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芳絮的声音自房门内传来。
诸晴余光瞥见那扇被劈了好几道的木门,隐隐可从裂缝中窥见木板。
大约是诸晴叫她去看顾何夫人时,她便找东西堵了门。
廊里的土匪似乎察觉出诸晴才是那个难搞的人物,隐隐有向诸晴围来的趋势。
家丁护院们听到动静冲出来,也抄起木棍同土匪扭打在一起。
这群土匪里并不是人人持刀,看起来十余人中,拢共不过两三把刀。
方才诸晴手起刀落,兴许是杀了个土匪小头头。
诸晴下手利落,身姿矫健,在又斩了两个土匪后,其他人不敢贸然接近,只围着她趁其不备偷袭上来。
何如出来后抄起地上落下的锄头,将一个欲背后偷袭的土匪劈倒。
这群顶多有些蛮力的土匪不足为惧,人数上也不占优势,恐怕是财迷心窍,才想着半夜放手一搏。
只是没想到他们眼中的弱质女流如此能打,土匪头子刚推开门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驿站外又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间杂着不易察觉的金属碰撞声。
诸晴目光一凝,走到拐角处,侧身瞄向门口。
一伙身着粗布衣裳的蒙面汉子闯了进来,几乎人人持刀。
步履稳健,眼神狠厉,更重要的是这些刀刃都整洁铮亮。
“走!”诸晴低声喝道:“有人来了,分开跑,西边靠山,直接翻窗出去,从山里绕出去。”
她又扫了眼举着木棍的护院们,他们皆是神色惶惶,不知所措,她便暂且收回目光。
何如虽按照诸晴所言行动,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外边是土匪帮凶?”
“恐怕比土匪更难缠。”诸晴说着,一脚将扑上来的土匪踹到后边,用以堵住了过来的路。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情的好时候,外边的人正要冲过来。
何如扶着何夫人从西边窗子翻出去,何夫人身边的老嬷紧随其后。
他回身,看到诸晴正站在门边抬眼看他。
他意识到什么,就要出声,房门便在他面前关上。
“阿晴!”
芳絮赶忙拉住何如,道:“娘子自有办法,小爷快些离开,保全自己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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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晴转身推开东边房间,领着其余护院翻了出去。
这群后来者踩着土匪尸体到的时候,已然人去楼空。
只能听见屋外传来逃跑的脚步声,领头人喝道:“追!”
诸晴赌这伙人没那么多时间细究他们的逃跑情况,只能哪边有动静往哪儿追。
这群人绝非山间匪徒,又乔装打扮,刻意来这渺无人烟的驿站,看来就是冲着他们何家来的。
只是不知道先行一步的何城......
看来雁城里藏了秘密,叫他们胆敢冒充土匪抢杀朝廷命官。
只是得多大的事情,才能叫他们对朝廷里炙手可热的何城一家动手?
这样纸包不住火的做法,恐怕只能暂时拖延时间。
时间......
诸晴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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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房外边正对着马厩,诸晴对身后几人道:“分开走,会骑马的骑马去,如何去雁城你们比我清楚!”
言罢,她解了红黛的缰绳,踩着马镫上马,见护院们离开,又举刀将其余马匹砍伤。
接着发狠的一夹马肚,当着那群“匪徒”的面冲了出去。
那群人看着伤残的马匹,怕马发狂,也不敢骑马追上去。
“射箭。”为首者冷冰冰的说。
“可箭伤......”有人出声,话未说完,便被他的眼神逼了回去。
破空声自身后传来。
诸晴余光瞥见一支寒光凛凛的箭,侧身避让。
这支箭的准头很好,擦着诸晴的耳朵飞过,诸晴右耳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咬牙,继续催促着红黛奔逃。
身后的箭声络绎不绝,诸晴见距离颇远,射出的箭后继无力,大胆抓住一支,掌心登时被刮出血痕。
后边的人见实在追不上,又见只是一名女子,猛然回神道:“回去,看看有没有人藏在其它房间!”
驿站里早没了痕迹,他们也找不出何如从哪里翻出去的。
诸晴料定这伙人不敢逗留太久。
只是想到倘若不是那群山匪让诸晴起了警惕,今晚说不准会叫他们斩草除根,她便一阵后怕。
她见身后无人追杀,在一处野塘停了马,攥着手中的箭矢,踉踉跄跄的走过去,细细清洗耳朵及手上的伤口。
她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箭矢上涂污秽之物以作毒药,只能先将伤口清洗干净草草包扎,以免起了溃疡。
暂且平稳下来后,诸晴抽出箭矢细细查看,箭矢上并无印记,但制作精良,可根据其工艺推断出自何处。
这也是方才领头那人下令射箭,手下之人颇有不从的原因。
弓箭若要可供杀伤,制作上绝不能马虎,寻常人家不可能随意拥有这样的弓箭。
用弓箭射杀后再想将何家人的死因推脱向山匪可就难了。
不过他们干的那些事情,早晚要被发现,在此隐瞒身份也没得多大用。
只是这样奔波一趟,除了满地的土匪尸体,一个人没杀掉。
诸晴想着他们是抄小路来了颇为荒凉的浮元驿,想杀他们的人却精准把握这个好机会,当晚便将人派了过来,恐怕因为那群护院里有人通风报信。
好在她方才只留了芳絮在何如身边,其余护院皆被她带了出来。
她下令分散时观察一番,不见有异样。
那传递消息之人应当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不曾与来者有过多接触。
如此诸晴才出了急智,让何如带着腿脚不便的何夫人自后山走,自己带着护院引人注意。
诸晴看着红黛,轻笑一声:她倒是把何如这匹好马拐了出来。
她又笑着摸了摸红黛的马鬃,牵着它向附近的官府寻去。
让她折返回去她是万万不敢,只希望有芳絮在旁的何如放聪明点,别一头又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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垠城县县令尚在睡梦中,忽然被衙中卒仆唤醒。
只听他道:“大人!有贵客!”
杜县令迷迷糊糊的被拉起来,一听说来者是户部侍郎兼雁城度支使何城的儿媳,立马精神起来。
一面收拾着一面向左右忙问道:“出了何事?怎只有这位小夫人来了?”
“说是途遇歹人,与夫家离散。”卒仆说道。
杜县令狐疑道:“只她一人?莫不是冒名顶替的?”
卒仆又道:“看形容谈吐不像寻常人家,还牵着一匹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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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晴被请到前厅,有郎中为她处理伤口。
她抿了口茶水,见杜县令走来,起身向他行礼道:“亭原君之女诸晴,见过县令。”
杜县令见她行的是读书人间常见的平礼,虽有些不悦,也依惯例回了礼,道:
“夫人不必多礼,还快请坐。”
诸晴来时借了公爹的名头,自然是因为何城实打实的官职比她这虚衔的皇亲国戚好用。
待见了县令,又称亭原君之女,是为自己本身加重分量。
也用这等细枝末节的称呼,为自己所言添些可信之处。
诸晴待县令在上首坐好,便道:“妾身与夫家行至浮元驿,遭一伙匪徒见财起意,慌乱中与夫家离散,还望大人助妾身寻回。”
杜县令道:“何大人上任,为何要走偏僻的浮元驿?”
诸晴面露难色,良久方叹道:“郎君喜行荒僻处,婆婆拗不过......”
她言语中暗示何城与他们一道走的,为请杜县令出手相助增加筹码。
正是因为何城出名,所以连带着他的儿子也因为不学无术出名,偏何城还因为独子对其宠溺至极。
杜县令恍然大悟,道:“既如此,我遣些巡检随你前去探看?”
诸晴起身向杜县令行礼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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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何如又气又急。
但母亲在身边,他又不好丢下何夫人去寻诸晴。
好在后山只是一座寻常小山,山中亦不见猛兽毒蛇,让他们顺利的绕了出去。
何夫人疲乏得紧,坐在青石上倚着树干浅眠,那位老嬷扶着她。
何如又频频回望浮元驿。
芳絮是一贯的沉默,在附近拍打,惊走蛇虫。
何如想起诸晴干净利落的动作,看向芳絮,道:“阿晴从前习过武?”
芳絮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道:“娘子当年在书院里学过。”
何如不语,他觉得诸晴下手太过冷静干脆。
或许只是因为诸晴比他强得多,文韬武略也好,骑射身手也罢,具是如此。
待天亮后,他们才回了驿站。
浮元驿内的马匹受了伤,被捆在那里一晚,此时会喘气的都没几个。
夜间没看清楚,此时见到驿站里那些血肉模糊的尸首,刺鼻的血腥味激起了何如反胃之意。
他蹲在驿站外不进去,何夫人也待在门口,只芳絮进去查看了一番。
芳絮在门口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上多看了几眼。
——这里曾有东西受伤倒地,现在被清理走了。
她又看向马厩里断气的马匹,看来昨天晚上来得那批人马匹受伤,他们谨慎的将骑来的马一并清走。
他们的行李没有丢失,芳絮拿上银钱走了出来,道:
“夫人,小爷,马匹受损,咱们不如去附近的垠城县寻些帮助吧?”
何如看向芳絮,见她也如此淡然,又收回目光应了一声,扶起了何夫人。
何夫人年轻时跟着丈夫四处经商,走得都是宽敞官道,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情,没想到如今家庭显赫了,还能遭人抢劫。
她颇为怨怼的对何如道:“早说了你别乱跑,就是不听话!”
何如连连道歉。
他们走了没几步路,就看见前方来了一拨人,并无马。
他们看见何如,上前道:“是何城何大人的亲眷吗?我等奉何大人之命,前来接几位去往雁城。”
何夫人急道:“我夫君如何?”
那人道:“何大人听闻夫人公子路遇劫匪,连夜派我等前来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