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厌烦了萧无烬,这也很好猜,那厮的嘴脸太暴露,也很自恋,总之不讨人喜欢,但其做事的手段是有的,少林、无忧教之乱皆经其手。
现在注意到自己,自然要再培养一条忠心的狗,说定还能取而代之。
啧,不能这么想自己。
亓元殊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该走了,这一天天也不管饭。
他抱拳告辞,准备离开。
“给你的功法,看了吗?”
什么功法,亓元殊反应过来,那本被垫桌脚的剑谱。
“回师兄,初学还看不太懂,我会努力的。”
窗外冰雪初融,细碎的水滴声自檐角滴落,敲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室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冷香。
明歌起身靠近,素白的长袍如水般流泻而下,极细的银线绣着寒梅鹤影,袖口处暗金缠绕如同凝固的夕照余晖,他身量要高一些,一袭矜贵清华,逼近他时似有雪松混着书墨的香气压迫。
“哪里不懂。”
“此剑无相,没有拆解图示和心法口诀,运行经脉多有滞涩,无有定法,无有常理。如镜中花,水中月,难以摸索入门。”
明歌点点头:“果然天资聪颖,如此,过几天我会教你。”
亓元殊感知这人内力全无,清瘦孱弱,确实是个不能习武的病秧子,而且他上面还有一个江湖排行第一的师父,传功授法一事怎么就由他做主。
而且那些神鬼莫测、得天独厚的功法他究竟从何处得来。
“是,师兄。”亓元殊没有忘记保持乖巧。
明歌从小阁楼上注视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脚步轻盈,神气十足,红色布条扎着的高马尾一甩一甩,扫过腰间乌木剑鞘。
他见过少年舞剑的样子,起势磅礴,腾挪转折,如踏星斗,身形起伏开阖,似鹤舞松间。剑势活、灵、快、猛,剑意沛然、锐利。
比之那萧无烬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块璞玉好似不需再经打磨,但这人......明歌眼底泛起一丝波澜,是赤子之心毫无城府,还是伪装矫饰另有图谋。
少年天才超品之境,问剑台上意气风发,崭露头角,拜那望苍梧为师。短短几日就在同辈之间树立威信,与萧无烬有往来,还是那人主动上门。
在自己面前还能不卑不亢,嬉笑自然,那双眼睛总是清醒明亮,真是...让人不快。
如此,需得仔细磋磨一番才能在除去萧无烬后,为自己所用。
那就等无忧教落网之后吧,他指腹触及椅背,风雪余威透骨。如工笔勾勒的凤目间诡谲锋芒乍现即隐,如石沉寒潭,不带一丝暖意。
“明日传灵剑阁主。”彼时寒夜所藏字句,他要尽数洞彻,一字不漏。
暗中一道声音应下,又缓缓隐去。
【宿主,明歌明天要见萧无烬了。】008听宿主的吩咐,时刻注意着这两人有无接触。
【知道了。】
信鸟如期轻落案头,羽翼犹带霜气。亓元殊灵巧地自紧束的铜箍间解下密笺,展开。
信上写道——
“七窍漫血,筋络凸紫,眸涣散如雾。”
【宿主,你为什么打听无忧决的死法啊?】
【今晚你就知道了。】
这是一举多得之法,他毁去密笺。
“小师叔,看我们带什么来了?”
苏信拿着两壶酒进来,程珩、韩城、惊不觉几人紧随其后,这几晚他们都来此处蹭饭。
“喝酒啊。”
“怎么?”程珩笑道,“你酒力如何。”
“虽然我很想说我是千杯不醉,但怎奈我是一杯就倒。”亓元殊召人传膳。
师父闭关修武,师兄清修锁居,整治了几个不服怠慢他的,如今身为天剑阁此时唯一的话事人,亓元殊的待遇很是不错。
他穿着用度皆简,唯独吃食上很是精细,小厮们依次备上,一盅滚烫的雪霞羹,蟹膏蟹黄佐豆腐脑,撒金菊瓣,羹色如雪映霞光。碟中松风炙脯油色晶莹,是片片山猪里脊刷野蜜松针酱,再由炭火炙出琥珀焦纹。
桌上还有烧鹅、鱼脍、灌汤包,看得人食指大动。
“你这里的厨师手艺真好。”
“不是厨子好,是我有秘方。”
“真的!能传授给我吗?”
“秘方不外传的。”
苏信失望地扒饭,程珩亦然。
“说起来,还不知你们各自过得怎么样,师父待你们可好?”
“我师父对我很好,传我功法,还让我摸了鸣鸿剑!”程珩少年老成,成功拜师后也喜不自胜。
“我一入门,师父便让师兄轮流跟我对练。”韩城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准确描述,然后极其平淡地补充道,“好疼。”
“啊?那你受伤没?肯定伤着了吧,怎么不说,早知我们就不拉你走动了。”苏信一张娃娃脸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玄剑阁主性子严厉,这般车轮战,怕是要磨你心性。”
“嗯,我知道,没死就成。”
“......”
亓元殊看向沉默的惊不觉,问道:“不觉呢?你最崇拜灵剑阁主,现可是他门下唯一弟子了。”
惊不觉张了张嘴,有些垂头丧气:“拜师后,师父就没召见过我,每次去找他,他也不在。”
苏信咋呼起来,伸手就要去拍惊不觉的肩膀:“哎呀!这有什么!我师父也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且你要珍惜这段自由时光,等灵剑阁主不忙想起你的时候,可就要每天卯时起来操练了。”
他显然深受其害,嘴角一撇。
“小师叔,你呢?”
亓元殊告知望苍梧闭关的消息,几人都露出敬畏的目光,武学第一人如此造诣还能更进一步,庄主真是厉害!
吃酒夜话,已至深夜,亓元殊不胜酒力,还强撑着安排几个醉醺醺的人留宿天剑阁。
他拍了拍惊不觉的肩:“不必忧心,你如此优秀,灵剑阁主迟早会以你为荣!你今晚先歇在这里,明日一早就再去给你师父请安,假以时日,他必定看到你的孝心!”
惊不觉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
众人散去,亓元殊洗漱完上床睡觉。
烛芯爆燃一声后突然熄灭,残羹已撤,空余幽茫。
浓稠雪夜如墨汁,流淌在一道疾行的身影上,那人一身暗衣,融入灵剑阁的飞檐斗拱,游鱼般避开巡夜弟子与昏沉小厮,最终凝定于一扇房门前。
羊角灯灭,黑影从靴底夹层摸出竹片,探入锁孔时,门轴未发出半分声响。闪入的刹那,斗篷被寒风掀起一角——一双桃花眸幽光流转,瞳仁映着内室檀木床上的熟睡人影。
【啊啊啊!宿主,你不会是打算杀了萧无烬吧!】
【任务没说送一个被光环污染的人回家,还要接受惩罚吧。】
【这倒没有,008抓狂道,但你也得事先跟我通个气啊!748又不是吃素的!】
萧无烬经748提醒,蓦然醒过来,锐利的眼睛看向那悄无声息立在门前的黑影,如幽魂索命。
【无妨,我怕你暴露。】
“你!”
亓元殊动作迅利,点了他的哑穴,同时掌心凝起内力拍在萧无烬心口,毒蛇般钻入经脉,将他体内真气搅得七零八落。
萧无烬也不是吃素的,强忍刺痛运转内力,脖子突然被掐住,亓元殊靠近他说:“748,我帮你把宿主送回本源世界,这不比被强制返回体面多了,不用谢我,都是一家人。”
宿主执行任务时,如遇危险境地,系统是可以在不违反小世界法则的情况下提供适当帮助的,比如修复身体。
748沉默。
“这不是背叛,你宿主现在被迷惑,所作所为不是出自本心,他回去会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不离不弃的。”
“你这贱人!”萧无烬冲破哑穴,脱身,咬牙切齿地骂。
毕竟是龙傲天,吃了亓元殊先下手为强的亏,此时竟还有一战之力。亓元殊杀他不难,但还要顾忌不引来旁人。
“嘘——”
“你知道明歌打算杀了你,让我取而代之吗?”
什......么?
其实亓元殊不确定明歌的想法,但不妨他攻心诈他。
这一晃神,他必死无疑。
萧无烬不甘地睁大双目,胸膛塌陷,脑海里疯狂地叫748,得到一片沉默。
亓元殊收手,为其解惑。
“你这条忠心的狗,计划在被强制返回前,继续发光发热,为使无忧教快速落网还想拉我下水。我倒是很好奇,在你离开之际,你是打算让我承你‘遗志’忠心护主,还是和我同归于尽,满足你那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见不得光的心思?”
亓元殊摇摇头,变态的心思,我可猜不到。
“不过你也没想到吧,明歌想让你死。”
萧无烬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强撑着一口气,目露疯狂、不解、痴迷。
亓元殊觉得好笑:“为他办事的那么多,怎么就你碍眼,真是可怜。”
“你放心地去吧,我会替你尽心尽力,好好‘伺候’他的。”
萧无烬看着那黑衣之下的少年,嘴角挂着恶意的调笑,只觉寒气彻骨,满腔怨怒化作喉头腥甜,意识消失之际,他最后恍然听到一句话。
“哎呀,人不作不死,这不是无忧教主就来找你复仇了吗。”
亓元殊布置好他的死状,无声离去。
【宿主,你...】
008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宿主就变了,变得...像是反派组的。
【怎么了?】
【额,没事。】
反正龙傲天组长打不过他们组长,而且...能不被万人迷光环迷住的,迄今为止本源世界可就他宿主一个独苗苗。
远山处洇开淡青,寒梅斜出的枝桠上凝着霜花,将将透出的曦光被冻成碎银,筛落在覆雪的琉璃瓦上。
冰棱断裂的轻响自檐角坠落,惊起竹梢的雀群,扑棱棱振翅时抖落残雪,恰好坠入石槽里融了一半的冰泉——那咕嘟冒泡的声息,像是山庄从长梦中呵出的第一口暖气。
“啊!”
一声惊叫响彻灵剑阁,“来人!快来人!阁主遇难了!”
【祸源值-5。】
【此世万人迷光环值90,祸源值73。】
亓元殊困倦得翻了个身,谦虚地接受了008的大肆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