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望着朱永贤含情脉脉的目光,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柔情。他蓦地想起燕赤霞曾说过自己的另一半定是温柔体贴之人,没想到还真让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见裘智有些走神,朱永贤轻声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裘智怕他担心,不愿提及自己这一个月在宛平经历的事,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一起去吃饭吧。”
朱永贤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原本想等裘智一起用餐,谁知这一等竟到了中午。他立刻道:“咱们找个酒楼吃饭吧,吃完你带我逛逛宛平。昨天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看清。”
他一向觉得,家庭琐事最容易消磨感情,既然自己有的是钱,何必为了做饭、洗碗这些小事争执?等回了家,又有仆人伺候,更无需因为这些琐事而烦恼。
二人收拾妥当来到院外,裘智看到火熏,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涌上心头。
“你骑马,我替你牵着,保证不会摔了。”朱永贤轻推裘智上前。
裘智明白,自己要是学不会骑马,朱永贤肯定不会罢休。他一咬牙,踩着马镫翻身上马。朱永贤在前牵着缰绳,回头冲他笑道:“放松点,这次绝对没问题。”
白承奉一直竖着耳朵,暗中留意对面的动静,听到马蹄声,立刻推门查看,见朱永贤竟亲自替裘智牵马,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前,惊慌道:“王爷,我来牵马吧。”
朱永贤挥手道:“不用你,我自己来。”情侣间的小情趣,别人瞎掺和算什么事啊。
白承奉看着朱永贤甘之如饴的模样,心中难免不忿,他家王爷正经事不上心,倒把替裘智牵马当成天大的事。他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老父亲”般的复杂情绪,越看越觉得自家好大儿被一只男狐狸精勾走了。
裘智回过头,体贴地问道:“白承奉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去吃点吧。”
李化和珠儿投案后,衙役们将二人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值钱的东西早被搜刮一空,如今屋里又脏又乱,白承奉在那种地方住了一宿,肯定粒米未进。
裘智一片好心,听在白承奉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简直是狐狸精**裸的挑衅。他虽然面上不显,但裘智依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恶意,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李尧彪也走出来查看,见此情形,哈哈一笑:“好啊,一起吃。”说完,拍拍白承奉的肩,示意他赶快跟上。
几人来到酒楼,找了个雅间。朱永贤点了一桌子的菜,全是裘智爱吃的,边吃边聊。
“下午我帮你收拾行李,咱们去我在西山的别苑住两三个月,等到了腊月再回京,一起过年。”
朱永贤与裘智在一起后,觉得住在延福宫里确实不方便。昨晚已与裘智商量妥当,不如先在西山小住,腊月回京后就和朱永鸿出柜,两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美滋滋的。往年除夕,别人家都是拖家带口,就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今年终于有人作伴了。
然而,裘智却觉得朱永贤对出柜一事过于乐观,虽说古代男风盛行,认为男男交往无伤大雅,但这种包容,是建立在娶妻生子的基础之上。
朱永贤不管不顾地出柜,十有**会遭到反对。但二人既已决定交往,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裘智觉得朱永贤这样安排还算合理。
白承奉越听越是心惊,朱永贤说的“一起过年”,显然不是他和裘智两人偷偷摸摸躲在延福宫里,而是要宗室亲贵面前公开亮相。他顿觉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厥。
李尧彪素来沉稳,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瞥了裘智一眼。对方生得剑眉星目,确实比一般人略英俊些,不过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不知朱永贤怎么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朱永贤浑然不觉众人心思各异,依旧兴致勃勃地道:“现在瓜果都熟了,我别苑附近有个庄子,回头让他们送点新鲜的吃食过来。西山景致颇多,冬日雪后尤为壮丽,到时我再陪你一同赏雪。”
裘智对生活一向没有太多讲究,见朱永贤安排得当,便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朱永贤见他没有异议,愈发起劲,继续道:“我家别苑旁住着一户姓庄的人家,是前朝王室之后,听说他家长子学问不错,回头你可以去找他读书。”
卫朝开国之初,太祖对前朝皇室颇为优待。前朝国号为楚,太祖封降帝为楚安公,世袭罔替。其余楚国宗室则散居各地,以耕读为生。
朱永贤自问是本朝亲王,请前朝宗室教导裘智读书,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你要是觉得庄老大的学问不行,直接和我说,我把赵师傅请来,单独教你。”
朱永贤知道裘智打算明年参加乡试,现在正是展现他的男友力的好时候,肯定要给爱人找最好的老师授课。
李尧彪听朱永贤叮嘱得事无巨细,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忍不住打断道:“庄老大的父亲是一代大儒,他的儿子肯定差不了,你放心吧。”
卫朝开国三百余年,除了楚安公嫡枝,余下子孙早已泯然于众人。不过皇城司掌管情报,对庄家仍有关注,因此李尧彪知道得比朱永贤更详细些。
他微一沉吟,又补充道:“听说庄老二画技超绝,尤擅画人,笔下之人栩栩如生。”
李尧彪知道朱永贤擅长绘画,言外之意,他到了西山,可以和庄老二切磋一二。
朱永贤此时的心思全在裘智身上,对庄老二的才艺毫无兴趣,只自顾自对裘智道:“回头到了别苑,叫裁缝给你做几身冬衣。”
裘智见他事事替自己安排妥当,心中颇为感动,展颜一笑,点头应下。
白承奉听朱永贤说了半天,都是围绕着裘智,忍不住出言询问:“王爷,你去西山,不和陛下说一声吗?”
朱永贤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亲哥,微一思忖,道:“我写封信派人送去京里,告诉皇兄我在西山小住几月,年底再回去。”
出柜这种事,还是得当面说,信里一句两句的,讲不明白。何况他还打算和裘智先过几天清静日子,不想这么快就和朱永鸿 battle。
白承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在殿前司干的好好的,前途一片光明,因行事谨慎被调来王府。现在主子又被狐狸精迷了心窍,感觉自己离人头搬家也不远了。
朱永贤见白承奉脸色阴沉,看向裘智的目光颇为不善,心下十分不爽,自己喜欢谁,哪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正要发作,突然感觉裘智轻轻用腿碰了他一下,又微微摇头示意。
朱永贤撅了撅嘴,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白承奉心思不在二人身上,而李尧彪和岳岭却看得分明,裘智能容忍白承奉的不敬,看来性情确实不错。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朱永贤牵马,裘智骑在马上。虽说朱永贤性子咋咋呼呼,看着不太靠谱,但裘智和他在一起只觉分外安心,骑在马上也不似先前那般紧张,渐渐放松下来。
回到家中,朱永贤一边替裘智收拾行装,一边问道:“你觉得白承奉怎么样?要是不喜欢他,我也给他退回内官监,你自己再挑个合适的。”
裘智没想到朱永贤竟如此大动干戈,连忙阻拦:“不用,不用,千万别这样。他就是个打工人,犯不上跟他计较。”
在裘智看来,断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白承奉做事还算尽职尽责,至于他不喜欢自己,无非是彼此没有眼缘。这与黄承奉欺上瞒下、玩忽职守性质完全不同,不用为了这种小事换掉他。
况且朱永贤与两个承奉磨合了这么多年,现在黄承奉已经离开,若再把白承奉调走,王府承奉司一时群龙无首,裘智也不愿见朱永贤身边无人可用。
朱永贤不愿委屈裘智,放下手里的活,握住他的手:“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这种事不能将就,必须找个尊重你的人。”
裘智微微一怔,随即满不在意地一笑:“我真的无所谓,随他去吧。”
白承奉的老板是朱永贤,只要他能干好本职工作,给老板伺候好了就行,不需要喜欢老板的另一半。就像现代社会,打工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对老板的配偶点头哈腰一样。
这种老板太过下作,裘智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白承奉自幼净身入宫,没有别的生存技能,宫廷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地。裘智上辈子作为法医,也是打工人中的一员,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无奈,不愿因为自己影响他人的生计。
见朱永贤左右为难,裘智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哪天真觉得他碍眼了,肯定告诉你。”
朱永贤思虑再三,最终不愿违拗裘智的意愿,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咱们明天就要走了,你去和王仲先告个别吧。”
一想到裘智即将摆脱王仲先的觊觎,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等两人在西山住上几个月,感情稳定了,自己和皇兄一出柜,生米煮成熟饭,王仲先就彻底没戏了。
裘智来到潘文子家,看到王仲先蔫头耷脑地坐在书房里,神色憔悴,眉眼间皆是抑郁之色。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王仲先强打起精神,见裘智面露愧色,便知他已与朱永贤和好了,心中大恸,落下泪来。
裘智讷讷无言,过了半晌,将自己与朱永贤之间的误会说了一遍。
王仲先哭得泪满衣襟,红着眼道:“咱俩终究无缘,我不再强求。只是燕王并非良配,你又何苦要和他搅在一起?”
裘智明白王仲先的意思,哪怕现代同性婚姻合法化,仍有许多思想传统的父母百般阻挠,更何况在这封建王朝?可他两辈子兜兜转转,才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舍得轻易放手。
他沉默许久,终究只是低声道:“对不起。”
王仲先闻言,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碎,霎时失声痛哭。他抓住裘智的袖子,苦苦相劝:“你选谁都好,就是不能选燕王啊。”
朱永贤是当今圣上的宝贝弟弟,裘智和他在一起,最后受苦的只会是裘智。
裘智今日前来,是为了和王仲先正式道别,见他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不免伤感。他沉默许久,方才低声道:“我先回家了,明天我要去西山小住几月。你早点回京,好好读书。”
王仲先望着裘智远去的背影,如钢刀刺心,抱着潘文子放声痛哭起来。
潘文子昨夜见朱永贤一表人才,又大老远追到宛平,便隐约猜到裘智会心软。
后来王仲先道明朱永贤的身份,他不免心生窃喜,王仲先如何能与燕王相争?可如今看着王仲先哭得肝肠寸断,不免心下一痛,泪湿眼眶。
他轻轻揽住王仲先的肩,柔声安慰道:“裘智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我意气相投,不如试着与我在一起?我相信,假以时日,总能生出几分情谊。”
王仲先听这话有些耳熟,恍然想起一月前自己对裘智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潘文子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他怔怔地望着潘文子,一时忘了继续哭泣。
裘智对骑马仍心存畏惧,众人为了迁就他,行进速度颇为缓慢。本是一天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三日。
好在裘智不愿在旁人面前示弱,在朱永贤的耐心教导下,逐渐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骑术娴熟了一些。
众人抵达西山时,天光正好。途经一处深宅大院,角门忽地打开,一个女子从门内走出,身后跟着四名丫鬟。
那女子约莫二十一二,梳着流苏髻,鬓边插满了珠花,耳坠金环,一身绫罗,腕带玉镯。她眉眼精致,生得小有姿色,但双眉微蹙,似有无尽心事。
西山风景秀丽,游人四季不绝,只是她家地处偏僻,鲜有外人经过。此刻忽见陌生男子立于门外,她先是一愣,羞得面颊绯红,低呼一声,急忙转身退入门内,四名丫鬟亦慌忙跟上。
裘智深知古代大户人家男女之防极严,豪门贵妇轻易不会抛头露面,见那女子慌乱而逃,并未放在心上。
“王爷,这是庄老爷的宅子。”白承奉凑近朱永贤道。
朱永贤对这位邻居略有印象,回忆片刻,道:“我记得好像叫什么庄舟,名字与庄子同音。”
白承奉顺着他的话头道:“庄家大爷一直未曾娶妻,前几年才迎娶了一位姓田的夫人。方才那位,恐怕就是田夫人了。”
裘智暗叹白承奉的工作能力,什么事都记在心里,连朱永贤别苑邻居的私事都一清二楚。
几人正说着话,角门又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老苍头。他向朱永贤恭敬地行了四拜礼,道:"见过燕王殿下。"
田夫人单名一个渔字,出身官宦世家,出阁前随母亲在京中交际,对王室宗亲颇为了解。及笄后嫁入庄家,执掌中馈,知道周边除了自家,只有燕王别苑一户人家。
她方才瞥见朱永贤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眉目间又与几位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丈夫不在家,她一个妇人与男子说话多有不便,便派了个老苍头出来告罪。
老苍头行过礼,忙替主母解释道:“我家大爷在外游历四年,三天前方有书信寄回,提及近日返家,主母便每日往山下迎候。不曾料到王爷驾临,一时慌乱,未及见礼,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小剧场:
白承奉一路小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猪圈里进狐狸了,还叼走了一只小猪。
朱永鸿问道:哪只猪?
白承奉:你最喜欢的小猪‘永贤’。
朱永鸿放下心来:他最聪明了,肯定能自己回家。
白承奉摇头道:他已经乐不思蜀了。
朱永鸿[爆哭]
狐狸看着眼前粉嫩嫩的小猪,开心地摇了摇尾巴,留下了口水。[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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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离开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