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何夫人展露笑意,放心下来。
而一贯傻乎乎的何如像是突然开了关窍,警惕起来。
——昨夜四更发生的事情,怎么一早他父亲就派人来了?对方还是步行来的,这么快?
他又想起昨晚诸晴所说“恐怕比土匪更难缠”。
赶忙上前一步,将何夫人拦到身后,道:“你是谁?我爹为什么叫你来接我们?”
那人正欲答话,忽然看见另一头又来了一拨人,牵着红黛驾着马车过来。
领头那人穿着衙役的衣服,悄悄打量了何如这几人后,上前行礼道:
“可是何城大人亲眷?小人垠城县巡检,奉县令之命前来寻各位往垠城县休整。”
“垠城县?”何如不知道垠城县的人打哪儿冒出来的。
似乎是看出了何如的迟疑,那衙役又道:“令正昨夜星夜前来,向我县县令求助,县令当即下令派我等前来相助。”
何如看向何夫人。
她昨夜没睡好,此时混混沌沌的,只想快些与丈夫团聚,所以面上并不情愿同衙役去垠城县。
这时候芳絮道:“何大人先行而去,我们便是要同老爷汇合,也需得时日,不如先去垠城县休息一晚?”
何夫人又看了眼儿子,见他似乎也想去垠城,才勉强应下。
芳絮又对衙役道:“幸而老爷先行一步,避开如此险境。昨夜遇险,奔波劳累,还望阁下多多照应。”
她不晓得诸晴是如何同垠城县县令说的,只觉得提一提何城,可以当扯面大旗。
衙役说了几句客套话,又看向在场的另一拨人。
那伙人互相看了一眼,面向衙役,道:
“我等先去向何大人复命,待夫人公子休憩完毕,再来接应各位。”
说完就走了。
这在何如眼里更是心虚的表现。
他“呵”了一声,小声道:“我看他们跟昨夜的人必有关系。”
但无凭无据,对方手上有什么武器还不一定,不好撕破脸。
芳絮又恢复沉默,跟着他们回了垠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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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着红黛的何如远远瞧见诸晴,欢快的跑了过去。
诸晴仰头看向他,问道:“可有受伤?”
何如跳下马,紧紧搂住诸晴,傻笑道:“我没事,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诸晴轻轻安抚着他,又道:“昨晚匆忙,来不及与你细说,一会儿寻个无人的僻静处,我再同你说明我心中所想。”
何如却瞥见诸晴耳朵上包扎的痕迹,忙松开怀抱,又见诸晴手上包裹的鼓鼓囊囊,心疼道:
“这是怎么回事?”
诸晴面不改色道:“路上不慎刮伤的,看着吓人,以及不碍事了。”
他还是围着诸晴絮絮叨叨,直到何夫人掀开车帘,唤了他一声,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停下。
只是又想起尚无音信的父亲,叹了口气。
诸晴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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垠城县县令命人在垠城驿为他们准备了房间。
何夫人有服侍惯了的嬷嬷在身旁,芳絮便回到诸晴身边。
这时候何如正在跟诸晴说:
“幸好没带上烟桐,不然那小子一定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诸晴给了芳絮一个眼神,芳絮会意,退出去进了隔壁屋休息等候。
“你早上遇见的那伙人是什么模样?”诸晴又问何如。
何如挠头,他道:“人不都是那副模样?还能是什么模样?”
诸晴道:“高矮胖瘦,面上有没有别的特征,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何如将她的问话一一答了,又道:“问得这样详细,咱们是要发通缉令吗?”
诸晴笑道:“你少看些戏本,咱们无法定罪,上哪儿发通缉令?我只是估量早上这拨人与晚上那些,是不是同一伙人。”
何如问道:“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诸晴看他,道:“我且问你,他们既然晚上来截杀我们失败,为何白天还要来哄骗你们?”
“许是他们想再来一次,只是白天在大路上杀人太过明目张胆,要把我们骗到僻静处?”何如道。
诸晴问:“他们直接趁你们不备,上来砍杀了便是,何苦要去做徒增怀疑的事情?”
“可过不了多久衙役便要来了,那便是当众杀人。”何如答。
“他们又不知道有衙役要来。”诸晴道,“荒郊野岭的,倘若他们的目的是杀我们,见到我们后直接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只会节外生枝。”
何如颇有些茫然道:“那这么说,他们不想杀我们?”
诸晴沉吟片刻,道:“若白日与晚间的人不是一拨,目的不同也情有可原。”
“只是我方才听你叙述他们的身形,觉得很有可能是一拨人。”
“那为何?”何如疑惑。
“这样看来,公爹大抵是无事了。”诸晴道。
何如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爹没事,他们怕我爹报复,所以就找过来,打算把我们送过去雁城求和?”
听到这般天真的想法,诸晴轻笑一声,道:“他们都敢做截杀朝廷命官一事,只能说明他们藏着更为严重的事端,哪里会因为这个而惧怕退缩?”
“那......”何如愣住。
诸晴看着杯里摇摆的茶叶,道:“他们许是想以夫人与你来威胁公爹。”
“雁城的账有问题?”何如问。
他能想到的关于他爹会被威胁去做的事情,只有到雁城查账了。
“可不一定是账的问题。”诸晴道。
一个军事枢纽,可以弄出来的事情,可不一定是一本“账”就能说清的。
芳絮正要休息,忽然听见了敲门声,她起身开门,看见诸晴站在门口。
“娘子?”芳絮疑惑问道。
诸晴自长袖中抽出半截箭矢,因整支箭过长,未免引人注目,诸晴在路上就折断了它,只留下带着更易辨识的箭头那部分。
“你且帮我藏着,不要叫他人知道。”诸晴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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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何家几人休整完毕后,垠城县县令特地寻来马车及镖师,护送他们前往雁城。
出了垠城县没多久,他们就遇上自称是何城派来接应的人。
虽与先前那群人不同,但何如也不敢轻易相信,便一道往雁城去。
好在这一路再没发生什么意外。
待到雁城,亲眼见了何城,何如才相信那群人确是何城派来的。
何城倒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精明了一回。
——也是因为没想过他儿子会动脑子,便不曾给派去的人提供信物。
何城颇为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领着他们去了雁城的官邸。
诸晴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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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交换了消息,才知道何城确实也遭遇刺杀,只是他走的大路,所住驿站皆是门庭若市,那些人轻易不敢动手。
直到何城临近雁城,他们才不得不动手。
而何城早已察觉身后有人追踪。
——毕竟何城孤身一人,他们若不紧随其后,便难以掌握他的行踪。
他寻了附近的故友帮助,居然顶着那些想要暗杀他的家伙大摇大摆的进了雁城赴任。
闻言诸晴暗道一声:难怪。
恐怕她的公爹也是临出发前才知道雁城有些内幕。
——否则也不会此前同意何如一同前往,并带上一家老小赴任。
她推测陛下是暗中让何城去调查些什么,只是等到何城将出发时才告知他,且八成叮嘱了不可打草惊蛇。
是以何城不好让已经收拾好行李的家人留在闵都,才在出发时便先行一步。
——他是想将雁城那些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谁曾想对方只想斩草除根,而他的笨蛋儿子还傻乎乎的给人家递机会。
何城到雁城没几日,就听逃命来的家仆说遭遇了劫匪,差点就连夜奔回。
好在垠城县县令发来消息,才叫他稍稍安心。
而起了推波助澜作用却毫不知情的何如,还在这里因父亲无恙而傻笑。
何城无意同何如说这些,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将家人们领至官邸安顿好。
诸晴看着何城离开,缓缓收回视线。
芳絮抬头看了眼诸晴,小声道:“娘子,不......”
诸晴挥手止了她的话头,笑道:“我与何城又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必汲汲相助?”
芳絮心道:那你还辛苦留这支箭做什么?
进了房间,诸晴又小声道:“这支箭留着兴许没什么用,只要背后那人报备一条箭矢丢失即可。”
只是那日前来截杀他们的人,看起来头脑颇为简单,恐怕想不到这点。
此时的何城也是焦头烂额,只是不曾在妻、子面前展露。
垠城县县令已经派人勘察过,浮元驿里只有山匪的尸首,他又派人去看过,确定没留下任何线索。
这件事只能以土匪劫掠来结案。
第二日,雁城府的知府便到官邸前来探看。
何城明知这件事里这位知府应当有一份,便是不知情,雁城里藏着的事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只是他面上仍是笑脸相迎。
这位王知府也是个老油条,上来便“何弟”的叫个不停,一个劲儿的套近乎。
王知府年过半百,确实较何城年长一些。
但少有这种上来就“认弟弟”的官员。
何城倒泰然自若,不应这声“兄弟”,只道:“王大人怎么亲至?”
王知府叹道:“听闻老弟路上偶遇土匪,挂念你的安危啊!”
何城道:“本官初来乍到,怎好劳烦王大人拨冗前来?”
话客气,但自称是一点都不客气。
不过何城的官职确比王知府高,这也不好说什么。
王知府面不改色,笑道:“你我共事一场,哪里需要说这客气话?”
何城这个人精,一听到这话,便清楚这是王知府想拉自己上“贼船”。
他接道:“都是为陛下做事,自当尽心尽力。”
王知府又叹道:“雁城偏远,皇恩难顾。你就说这匪徒一事吧,屡剿不尽,此间事务,我多难以把握。”
何城不接他假意诉苦的话茬,只道:“大安律尚在,依律办事即可。”
王知府面色一沉,又即刻转了笑颜,连连称“是”,说着“愚兄执迷了”。
但见何城确实油盐不进,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王知府人刚走,何如就从后边探出头来,道:
“爹,我带阿晴出去玩儿啦?”
他方才拉着诸晴过来就外出一事请示何城,正好撞见王知府要来,便带着诸晴去后边避了避。
虽然何城很想揪住这个即便听了全程,但满脑子依旧全是“玩玩玩”的逆子狠训一顿,但毕竟是独子,何如又实在没有天分,只能作罢。
他看了眼向自己行礼后缓缓离开的诸晴,又想起当时决定替何如向诸垣求娶诸晴的起因。
何夫人是有一点笨蛋美人在身上的,所以一直是她管教的何如也是个笨蛋小帅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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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