二人既有契约，便从此共享命运，神魂相连，是以如果青竹受罚尝到苦头，古藤自然也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