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的流水穿城而过,霍观澜在岸边踱步,因为忘了带伞,衣领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阴沉的天气带来一种黏稠的沉闷。
霍观澜思索着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孩,她明明可以直接回到房东婆婆那里喝上一杯热茶,舒舒服服地等到中午再直接赶去火车站。
但脚步终究还是往前走着。
蒙蒙细雨里,霍观澜久违地回想起和前男友谈恋爱时候的事情。
他们从小学就开始做同学,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但家世却很不相当。
霍观澜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不详,母亲从事过一些不太体面的职业,后来攒了些本钱开了家早餐店。
日子渐渐要好起来的时候,母亲却又突然查出了绝症。
一边是病重住院的母亲,一边是因为盈利尚可遭到亲戚哄抢的早餐店,刚刚高中毕业的霍观澜咬着牙放弃了学业,接下了母亲留下的早餐店。
学可以以后再上,但早餐店是母亲多年的心血,也是母女两人唯一的收入来源。
霍观澜从小跟在母亲身边帮忙,很快就把小店操持得得心应手蒸蒸日上。
但这反倒更招得人眼热。
谁都觉得孤儿寡母最好欺负,于是谁都能过来掺上一脚。
店被闹得开不下去。
母亲那边的病情加重,医疗费上升到了天文般的数字。
正在心力交瘁之际,是霍观澜当时的男朋友站了出来,包揽了她母亲所有的治疗费。
作为交换,霍观澜关掉了那家小店,专心做起薛家二少爷的未婚妻。
也是直到这时候,霍观澜才知道从小学就喜欢拽她辫子、一路同班到高中毕业、在告白的时候紧张到发抖、似乎家境尚可的男朋友是个货真价实的豪门少爷。
在这之前,她只以为对方是某个小工厂老板家的儿子。
出于感激,也为了能配得上薛家二少爷,霍观澜开始恶补各种“淑女课程”。
但无论如何临时抱佛脚,霍观澜的出身就注定了那边的人对她百般轻视鄙夷,难听的话如同海上浪涌,一茬接着一茬,不绝于耳。
正在热恋期的男友总会给她打抱不平,但结果反倒招来更多非议。
霍观澜只见过薛夫人寥寥几面,每一次对方眼底的不满都会加深几层。
她不想拖累了男友让他总跟父母顶撞惹得他们不喜,只好将委屈和眼泪全部吞下,不敢再吐露分毫。
那时候她不懂一味忍让不可能换来什么好的结果。
彼时她自己还不到二十岁。
母亲病重,亲戚因为早餐店的事都翻了脸,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许下山盟海誓的男友。
但男友同样年轻,也仍要依附着父母生活。
所以她也只能选择忍耐。
在物质最富足、精神最压抑的那段时日里,来自外界的善意每一点都显得弥足珍贵。
其中一次是在某位千金组织的生日晚宴上。
薛柏瑜因为临时有事去不了,就把请帖递给了霍观澜,让她这个女友代替自己出席。
霍观澜恶补过圈内“常识”,知道那位千金出了名的嚣张跋扈,更糟糕的是她自小就对薛二少芳心暗许,差一点点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去宴会的路上,霍观澜就眼皮直跳心生忐忑。
结果也正如她所预料。
霍观澜被泼了一身红酒之后被赶出了晚宴会场。
那天外面正在下雨。
有人心生不忍,却不敢得罪大小姐,只好撇过头不去看,再心软些的就背过身去,给薛二少发了些语焉不详的暗示。
只有一个中年女人傻傻地追出来,给她披上外套,撑着伞送她上了出租车。
薛柏瑜得知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一路冲进那位大小姐家抬手就给了她两巴掌,之后拉着霍观澜头也不回地冲出薛家的大门。
差一点点就要和父母断绝关系。
那时候他抱着霍观澜哭得像条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对不起她,没能保护好她。
霍观澜一度以为苦尽甘来,在自家的旧屋里仔仔细细地将那件外套洗干净叠好,想要找机会向那个好心人当面道谢。
薛柏瑜也连连点头说要好好谢谢帮了她的人。
后来根据霍观澜的描述,以及当时宴会上其他人的提醒,薛柏瑜认出来那是那人名叫许若宁。
有些人叫她程夫人。
薛柏瑜说起她的时候神情有些唏嘘,长辈们的豪门恩怨他没有细说,只摇头感叹她命不好,生了个不中用的叛逆儿子。
迟到早退,旷课翻墙,网吧包夜,打架斗殴……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还是个不孝子,几次公开顶撞他爹把人气得差点直接送进ICU。
在程家几个公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之中,也是最烂泥扶不上墙的一个。
那个不孝子的名字,就叫做“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