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观主!
将一对凤凰,
两分开,
郎去矣。
何时能来呀?”
谭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是大白天,可她发誓高考结束要躺一个月的。
在床上滚了两遍后,她拿起手机,打开很久没有联系的聊天框:【最近在干嘛?】
这边林英和林成两个人对坐着,他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翻过去扣在桌面,没回。
“哥,不回啊?”林成抽了一口烟,顺势站起来,“我出去走走,你慢慢聊。”
林英低着头,带着几分怒音,“你给我回来。”他攥紧沙发套子,形成螺旋形的褶皱。
“为什么欠了那么多钱?”
林成像是觉得好笑似得,歪着嘴倒回来,面对着林英,“他们是高利贷,我打游戏需要钱,林越书有钱不给,我就让他多给点。”他冷哼一声,“没想到最后死了,只留下这个破房子。”
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坐回来,“要不,把房子卖了吧?剩下的钱我们平分?”
两人凑得很近,林英忽然伸出右手攥紧他的领口,“这房子是留给林鸣的,你小子不要想。”
林英眼神狠厉,看得林成有些出了神,他怔了一下,转而扭头大笑,“哎哟,你当他们不知道我还有个姐姐叫林鸣啊?实在不行,林鸣自己也自身难保。”
“你他妈混蛋!”林英怒气终于抑制不住,站起来一拳头抡过去,将林成从沙发上扇下。
林成倒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抽笑,随即大笑,“我是混蛋,混蛋就应该让我死在河里,她把我捞起来干什么?”
“我妈没骨气,留不住男人就要跳河,还带着我们。林鸣把我捞起来,却没想过林越书会不会管我们,他看见我们就害怕,就会想起在河里泡得浮囊的我妈!”
林成撑着沙发靠背站起来,毫不畏惧迎上林英,抡起拳头在他脸上立马留下青紫色的痕迹,“你当时就是个垃圾,一头红毛,到处惹事,他却把你带到这边来读书。林鸣也变得傻子一样,一言不发,谁他妈当时管管我啊?”
“现在死的死,走的走,不想管我,呸。”林成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走进房间,门被狠狠摔下。
对他们两个毫无经济来源的学生,一周内还十万,可以说是天方夜谭,林英靠着沙发背蹲坐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把头发揉乱。
手机屏幕亮起,谭果又发来一条:【林英,最近没发什么事吧?】
他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回:【没,刚去洗澡了,没看到。】
【有事的话,我能帮的一定帮哈。】
【知道了。】
谭果这几天肠胃像是被一根麻绳捆起来,使劲拴紧一样地刺疼。
上次车祸前后,她也是这个症状,病床上医生说她肠胃本身有毛病,这次冲击后大出血,有些棘手。
她侧躺在床上,尽力蜷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高三开始,她就在接连不断地向一些杂志社投稿,每一篇稿子都石沉大海。高考结束,她埋头将一些经典著作通通读了一遍,最后落在笔尖的,还是肚子里的陈墨。
果然是不擅长嘛。
反正都要死了,她和林英,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吧。想着谭果翻身起床,正要出门,就遇见过来的谭杏。
“谭果,今天我上台表演,快给我去捧场,我知道你考完了一天没事干。等我拿个奶奶的外套。”
谭杏的脸上也混着涂了好几种颜色,小姑娘皮肤本来就好,五官尤其长得标志,被这样扬长避短地遮掩下来,活脱脱出落一个美人。
自打奶奶下定决心教谭杏以来,姑妈的反对态度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果然姜的还是老的辣,之前不是打不过,是不出手罢了。
谭果和谭子林拨通视频通话,这两兄弟暑假非说要在学校里上四周的小学期,赖着不回来。
“注意看啊,你妹妹要上场了。”谭果举着手机,对准舞台左侧。
今天是戏团小朋友的专场,台上都是迷你版的人物,显得娇小可爱。谭杏饰演《思凡》里的小尼姑,叽叽喳喳,唱腔浑圆有力,高音绕梁,情真意切。
“哇塞,这小家伙,被姑妈看到她演这些情情爱爱的,要气死了。”谭子林脸上带着笑。
“我妹妹?我哪个妹妹?脾气大的那个?还是脾气更大的那个?”谭子树的大脸挤进镜头里,“哟,谭杏可以嘛,演得好!”
“过去一点,我都出镜了!”
“得得得,你脸大。”
两兄弟不管凑在哪里,都不得清净。
谭果恍惚间看到门口有个人在看她,逆着光,黑乎乎的剪影,可她确认那就是林英。
她把手机放下,弯腰溜出戏团,“不给你们说了,我有事出去一趟,想看让谭杏给你专门表演吧。”
“诶诶诶……”电话那头还要说些什么,被她挂掉,顺手又往谭杏微信里发了五十元的红包。
【我妹演得不错,待会儿自己买点东西吃哈。】
林英把林成反锁在屋里,打算去银行看看能借多少钱,却因为两兄弟都有些前科,一点借不着。回来的时候看到盛装打扮的谭杏拉着谭果往戏团方向跑,也跟着走了过来。
暴露后,他不知为何慌忙逃窜,手机上谭果发来一条短信:【谭杏演的不错哈?】
他没回。
谭果又发:【我快到你家楼下了,老是躲着我是几个意思?之前说的忘记了吗?】
林英把手机揣兜里,朝相反方向走去。
还是,别见了。他路过一家五金店时,买了一把刺刀。
下周二,他要去把那辆泥沙车的轮胎刺破,车牌号他记得。
谭果见他装傻,往楼上试探性地走两步,撞见一个男生正下楼。
他右半张脸被打得青紫,眼神里有第一次遇见林英时的戾气。
“让开点。”他身后背了一个军绿色大包,似乎是要离开一段日子。
谭果被他脸上的伤给吓到,连忙缩到墙角给他让路,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接下来在林英家门口看到的一幕,让她心脏猛然一缩。
红色油漆涂在墙上和门上数不清的“还钱”、“欠债鬼”、“傻X”,未干的油漆淋下一道道血红的疤痕般触目惊心。
门就安静地矗立在那儿,一身狼狈,却一声不吭。上面用A4纸贴了一张恐吓信。
谭果颤抖着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她掏出手机:【我看到你家情况了,欠了多少?】
林英这次终于回信:【你别管。】
谭果胃里紧缩了一下,疼得弯了腰。想起之前怎么都无法避免的洪灾,她苦笑了一下。
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恐吓信,下面留了一串电话号码,她撕下那张纸,揣进兜里。
【我会帮你解决,顺手的事,不用谢。】
林英很快回复:【你以为你是谁?】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别乱来。】
这次她不想回复了,换种死法,她真的是顺手的事。只是不知道林英当初捅了谁呢?
她把电话拨过去,趁着胃疼,还有一丝狠劲。
对方问她是谁,她说是林英的女朋友,瞒着林英替他还钱,下周一,金梭河边桥洞旁见面。
对方好笑,感叹她傻,又丢了句狠话,让她别耍花招。
谭果出生的时候不会哭,据说是医生捏着她的脚,倒吊着拍她的背,才哭出了声,一瞬间整个楼道都是她的哭声。旁边的人都说她声音大,命硬。
相反谭杏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团,哭得也是呜呜咽咽的,皱巴巴一个小人。没想到两姐妹长大后朝相反的方向发展,谭杏出落得越发大方,她却畏畏缩缩。
她用家里其他的手机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那边说对方之所以一口答应桥洞附近,因为没有遮挡物,不易于埋伏。警察只能远远伏击,最后她还是要小心才是。
这几天她悄悄跟所有人小心告别,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让她被疲劳驾驶的泥沙车撞死,不如缴获一窝犯罪团伙来得值当。
到了约定的时间,谭果轻装上阵,穿了一身素白色长裙,背上一个黑色包裹塞满了剪成100元大小的白纸,还有一把刺刀。
买刀的时候,那老板还问了一句她的用途,说是前不久一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也来过,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谭果只说是回去爸爸要修理东西用,那人也没多问。
*
林成离家出走后,混到自己狐朋狗友家,整天喝的烂醉,昏天黑地。
“干。”那人稀里糊涂拿着空瓶喊,躁动的手扯下沙发上的外套。
“扑,你开完车能不能稍微洗一下,吃我一嘴的沙子。”林成擦擦舌头,皱眉抱怨。
“整天累死累活的,回来哪儿还有精力洗?我一个人住,管那么多呢?自己舒服就好。”
一地的衣裳乱扔,房间里黑乎乎一片,早晨的日光溜着窗帘缝隙勉强照进来。林成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起身,被脚下的东西一绊,手直直压在破碎的啤酒瓶上。
“快,血,流血了,好疼。”玻璃碎渣扎进去很深,必须去医院打破伤风。
“奶奶的,事儿多。”那人被林成叫醒,揉了揉太阳穴,“好容易休息一天,还得去开那破车送你。”
两人到了楼下,车子四个轮胎内被扎破得一点气没有,那人又骂了一句狗日的,逮住谁扎他轮胎,让他不得好死。他掏出另一把车钥匙,是同事拖他明天帮忙运的泥沙。
“上车。”他没好气喊道。
车上,他稍微有些迷糊,旁边的林成倒是因为疼清醒了几分,“你开车小心点,昨晚的酒怕是还没醒。”
“话多,老子送谁才开车?你在我这儿躲几天就快滚,我可不想招惹上那些人。”
林成疼得直吸气,打开窗户想吹点风,“知道了,现在这事我哥负责,他会看着办的。”
他转过头来想找纸巾,忽然看见前面一女孩正在过街。
“小心!”他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