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 第33章 第三部 书风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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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明媚，偶有啾啾的鸟鸣，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呼啦啦今天的心情像天气那样明朗欢快。她洗漱完，打开手机便看见短信。她不想回他消息，她想看看这个属于自己的男生，为自己如何肝肠寸断。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有种思念是一个人的思念，那是单相思；有种折磨是一个人的折磨，那是虐待狂；有种痛苦是两个人的痛苦，有种折磨是两个人的折磨，两个人的痛苦，两个人的折磨，便是真正意义的爱情。爱情，就是生不如死的结茧。等到某天失去，他们会收获某种新生的力量，从而破茧成蝶实现华丽的蜕变。

有富贵气质的牡丹花在墙头飘香，银杏树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腾飞塔在白云深处飘来飘去，像稻草人那样守护着图书馆北门。清澈的水，从左边的东花园缓缓流淌而出，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流进水塘。

每当他用可爱的声音说，“别闹！”呼啦啦特开心，仿佛得到糖果的孩子欢欣鼓舞。在中学，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呼啦啦曾无数次幻想，现今实现了。她觉得自己像是童话里的公主，他的青春如梦如幻。

天空湛蓝，阳光清亮，清风吹拂，两只彩蝶在东花园飞来飞去。

“张童书！你捏捏我！”

“又怎么啦？”

“你捏捏我，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有病吧你。”

“你说什么？我把我的胆子借给你，让你再说一遍！”

“没，没什么”。

角落里，他们窃窃私语，好多好多的悄悄话宛如溪水般源源不断，怎么都说不完。仿佛课后说没意思，他们课堂里的悄悄话似乎有魔力。偶有小打小闹，有时被任课教师提醒不要说话，尔后又我行我素起来。望着老师无可奈何的表情，呼啦啦觉得自己的脸颊写满了得意，像功成名就的孟郊那样春风得意。

他们在公众场合秀恩爱，有些人向他们投来鄙夷，他们不在乎。图书馆自习，他们会用书本营造出私密空间，占据着某个角落，从清晨到夜晚。从此，角落只属于他们。她疲倦了，可以瘫软在他怀抱；她开心了，可以亲吻他的脸颊；她伤心了，可以在他的眼睛里哭泣……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理所当然地受到多数同学的祝福。她很开心，他很幸福，他们都很欢愉，包括张秋水他们全家都很开心。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扰到他们，而他们亦不希望被打扰。呼啦啦不需要为未来着想，她只需要尽情享受眼前的幸福。她不想思考以后的事情，或许她压根没想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她只想和深爱的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什么房子，什么车子，什么工作……这些世俗意义的东西，她通通不管。爱的时候不管不顾，就得要轰轰烈烈，这就是年轻！

暴雨前的狂风，吹得漫山遍野的草木簌簌作响。校园忽然刮风。呼啦啦望着窗外乌云痴痴发着呆。文学课堂身着汉服显得文雅的翟老师提及《霍乱时期的爱情》，他说人这辈子最爱的人只有一个，爱过以后就不会爱谁。在西方社会，性与爱有明显的界限，不像咱们中国……有那么瞬间，张童书仿佛觉得翟老师微有停顿。这位老师回忆着初恋，他的嘴角露出笑意，像是在说我曾有过爱情。

他想，若干年后，自己会不会像老师这样感慨？良久，翟老师叹息，他的叹息声宛如山风吹进教室让教室里的人觉着有种文学的气味。“初恋的美妙在于花谢花开，宛如昙花般美好，短暂而绚烂。”这语句不是翟老师说的，而是川端康成的语句，她用在这里很恰当。文学啊文学，像酒那样香醇。

“乱撒狗粮喂狗，喂我们这些单身狗。”这话说得好听，呼啦啦每每想起，她就会笑，笑容烂漫得像绽放的莲花。哪怕没有人祝福，呼啦啦希望他俩秀恩爱。连秀恩爱都没有勇气，许是不擅长，许是没有勇气，没有真正爱你。

他们逛街，他们小吃，他们看电影……所有电影或者小说里恋爱男女做的事情，他们都做。他们开心，他们欢愉，他们觉得天空湛蓝，湛蓝中带有神秘的银灰色，像海洋那般。“秀恩爱死得快。”她咯咯地笑出声来。

“你说死得快？等我们死了再说。”张童书刮了她的鼻梁。

“哪有说自己死得快的人！”他忽然笑了，他俩都笑了，笑声是那么青春，那么美好。呼啦啦是张童书的初恋，张童书是呼啦啦的初恋。初恋特别，不管是赋予的特别，还是真的特别。他们都很珍惜，他们都觉得和彼此共度余生，就已心满意足。呼啦啦曾开玩笑说：“分手也要落落大方。”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白天，张童书把这首《诗经·邶风·匏有苦叶》抄写给呼啦啦。呼啦啦拿到手里，满脸羞涩，“好难啊！这么多字，我都不认识，还是你‘孤芳自赏’吧？”张童书苦笑，他们没有共同兴趣，他有说不出的遗憾。

只是，爱情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没有共同的兴趣没有共同的理想，那又怎样？他看着窗外，埋头给笔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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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月：

近来，安好？

来信已读，你是有才情的女子。作为工科生，你这么喜欢读书热爱文学，这是少有的。如今，你翻阅《西厢记》，你对它的理解，让我这个中文系学生羞愧难当。坦白说，我尚未翻阅，日后定会回复与你。

你的建议，跟我思考的，真的很契合，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像诸葛亮那样神机妙算。我的想法逃不过你的眼睛，脑子琢磨的东西给你说得这么清楚！人生有你这样的知己，我已经知足。读书多多益善，实际是寻找自我确立边界。这样的过程貌似没有价值与意义，却对往后的人生至关重要。

我跟心爱的姑娘已经进展到那步。你可能会觉得奇怪。可是，我爱她。如果将来某天我们青春不在，我依然会爱着她，我会让她在我记忆中渐渐完美。就是这种时候，两颗平凡的生命有了新的联结。这种联结让我觉着自己突破了生命的困境，抵达新境界。让男人成长的，不仅有失恋，还有爱情，真正的爱情会让人成长！它可以激励自己奋勇向前。

飞蛾为什么会围绕灯火盘旋，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躁，内心被灯火炙烤，最后义无反顾地冲刺？有些事情，值得赌博，值得用未来，甚至用生命去赌博！有些人就像飞蛾，放肆大胆的冒险，才合适他们的人生，因为他们需要疯狂的任务显示他们勇敢。尝试做匪夷所思的事情，实际是内心深处的激情无处宣泄。

我发誓，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她，就用这种来自内心的真诚呵护她，给彼此深刻的青春记忆。她燃烧起，我对文学的热情！对于读书写文章，我只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持续不断地付出。哪怕永远追赶不上，但我愿意追随前辈们的步伐，走出自我的道路。我是蜗牛，缓慢行进，夜以继日，我相信自己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风景，收获别人没有的感受，积累别人没有的体验。

此外，七月中旬，我们到了中国南北分界线，秦岭主峰太白山最高处拔仙台。看着远方巍峨的群山，我真心实意地朝湛蓝色的天空拜了三拜，许了一个心愿，又拜了三拜，以示自己的虔诚。这个心愿，你要猜出并不难，只因你是我的知音。你渐渐把我引向文学。我的许诺是：成为出色的作家。

对语言文字没有任何禀赋，我要成为作家，还是出色的作家。实际上，这个梦想并不简单，不仅不简单，而且特别难，可我就是想要。

写到这里，我看着书架上各种各样的书籍，有文学名著、诗歌、传记、游记，还有中文系专用教材。我向你吐露心声，可我连你长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你觉得奇怪吗？也许，不知不觉间，我已把你当做人生道路上的知己。你没有义务为我守护秘密，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和别人说我们之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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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个月后，某天夜晚，呼啦啦在街角阴暗的角落哭泣，她像枯萎的花朵在寒风中凋零。他们的缘分走到尽头了吗？缘分走到这里终结？她充满泪水的眼睛深处有种谁都无法描述得出，无论谁看见都会觉得心碎的情感。

他们分手了。他们？分手？谁和谁分手？呼啦啦跟张童书。他们怎会分手？他们怎么就分手了？风还是刚才的风，云还是天边那朵云，太阳还是湛蓝色天空里的太阳。可是，他们呢？他们是否如从前笑声连连？他们是否如从前那般山盟海誓，他们是否如从前那般形影不离？我想不会。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失去，可以找回；有的东西失去，找不回。人们都说，初恋的花往往经不起现实的摧残，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个样子。

校园洒满月光，情侣间浪漫的事情，是含情脉脉地注视对方。眼睛柔情似水，可以容纳整个宇宙，内心却此起彼伏。夜风吹乱了你的头发，我听到你内心的声音。夜色凄迷，不知觉间起白雾。雾里，忽然传来笛声，笛声悠扬而清冽，宛如山间的清泉。可是，呼啦啦像言情小说里被抛弃的女主终于明白，月光再美，终究是冷寂的。不管什么原因，在那个夜晚，他们分手。

张童书曾以为，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的夜晚。随后岁月，再痛苦的事情都没有那晚那样刻苦铭心。他以为，他们可以地久天长，他们就可以地久天长。年轻男女总是相信着眼前，这会让他们吃苦的。不管怎样没有人愿意爱情破碎，破碎是心碎，还是记忆的碎裂。没有人愿意心碎，没有人愿意辜负谁，没有人愿意与爱人走散在风雨。只是，唯有分手，唯有失恋，让他们长大。

呼啦啦想到分手，就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刺痛，使她整个人被撕裂了那般。梧桐仿佛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在为这个伤心的姑娘叹息。她提出分手的时候，张童书在原地。他像根竹竿杵着，恁恁地发了好久的呆。

张童书曾给呼啦啦写的情书被她撕毁……无数纸片似彩蝶在天空飞舞。有风，风吹过，每个字都像是被风吹得站不住脚让他听不清楚。或许，他已不想听。无论听进什么，他都会悲痛。“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说给我听，我都觉得没有关系，我可以原谅你。”

“我不喜欢你了，你无法给我想要的东西。”

“不要分手好吗，我求求你……不要分手……好吗……”

他眼神深处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此刻，画面像凝固了时间的照片被人撕毁，撕毁的人，就是她的爱人。眼泪在脸颊滚落，在那瞬间开始悼念死掉的爱情。极为短暂的时间，经历天崩地裂……她不愿意接受，爱情是这样的结局。勇敢的人，虽然不轻易流泪。但真的流起泪来，恐怕会有很多很多。说完分手后，呼啦啦转身就跑，她边跑边哭，泪水遮住她的眼睛，既不能辨别方向，又找不出道路。她只是发狂前奔……前途茫茫，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其实，辨清方向，辨清路途，又有什么用？她拼命咬住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哭，眼泪还是会不争气地流出来。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哭声中包含着何等悲痛，悲痛中又包含着何等深厚的爱。

心爱的姑娘跑啦，这么难过，流这么多泪水。张童书为何不追？为何杵在原地？他不该追吗？他没有追。他知道，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两情相悦的爱情，怎么有“无可奈何”？看来，人世间最最伤感的，还是无可奈何。

树叶零落，荷塘内落满枯叶，荒草淹没小路，昔日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的庭院，如今没有人气。张童书远远瞧见，墙角结着蜘蛛网，窗台堆积着灰尘，不复昔日的风光，那颗榕树都已枯萎。他曾在黑暗里偷偷流泪无人知晓。

太阳照常升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成年人有着成年人的计算，计算得失计算成本与收益，爱情能值多少钱？悲伤的岁月，痛苦的经历，扎心的回忆……往事像鞭子不停鞭挞着他。从住处搬走东西，他回看房间。他们曾经说过的玩笑，造化弄人如今成为现实。他经历的这些事情，就是活脱脱的青春言情小说素材。虽然好笑，可他笑不出来，不仅笑不出来，还很难过。

那甜美温柔的人语轻叹道：“你又何必瞒我？”

他回忆起，她说这话的时候，回想起她的笑容。他知道，她在笑，但那笑容任谁都可以看出有难言的凄凉。无声的悲泣带着笑意，背后有着叙不尽的欢乐，叙不尽的真情，叙不尽的辛酸，叙不尽的委屈。他们分手了，他们是真的分手了。忽然间，他的眼泪像断线珍珠落了下来。世界有很多复杂的事情，说穿了却很简单。他虽然很痛苦，可这痛苦里蕴含着某种解脱。人性是复杂的，犯错的明明是他，可他又要为此而流泪。有些时候，我们就像他这样处处矛盾。

他心里想着念着的那个她，已不是呼啦啦。他不爱她，他心里更爱其他人。没有那么多爱，他会尝试去爱。爱和婚姻，完全不同。即便纯洁的爱，如果没有感到回报，最后都会疲惫。他的身体疲惫，像是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他的心迷茫。为什么花开得最好，即要凋零？张童书很迷茫，他曾经可是真的爱她呀。

爱她怎样，不爱她又怎样，说到底还是分了淡了。张童书，他现在的心情沉重，刚刚经历失恋的痛苦，有着维特式样的烦恼。这天，他来到北门附近，来这儿取枕月的回信。此刻，他在花园边缘细细阅读，他需要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