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贤并不见怪,笑呵呵道:“无妨,本王不是小气之人。”
裘智略感困惑,问道:“我听说庄家大爷还有个弟弟,怎么不让他下山等呢?”
西山四季风景如画,往来游客络绎不绝,田夫人下山,难免会遇到外人。她一见生人便脸红躲避,还不如让她待在家中,由庄老二下山。
老苍头解释道:“我家二爷醉心于丹青,终日闭门作画,不理俗务。主母贤德,不愿打扰二爷,每日料理完家务,便亲自下山等候。”
话音刚落,又从角门里走出一个男子。老苍头见了,忙叫了声:“二爷。”
男子上前施礼,恭敬道:“草民庄阳,见过燕王殿下。”
裘智打量着庄阳,见他约莫四十出头,双眉似剑,一双丹凤眼,鼻直口方,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郁色。庄阳察觉到他的目光,于是回以一笑,显得气质温润如玉。
朱永贤轻轻一夹马腹,霜满地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向前踱了几步,恰好挡在庄阳与裘智之间。
白承奉心中暗自腹诽:王爷,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是小气之人,怎么转眼就变卦了?
庄阳隐约感受到朱永贤的敌意,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燕王,不免心生忐忑。他硬着头皮解释道:“嫂嫂回家和我说山里来了外客,她不方便下山,让我去等候兄长。”
朱永贤闻言,立刻催促道:“那你快去吧,见到你大哥替我带声好。”说着,不断向他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庄阳本就不愿久留,奈何朱永贤是当朝亲王,未得准许,不敢擅自离去。如今见他放行,如蒙大赦,忙沾了沾额头上的冷汗,快步下山去了。
李尧彪护送朱永贤平安抵达西山别苑后,便带着两名千户回京复命。
对于朱永贤和裘智的事,他也颇感头疼,不知该如何向兄长禀报。他担心的是李尧虎一时脑子发热,将此事告知皇上。即便李尧虎与皇上交好,皇家的事,他们身为外臣也不好置喙。
李尧彪一路思索再三,最终决定暂时替朱永贤隐瞒此事。
西山别苑久未住人,不过留守的小太监已经收到消息,将朱永贤的寝殿收拾妥当。
朱永贤精力旺盛,不过裘智身体羸弱,因此不急着带他四处游玩,等裘智休息好了再慢慢游览。
他将寝殿让给裘智,又催促白承奉带人收拾厢房,自己搬去厢房里住。
裘智见他这般纯情,不禁莞尔,调侃道:“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死缠烂打地要与我同榻而眠,如今倒懂得避嫌了。”
说罢,他微微一笑,倚在朱永贤肩上,指尖捻起他的发丝随意把玩,眉目含情地低语:“害羞什么?直接同居也挺好的。”
裘智笑声轻柔,眼神缱绻,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用尾巴一下一下撩拨着朱永贤的心弦,惹得他心头微颤。
朱永贤耳根泛红,转过头不敢与他对视,语气却坚定道:“此一时,彼一时。等我搬入燕王府,咱俩在承运殿行过礼,正式结为夫夫,才能名正言顺地同住。”
若是在现代,情侣同居无可厚非,但古代还是要避嫌的。何况现在王府下人对裘智的态度颇为轻慢,朱永贤更要以身作则,尊重对方了。
裘智轻笑一声,娇嗔道:“老古板。”
朱永贤握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一下,低声说道:“我这是入乡随俗。再说了,我得有个名分保护自己,万一你把我吃干抹净后拍拍屁股跑了呢?”
白承奉原以为经过这几日的历练,自己的承受能力有所提升,谁知听闻此言,仍觉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果然,他家王爷只要碰上裘智,想象力就不设上限,什么荒唐念头都能冒出来。
朱永贤突然想起一事,立刻吩咐白承奉:“你交代下去,以后府里都称呼裘公子为‘二爷’,王府上下,他的话最管用。”
白承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道:王爷真是太谦虚了。陛下听你的,你听裘智的,卫朝上下,他的话最管用。
裘智挑了挑眉,不解道:“我说话最管用,怎么只是‘二爷’?”
朱永贤眯着眼睛一笑,露出一丝狡黠之色:“我是你师兄,年纪比你大,所以你是二爷。”说着,他挺直胸膛,语带期盼地道:“来,叫声师兄我听听。”
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朱永贤觉得下人们再称呼裘智为“裘公子”太过生分。方才听老苍头管庄阳叫“二爷”,给了他灵感。毕竟裘智年纪比自己小,又是他的师弟,二爷这个称呼再合适不过。
裘智白了他一眼,咬牙道:“做梦吧。”说完,转身回屋休息去了。
翌日一早,裘智起床后先温习了一会儿功课。待朱永贤起身收拾妥当,二人便携手出门,在附近游玩。
西山风景秀丽,游客不绝,不过燕王别苑地处偏僻,鲜有人至。几人沿林间小道而行,忽听前方传来破空之声,似有人正在练武。
裘智心生好奇,拉着朱永贤上前察看。
只见前方空地上有一白衣少年,生得俊俏无双,一双丹凤眼,剑眉入鬓,气度风流不羁,手持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枪影翻飞,宛如蛟龙出海,恍若罗成再世,令人不禁想要击掌称赞。
文勉不知对方来历,心生警觉,立刻挡在朱永贤身前,防备对方突生歹意,意图行刺。
少年察觉到来人,猛地收住枪势,持枪而立,目光凌厉,朗声喝问:“来者何人?”
裘智见他年纪与自己相仿,眉宇间傲气尽显,眼中透着几分寒意,便知对方年轻气盛。他拱手道:“在下裘智,敢问高邻贵姓。”
少年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附近除了庄家,只有燕王别苑,他原以为来人定是朱家的人,如今听裘智自称姓裘,且态度谦和,他脸上的怒意略微消散。
少年抱拳道:“我叫楚衍,是庄家二爷的护卫。”顿了顿又问:“你是燕王的客人吗?”
裘智见他对自己还算客气,但提及燕王时语气带着几分敌意,不禁暗自好奇朱永贤究竟如何得罪了他,于是悄悄瞥了男友一眼。
裘智不免迟疑,不知如何作答,生怕稍有不慎,惹得对方不满,当场翻脸,一枪将自己戳个对穿。又碍于朱永贤这个醋坛子在侧,不好再搬出“我大哥是燕赤霞”这种说辞来吓唬楚衍。
朱永贤同样察觉到楚衍对自己的敌意,再看裘智的表情,心中大呼冤枉。他这些年根本没来过别苑,连“楚衍”这个名字都是头一回听说,怎么听对方的语气,自己像是始乱终弃的渣男。
他在心中暗忖:楚衍不会是王仲先搬来的救兵吧,专门挑拨我和裘智的关系。
念及此处,他立刻撇清关系,急忙问道:“你是哪个‘衍’字啊?”说着,又握住裘智的手,轻轻晃了一下,表示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是旧识?
楚衍微一沉吟,如实道:“与公孙衍同名。”
朱永贤这一打岔,倒是把刚才楚衍的问题轻轻带过。
楚衍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说道:“我该回去了,后会有期。”
说罢,他翻身上马,利落地一夹马腹,朝着庄家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裘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
朱永贤见裘智盯着楚衍出神,生怕他误会自己与楚衍有私情,连忙大声喊冤:“我发誓,我真是第一次见他,之前连他名字都没听说过。”
裘智微微一怔,随即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抚:“与你无关。”他本想解释,但又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多说,转而说道:“回去再说。”
几人往山下走去,沿途林木幽深,微风吹过,金色的落叶从半空飘落。朱永贤随口道:“再过几天,山里的枫叶都红了,景色更美。”
白承奉指着山脚方向道:“王爷,田夫人在前面。”
朱永贤透过树林望了一眼,不以为意道:“不管她,咱们走咱们的。”
这路又不是庄家修的,人人都能走。她若是觉得尴尬,自个儿避开便是,没道理让这么多人躲着她。
朱永贤与裘智携手漫步下山,忽然,几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山间宁静。
众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文勉立刻拔剑,岳岭的手也搭在腰间的宝刀上,目光如鹰隼般四下扫视。
不多时,一个身着红衣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她脸色苍白,泪眼婆娑,见到裘智,竟一头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公子救命!我家夫人被蛇咬了!”
朱永贤毫不客气地揪住她的衣领,把她从裘智怀里拎了出来,恶声恶气道:“田夫人被蛇咬了,你去找大夫啊,我们又不会看病。”
小丫鬟泪眼汪汪地看着裘智,哀求道:“红儿已经去请大夫了,我回家找人抬夫人回府。路遇几位公子,想请诸位帮忙。”
她昨天随田渔出府,认得朱永贤是燕王,不敢造次,又见他身边的侍卫一个个杀气腾腾,只有裘智看着和善,便下意识地求他帮忙。
朱永贤不依不饶道:“找我们帮忙,动嘴就行,干嘛往人怀里扑?”
小丫鬟脸颊瞬间涨红。她方才并非有意,只是朱永贤身份尊贵,侍卫们又一个比一个气势骇人,她本能地生出惧意,待看到裘智,下意识地扑了过去,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安心些。
裘智见她吓得瑟瑟发抖,语气柔和地说道:“你别紧张,我们下去看看。”
昨天才见过田夫人,今天她就被蛇咬伤,而且今早庄家的护卫对朱永贤满怀敌意。这两件事凑在一起,成功地勾起了裘智的好奇心,他拉着朱永贤往山下走。
几人来到山脚,只见田渔昏倒在地,两个小丫鬟守在一旁哭个不停。
裘智蹲下身察看,问道:“夫人是怎么被咬的?”
一个碧衣小丫鬟哭道:“夫人每日都会下山,坐在那张石凳上等大爷回家。”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石凳,哽咽道:“刚才夫人忽然说小腿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我看到一条蛇在地上游走,红儿赶紧查看夫人的腿,上面有咬痕,应该是蛇咬的。夫人受惊过度,昏厥过去。”
裘智闻言,俯身察看田渔的伤口,只见她右腿上有两个血点,间距约一公分,伤处既无肿胀,周围肌肤也未见变色。
他的工作范围主要涉及死者的病理和毒理分析,或是为受害人做伤情鉴定,没有毒物治疗的临床经验。不过从常识判断,这蛇多半没有毒。
田渔幽幽转醒,感觉有人握住自己小腿,低头一看竟是裘智,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不禁又羞又恼,双眼一翻,竟又晕了过去。
裘智无奈一叹,红儿请来的大夫肯定是男性,田夫人这么容易害羞,怕是又得晕上几回,实在不利医治。
一旁的紫衣小丫鬟焦急地恳求道:“几位公子,求你们帮帮忙,送我们夫人回府吧。”
朱永贤看了文勉一眼,示意他把田渔背回家。
接连遇到两桩意外,朱永贤不由兴致索然,又见日头高照,到了午饭的时间,便与裘智回家吃饭了。
午饭后,裘智将朱永贤拉进房中,说起了早上遇到的楚衍。他提笔在纸上写下“楚衍”二字,又写了繁体的“衛”字。
朱永贤不解其意,迷茫地看着他。
裘智缓缓说道:“庄家乃楚国王孙,故取‘楚’为姓。我朝名为大卫,‘衛’字是行字旁,‘韋’表读音。你们兄弟这一代字辈从‘永’,去头便是‘水’。行加水,不正好是‘衍’字?”
朱永贤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衛字去韋,永字去头。你的意思是,庄家贼心不死,意图颠覆大卫,砍下我们的头?”
裘智没有当着白承奉几人说出此事,一来楚衍的名字由来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二来,若自己判断错误,因此掀起文字狱,罪过可就大了。
他迟疑道:“我只是提醒你,留心一下庄家。楚衍与你素昧平生,提起你时却咬牙切齿,显然心存怨怼。前朝王孙行事比普通人更加谨慎,庄家给他取楚衍这个名字,若说是无心,难以让人信服。”
裘智不了解楚衍的来历,就算他的名字是在到庄家前取的,庄舟的父亲既是一代大儒,庄舟的学识只会在自己之上。自己一听便能察觉到其中的古怪,庄舟又岂会想不到?
若是有心避讳,自然会替楚衍改名。如今还保留楚衍的名姓,着实耐人寻味。
朱永贤沉思片刻,附和道:“楚衍武艺不凡,若只是个护院,未免屈才了。”
他自幼习武,虽然身手比不过文勉他们这种顶尖高手,但眼界还是有的,看出楚衍枪法不俗。
裘智无奈叹息,如果庄家只是心中不服,借名字泄愤,倒也无妨。可若真的心怀异志,甚至到了招兵买马的地步,便是血流成河的大事了。
朱永贤察觉到他的忧虑,轻轻搂住他的肩,在他额角落下一吻,又轻拍他的背,安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裘智点点头,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朱永贤毕竟是现代人,不会轻易罗织罪名,掀起冤狱。
裘智有午睡的习惯,午餐又摄入了碳水,这会儿眼皮打架,和朱永贤说完正事,便去歇息了。
小剧场:
天兵: 陛下,小仙有要事禀报!
玉帝: 讲。
天兵: 凡间有个叫朱永贤的人,最爱发誓。
玉帝捋着胡须沉思片刻: 派一名专职雷公去守着吧。
雷公兴高采烈地下凡: 太好了!我的年度KPI肯定能超额完成!
百年之后~
雷公抱着空白的业绩簿,嚎啕大哭: 我一道雷都没劈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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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造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