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和刘晨拾掇了两个包就赶来了,装的都是些他们去集市上买的食物。何立夏则在家里装包,纪昀文就骑着何立夏的车去社区路口接他俩。
“昀文,你是全家一块迁到这里的吗?”李枫和刘晨没骑车来,纪昀文就把他俩的包绑在后座上,自己推着往前走。
“不是,我和我爸一块过来的,现在住我叔叔家。”面对李枫,纪昀文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况且他心里素质挺好,家中曲折且略微奇葩的变故以及其他人奇形怪状的有痕目光顶多让他心里难受一阵,不至于被打击得一直萎靡不振。
“原来是这样。”李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适时地止住了话题,问了其他的事情,“那我们待会儿是先去你叔叔家整顿一下,还是直接走山路。”
李枫一说,纪昀文才想起来光顾着提醒何立夏,却忘了告诉李枫这事儿了。
“那个......我忘记告诉跟你说了。”纪昀文停下自行车,有些为难地看着二人,“我们得先去何立夏家汇合,如果实在难为情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最后的结果还是纪昀文手里推着一辆车,身后跟着俩人出现在了纪昀文家门口。
“哟,来了啊,先进来吧。”何立夏探出半颗头,随意扫视了一眼就招呼他们进屋。
“打扰了。”李枫维持着他固有的礼貌形象,进门前还特意表示了一下。
何立夏摆摆手,“嗐,不打扰,我妈今儿又出门了,现在屋里闹腾点没所谓的。”
何立夏此时的松弛与李枫二人的拘谨形成鲜明对比。原来除了主动与自己搭话那一次,李枫对待大部分人都会呈现出一种拘谨的姿态。
“胡星峰呢?”纪昀文本来才是他们之中最沉闷的那个人,此时他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责任感,需要他来打破尴尬气氛流成的水上飘着的冰渣子。
“那家伙正戳着台球呢,晚点直接上山来找我们。”何立夏把收拾好的背包往背上一甩,手里提个小花篮,就算收拾妥当了,“没什么需要准备了的话,咱们就出发吧。”
“等等。”纪昀文打断道,“我负责拿点什么?”
“哦——”何立夏若有所思地拉长了语调,“是忘了点东西。”说罢,何立夏长手捞起一顶草帽,压在了何立夏头上。
“干嘛......”纪昀文对何立夏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东西我都备齐全了。”何立夏抖了抖背上的包,“你人带好就行。”
纪昀文看看李枫,又望望刘晨,“你们都带着东西,我手里什么也没拿,怪过意不去的。”
“可得了吧你,”何立夏笑笑,“我真怕包给你摔地上,给我锅砸一大口子。”原来还惦记着初见的臭事儿,眼见他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就知道下一秒要说什么了。
“我跟你俩说——唔。”
这会儿纪昀文的反应异常地快,在何立夏准备承接下文之时,迅速地捂上了他的嘴,“就你话多,再不走太阳都要落山了。”
何立夏发不出声,只能举起双手以示投降,纪昀文这才松开了手。
何立夏轻车熟稔地走在前面带路,李枫和纪昀文走在中间,刘晨走在后面一点,他手里拿着一条不知哪捡来的木棍,随着前进的步子在地上拖着。
山路手机没有信号,李枫就开始找纪昀文搭话了。他揪了一下纪昀文的衣袖,纪昀文转过头,他便凑近耳朵小声问道:“你和那家伙关系原来这么好啊。”
“谁?”纪昀文有个陈年老毛病,没人搭话的时候就爱放空发呆,别人找他说话时,就会有个几秒的缓冲期,所以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枫指的是谁。
“何立夏。”李枫眼神往何立夏的背影上甩了甩。
“住得比较近,经常往来,关系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纪昀文小声回道,“如果,你实在与他合不来的话,不用勉强的。”
李枫笑着摇了摇头,低语道:“我也没那么小心眼,他也是你的朋友,我不会非要去计较什么的。”
纪昀文望着李枫,眼里闪过一丝感激的光点,接着他便反问道:“那你呢?我其实挺好奇你为什么就和咱班刘晨关系好。”
“我俩打小一块长大的。”李枫腼腆一笑,缩着脖子俨然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不过好在前后两人都自顾自地干着其他事儿,注意力不在这。
“真挺奇妙的。我们小学时相互认识,知道了他也住我家附近,就开始一块上下学。小升初的时候我俩分数差不多,便报了同一个初中,不过那时没分在一个班。后来中考的时候,我俩分数还差不多,就又约着报了同一个高中,只是没想到,这次分在了一个班。”李枫一边笑一边摆弄着自己的眼镜,“你说怎么会这么碰巧呢?”
这是李枫第一次说他和刘晨以前的那些事,落入纪昀文耳朵里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的时当,何立夏这厮安分不了一点,他故意停住脚步,顺势挤进两人中间,把手大摇大摆地搭在李枫和纪昀文身上。
“你们在后面嘀咕什么呢?”
“秘密。”纪昀文简要概括。
“嘿......”何立夏屈起手指弹了一下纪昀文的帽沿,“不会在说我坏话吧。”
“你想多了......”纪昀文嫌弃地推了他一把,“快别过来挤我们了。”
“我是过来说一嘴的,”何立夏拍了拍他们的肩,“胡星峰那小子差不多快追上来了,我让他去拾柴火了。我们到时候就一块走,去摘点野果,拾点菌子什么的。这山你们估计以前都没来过,怕有人走丢了就一起行动。”
“没,没问题。”李枫笑笑,被何立夏掰住肩膀的他显得很拘谨。
“说完了就上前去带路。”纪昀文半点力气没憋,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背上,把他推了出去。
“还有啊,”何立夏扭过头补充道,“前天飘了点雨,泥路有点打滑,你们走的时候注意点,旁边有树枝和石头什么的,可以稍微扶着点。”
这里的山路比纪昀文想象中要曲折陡峭得多。虽然早之前的自己因其懒惰,并没有走过多少山路,这一次的行走,切切实实地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跟徒手攀岩似的。
与其说是小路,倒不如描述它为山崖子裂开的一条缝隙,上边再糊点泥巴,就开始供人行走了。
小路的对面也竖着一座小山包,两座小山之间插了一条河流,估计也是受到下雨天的影响,水花激烈地拍打这两岸的石壁,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人说话的声音稍微小点,就要被奔腾的激流给挟远了。
所以纪昀文喊何立夏的第一声他没有听到。他攥紧了旁边的灌木丛,又扯着嗓子喊了第二声。
“在呢在呢。”何立夏撅着个屁股,在前面走挺欢,跟只壁虎似的,一只手扶着崖壁一溜烟地往前蹿着。听到纪昀文在喊他名字,他甩过头,眨了眨眼,“咋啦?”
纪昀文咽了一口口水,面露难色,“还有其他路吗?”
“昀文,你是不是恐高?”李枫走在纪昀文后面,和他离得更近一些。
“还好。”纪昀文的脚动了动,“就是我的鞋底似乎有点滑,刚才走大路的时候还好,现在路变窄了,忽然就有点难走了。”
“怎么了?”跟在李枫身后的刘晨往前探头。
一种前后为难的尴尬感逐渐蔓上纪昀文的心头,他面上的表情僵硬,但只有自己知道内心其实已经有几只蚂蚁在爬了。
早知道就不该穿有橡胶底的帆布鞋子走山路了,又是一出麻烦,纪昀文心道。
“要不你俩走我前面吧。”纪昀文朝李枫说道,“我在后面慢慢的移过去。”
“没事——”李枫才准备体谅人,何立夏就发声了。
“小问题。”何立夏轻松地笑笑,走回来贴近纪昀文,“我把包背前面,你拽着我手臂走吧,我扶着你。”
纪昀文有一瞬间的发懵,何立夏出奇地温柔话语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当然不过片刻,何立夏一挑眉,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语气:“怎么,还嫌弃我这免费且任劳任怨的人形拐杖啊?”
“是有点。”纪昀文吸吸鼻子,手握上他的胳膊,何立夏一不正经起来,他心里的别扭劲儿也就跟着不见了。
“没事了,大家伙儿接着走吧。”何立夏往李枫和刘晨招了招手,“你俩也互相搀着注意一点,走过这条小路,到了平缓地带,我们可以摘点蕨菜。”
“知道了。”刘晨招手回应道,“我们也是走惯了山路的人。”
拉着纪昀文,何立夏的前行速度明显放慢了不少。一路上他和李枫还挺有话聊的,忽然与何立夏绑在一块走了,这份与往日大多时间并无异同的沉默,渐渐添了一丝丝尴尬的气氛。
“要不要来打赌?”何立夏还是和之前一样没心眼,所以这份略微尴尬的气氛只是单方面针对纪昀文的。
“什么赌?”
何立夏转过头来和纪昀文搭话,纪昀文腾出手来把他的头又给撇了回去,“看前面,你这样说话我也听得见。”
“打赌待会儿谁发现的菌子最多。”
“不玩。”纪昀文说,“你都是老手了,我指定输。”
纪昀文看着何立夏的后脑摇了摇,“这还真不一定。之前也有些其它邻居的外地亲戚来这山里捡菌子。按理来说,早上去捡菌子是最好的时机,那会儿菌子才从泥土里冒出来,数量多,也新鲜。他们是中午上山的,傍晚回来的时候,手里不也提着满满两袋菌子。”
“但我记得,菌子的生长期应该是七八月份,那段时间的雨水比较充足。”纪昀文回道,“现在应该找不到多少了吧?”
“是这样说没错,不过每个地区又多有不同,我们这片上的土挺厚实,能养菌子,十月份来拾菌子也不算晚。”何立夏又回头看向纪昀文,并冲他眨了一下眼,“更何况前天还下雨了。怎么样,要不要打赌?不算谁捡得多,就只看谁第一眼发现菌子的次数多。”
“听起来还行,那就试试。”纪昀文回道。
出了小路,何立夏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割了一些蕨菜放在手提篮里,纪昀文自觉地从何立夏手上接过手提篮走着。
“那我们就一路弄山货,一边走过去吧。”何立夏说,“胡星峰那小子已经到了,正拾着柴火呢。”
榛子和松子这些玩意儿还挺容易的,榛子的灌木丛较矮,也没有倒刺。何立夏指一处,纪昀文就过去蹲在那处灌木丛前面,用着何立夏给他的小钳子,开始夹着果粒。
起初纪昀文还认不出榛子藏在哪里,他看着何立夏给他指了一簇绿油油的灌木丛,除了叶片的绿色就是枝干的土棕色,并没有发现榛子外壳的油棕色。
他以为又是何立夏在捉弄他。在板起脸之前,何立夏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把叶片附近被绿皮包裹的团状物给摘了下来,用手捻去那层绿皮,便露出了他所期待的油棕色。
“我还以为是花苞。”纪昀文大大方方辩解道。
“哥,”何立夏面露无语,“这都十月份了,树叶都收拾行李准备搬家的时候,这还晚孕着的花苞呢?”
“哦。”纪昀文转过身子,背对着何立夏干起了他自己的活儿,本来何立夏还准备再讲几句的,不料吃了个闭门羹,也就悻悻起身和刘晨爬树摘松子了。
李枫本来也打算上树的,何立夏却说:“要不你就在下面拾我俩扔下来的松子吧,也给你一个小钳子,取里面的那些小松子就成,松果就地扔了作肥料。只带松子粒的话,待会儿回去也轻松些。”
杨梅也和榛子一样长在一团小小的灌木丛上,不需要何立夏拿指头比划,纪昀文眼神一下就抓住了挂着小杨梅的那些灌木。
野生杨梅个头普遍不大,多呈青色,一围青黄上边挂着斑斑红意。纪昀文伸手摸了摸,硬邦且轻微扎手的触感。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三人,都在拆着松子粒。伴着一阵好奇心,纪昀文迅速摘下一颗看起来比较红的杨梅,用袖口随便呼啦了几下,便往嘴里扔去。
杨梅肉在嘴里被挤压出一片十分酸涩的汁水,在脑子反应过来时舌苔已经迅速吸收了那阵酸涩,然后再度转移到他扭曲的面容上。
纪昀文嘴里裹着杨梅欲吐不吐,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口水呛得引起一阵咳嗽。
“哎!你没事吧——”何立夏耳朵可灵着,听见纪昀文蹲在地上咳嗽,他跟只猴子似的挂在树上,朝这边的纪昀文喊道。
纪昀文招了招手,示意自己没事。
又酸又涩的杨梅压根没法吃。纪昀文不知道为什么何立夏还要让他摘,但也懒得再走过去特意问一嘴。他只是拿出一个塑料袋,挑挑拣拣的摘了起来。等到自己这边的塑料袋装得差不多时,何立夏他们那边也完事了。
何立夏掂了掂袋子里的松子,笑道:“这些够卖好一些钱了。菌子不需要特意待在某一处找,胡星峰在那边,我们往前面边走边找就成。”
“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纪昀文走了没几步,眼神忽然就瞄到了一个帽沿泛着青的菌头,只不过上边盖了些松针草,随意扫一眼很难发现。
“哟......还真是。”何立夏凑近,把草给掀开,一枚漂亮的青头菌显露出来。“观察力不错啊你。”何立夏一脸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手上有泥。”纪昀文望着自己印着半个手掌印的肩头说道。
“哎呀,没注意。”何立夏赶忙打着哈哈,把事情掩了过去,“那来吧。”
纪昀文点点头,他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实则已然蓄势待发。这时候,他忽然有些庆幸,觉得自己平时总爱蹲地上数蚂蚁多少还是有用的,至少帮助他在这场找菌子的赌约中赢了何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