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吹过狗尾巴草 第24章 第 24 章

一路上纪昀文的耳边回响着何立夏絮絮叨叨的话语，“胡星峰这小子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典型案例......哎呀，菌子不会被雨水打坏吧......坚果倒是不怕......”

纪昀文心里的那点感动意味，不过半晌，就被他的碎嘴子搅和得差不多了，若不是还在雨里跑着，纪昀文真想双手把他的嘴堵住，不然跟蚊子一样，总不肯消停，叮得耳朵里快全是疙瘩印儿了。

话语絮絮叨叨着，雨水淅淅沥沥，步履不停，渐渐便也跑到了何立夏家门口。

后来的四人均是拖着一副湿答答的身子进了屋，活像水里蹦出来的鱼，头发一甩，堂屋便淌起了水。

“你小子到溜挺快啊。”何立夏拖着一衣服的水，上前给了早早回来的胡星峰一拳，“也怪自觉的，是你衣服吗，拿起来就换?”

“我这不想着早点回来给你们弄点热乎水喝嘛。”胡星峰搓了搓胳膊，紧溜着给大伙分了几杯姜茶，才幸免何立夏的拳头攻击。

“壶里一直都有水，你就费个按按钮的功夫。”何立夏不屑地笑笑，从挂钩上取下几条毛巾，分发给了大伙儿，“堂屋里的水都快淌成一条河了，先拿毛巾擦一下，我给你们找几身衣服将就着穿。”

何立夏身材很好，属于看着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种类型，加上个高，他的衣服自己穿着还算合身换到其他人身上便有些显大了。

当然，同样大体格的刘晨除外。

等到何妈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看见了一行人齐刷刷地坐在沙发上，与进来的她大眼瞪小眼。

“哟，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多了四个儿子啦。”

“老妈，这都是我同学，你快别拿他们打趣了。”何立夏无奈笑笑。

“我知道。这不看着小伙们见着我怪紧张的，开局玩笑话嘛。”何妈看着大家伙，笑眯眯地不住点头，“不错，不错，都是些标致的小伙儿，都当我儿子的话，倒也挺好。”

“妈，我还是您尊贵的亲儿子吗？地位何在啊我!”何立夏欲哭无泪。

大伙儿还是拘谨着，胡星峰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上前接过何妈手上的东西，满脸笑容:“阿姨，您赶紧坐，我给你倒姜茶。”

“在我妈面前抖什么机灵呢，你是儿子还是我是儿子啊。”何立夏一脸嫌弃。

“大意了。”纪昀文用佩服的目光注视着胡星峰。

“这小子，人情世故倒是一套一套的。”刘晨小声地补充道。

“别说，咱还真得学学......”李枫也小声补充道。

在胡星峰的积极主动下，其余三人也跟着起身，给何妈打着下手，只有何立夏这个正牌儿子还瘫在沙发上。当然，也不是安然不动地靠坐着，他搭着二郎腿，可劲儿地抖动着，最后实在闲不住，眉毛拧巴着站了起来。

“得了，你们赶紧坐着吧。”何立夏熟练地系上围裙，把大伙儿赶回了沙发上，“哪有净让客人忙活的道理。给我这个正牌儿子留点面子成不？”

还是胡星峰抢先着开了口，“这多不好意思......我还是——”

“你闭嘴。”何立夏手里拿着一个擀面杖，顶着一阵装逼即视感的气势指着胡星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里盘算着的小心思。腿还没抬，我就知道你要往哪撒尿标记了。”

“何立夏，怎么嘴里净是些糙话，能不能懂点礼貌！”何妈夺过何立夏手上的擀面杖，一点不带犹豫地就往何立夏背上呼去，“快些去喂猪，省得在我跟前晃得心烦。”

何立夏不恼，反而笑眯眯地向众人摊开了手:“看到了吧，做儿子就是这样的下场......家里猪的待遇都比我好。”

何立夏不在屋里，倒也确实清净了不少。何妈说晚上要留大家伙儿在家里吃煮牛肉，她就忙着在灶台处备菜，屋里便只响着菜刀剁菜的声音。

“我们这样坐着，是不是不太好啊......”李枫小声道，“总不能让阿姨一个人忙活吧......”

“那咱们上——”胡星峰一身干劲儿，撸起袖子就准备起身，刘晨一把按住了他，摇摇头。

“人阿姨有自己的备菜法子，况且灶台就这么大，我们一股脑上去，只怕会添麻烦......”刘晨说，“吃完饭后，洗碗，擦桌子扫地什么的，我们再赶紧着忙活儿。”

纪昀文砸吧着嘴，慢悠悠地冲刘晨竖起了大拇指。

“还是你懂行......”

李枫也盯着刘晨，再次说了句:“嗯，咱得学学。”

吃完饭后，大家伙儿抓紧把屋子打扫一番，就准备各自回家。一行人出了门，路过高台阶那户人家，就看见胖女人和一剪着短发的女人正在把男人抬进屋里。

因为动静太大，大家伙的目光不免撇了过去。

原来是就着整张木椅子一起给端进去的。男人身上裹了捡红色的厚毛毯，依旧是闭着眼的，任由她们摆弄着椅子。

哐当一声，椅子从两人手上摔了下来，即将往前摔去时，何立夏与纪昀文几乎同时伸出手抵住了椅子。

“哎呀——”胖女人上前扶着椅子，冲二人尴尬笑笑，于是脸上的皱纹揉进更深的缝隙只不过，“不好意思，这手上沾了点油水，怎地变这么滑了......”

“我们帮你搬进去吧。”何立夏说。

“不用不用，”胖女人笑着，把手往围裙上擦了几道，“把油揩了就搬得动了。”

女人拒绝了何立夏的好意，短发女人也紧接着过来扶着椅子的另一头，两人也就放开了手。

男人似乎是在睡觉，椅子倒的时当，也只是勉强眯着眼睛瞥了一瞥，然后又阖起，也不掖毛毯，一角就耷拉在地上，女人们搬着椅子走进屋子，它就在地上拖着。

“怎么了?”李枫他们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走吧。”何立夏揽过纪昀文的肩，领着大伙儿下了台阶，走上大路。

“反应这么灵敏?”何立夏搓了搓纪昀文的胳膊，调侃道。。

“啧，好烦，你手别乱摸......”纪昀文嘟囔着，身子倒也没撇开何立夏的手，“算不上机敏，伸手时我自己都懵了，没想到能接住。”

“可能是因为在乎吧。”何立夏说道。

“才没有。”纪昀文说。

“关心的话，下次带你去看看人家吧。”何立夏说，“老在人家门口瞅着也不是个事儿。”

“你非要去的话，也行。”纪昀文继续傲娇着。

想法还在脑里徘旋，在某个寂静的夜里被轰然敲碎。

是夜，纪昀文被一声刺耳的唢呐声给惊醒，在夜的黑里划破同样沉睡着的寂静，长调之中弥漫着一股寡淡的凄凉。

被吵醒的纪昀文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唢呐声响过一阵之后，像是彻底唤醒了夜的宁静，杂乱的哭闹声，以及大喇叭里沙哑的音乐在他耳边如蚊虫一般络绎不绝地盘旋着。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披着被子下了床。推开窗户往外探去，一股寒气瞬间灌入他的身躯，这令他不觉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窗户左侧的某间屋子亮起了灯光，暖黄的光线映射在被黑色浸泡的瓦楞上，显得异常的突兀，像是黑色的塑料袋被烫出了一个豁口，杂乱的声音应该也是从那间屋子传来的。

喇叭大抵是质量不好，传出来的音乐断断续续，唱歌的女人一面哭一面唱，配上短路的电流声，无比凄惨的同时又显得异常的诡异。

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分，天空飘着零零散散的毛毛雨，纪昀文迅速地关上窗户，把窗帘也合上了。他爬上床，躺着不过几秒，脑海里就开始自动联想各种诡异的场景，心里升腾起的恐惧让他害怕地把整个身子都缩进了被子里。

亮起的手机屏幕让他少了几分害怕的意味。纪昀文翻看着手机里的各种聊天记录，他发现除了王淇菲，联系得最多的人就是何立夏了。

要不要发一条信息给他?

纪昀文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要在这个时间点给他发消息，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这么做而已。正想着，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按动键盘，把文字发了出去。

你还醒着吗？

消息发出去，纪昀文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准备闭眼强迫自己睡着。他本来也不期待这个点何立夏那家伙还能回复自己。

不过片刻，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纪昀文凑近看去，出乎意料地，何立夏还真回复了自己。

夏:本来睡着了，被你发消息的动静吵醒了。

纪昀文:哦，那你接着睡。

夏:有事?你大半夜找我肯定是有事。

纪昀文:你有听到唢呐声和喇叭声么？

他本来只是想找个人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的，这样可以使他不那么害怕。可何立夏又耍起了皮猴子性格，他回复道:

没有听见。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迅速蹿上心头，虽然他知道何立夏这是在故意唬他，但这并不妨碍他害怕。

“混蛋......”纪昀文把手机一抛，整个人赌气似的缩进被子里，不再管后边的消息。

手机接二连三地振动了起来，纪昀文想不注意都难。过了一阵子，他才泄气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查看何立夏后边发来的信息。

夏:怎么不回我了?

夏:难不成真被我吓到了?我刚就是开玩笑的，其实我听到了。

夏:你是不是因为害怕才给我发消息的?

夏:嗐，都是些大活人在办着事儿其实你不用这么害怕的......

夏:算了，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就纯打字聊天，还是打电话?

夏:怎么还不回消息?该不会是睡着了?那我可回去了啊。

纪昀文的注意力停留在最后一条消息上。

回去?回哪去?

纪昀文:什么意思?

夏:我现在在你叔家门口呢，你要不要下来。

纪昀文没有任何犹豫地回复道:要的。

他来不及仔细琢磨何立夏为什么会跑到纪家成家门口，身子就跟箭一般地迅速地蹿了出去，仿佛何立夏成了那个需要他瞄准的靶子。

他披上衣服，踩上鞋子飞快地离开了房间，衣脚掀起的风像幽灵一样扇得他屁股发凉。

刘燕一家四口去外地走亲戚了，得后天才回来，这会儿就他一个人在家，走路也不必刻意放轻脚步。

一开门，就见一个黑影杵在门口，纪昀文跑得急，差点没扑在何立夏身上。

“屋外头都能听见你下楼梯那哒哒哒的声响了，不怕把你叔他们吵醒啊。”何立夏伸出手稳住纪昀文的身形。

“他们去外地亲戚家做客了，过几天才回来。”纪昀文喘气道。

“也难怪你一个人住这么大间屋子会害怕了。”何立夏重新把手揣进了兜里，“那你是想去我屋凑合一晚，还是我俩随便找个地唠一晚上的嗑。”

“我有点困，想睡觉。”纪昀文说，“况且明天还要上学。”

“那走吧，上我家待着去。”

顺着小路走，纪昀文又路过那户高台阶的人家，也只有他家此时灯火通明，那阵散发着诡异气息的声音正是从门上搭着的大喇叭里发出的。

“害怕还看......”何立夏挪了一下位置，移到纪昀文右侧挡住了屋子里面的光景。

“怎么了?”

“你确定要知道?”何立夏挑眉，“如果你今晚想先好好睡一觉的话。”

“哦，那没什么了。”纪昀文不吱声了，老老实实走在何立夏旁边。

回到屋里，把门一关上，那阵喇叭声明显小了很多，不屏息仔细听着，压根听不出女人嘴里哼唱的词儿。

或许是何立夏家住在小路最里边的缘故，旁边的房屋好歹阻断了些杂音。

“你真是被我消息给吵醒的?”纪昀文跟着何立夏上楼，一边问道。

“逗你呢。”何立夏笑笑，“其实我也是被那声唢呐吵醒的，正准备眯着，手机就亮了起来。”

何立夏的房间同样被打扫得整洁，窗户旁边还配了一张小书桌，写作业确实方便不少。他在纪家成家，平时写作业都是趴在床上凑合着完成的，字难免写得歪歪扭扭，试卷也因此被戳了不少洞。

“本来打算让你睡旁边那小床的，不过上边堆了我的衣服，明儿我再收拾。”何立夏从那堆衣服里揪出一张轻薄的被子，“你今晚就先和我凑合凑合，小被子给你，一人一张被子，不争不抢。”

看着小床上堆着的横七竖八的衣服，纪昀文收回了他的房间十分干净整洁的评价。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一阵困意顺势涌上身心，纪昀文打了个哈欠，接过小棉被，爬上床麻溜地躺了进去。

“好困，我先睡了。晚安。”纪昀文说完，就转过身子，背对何立夏，跟条毛毛虫似地裹紧了被子，只露出半个后脑勺。

“你家还是我家啊，这么自觉?”何立夏勾勾嘴角，也脱了鞋子迅速上床，拉下灯泡电线。

“晚安，怕鬼的小屁孩。”

这是何立夏闭眼前最后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