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志 第135章 长女林智

次日，几位阿姐离京。我让岱渊装了为她们诊治后配好的药材和祈福过的铃铛随着一起离开。在我和岱渊忙着清点物品的时候，阿姐和她们聊了很久，离别时阿姐不知和她们说了什么，几人笑意明显，连连点头。

在送她们上马车后，她们撩开帘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阿姐没在身旁，这才对我道：“若受了委屈就写信给我们。”

她们把玉佩放在我的手里，我点了点头，紧紧握着她们的手：“好好保重身子。半年内先不着急入京，入京后记得和阿姐一起去拜见郡主。”

“好。”说完后扫了一眼站立在府门两旁的侍卫，放下帘子。“走吧。”马车越来越远，我一直未动。

“徽儿。”阿姐开口，“你在等谁？”

“林智。”我回。

“你认识她？”阿姐问。

“嗯。柳氏城横向县林家长女林智，较艺名次为二。”我开口，微微一笑，视线的末端是她刚下马车，抬眸与我对视正朝我走来。

阿姐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她，略微意外，看向两旁后提声开口对我道：“与我旧相识。横向县离京城远，倒是辛劳。”

侍卫斜看的视线收回。

阿姐看着我低声道：“我不便在此，你二人好好聊聊，不必紧张。”说完带着墨霜离开了。

看到林智，她身上的气息凌厉了很多，似是长了尖刺。我会心一笑，甚是欣慰。

较艺过后，皇后赐膳。用过膳后，她一人出了宫殿。我跟着她到了无人的拐角才将她拦住，我还有些话要和她说。

“林小姐。”我刚张口还未多说，却看她显然被此刻情景吓到，猛地退后两步，看清来人后才缓和神色，浑身一松，行礼道：“见过季大人。”

我倒是被这称呼吓了一跳，险些反应不过来，立马扶起她：“怎的如此着急出宫？”

“皇宫如此威武，我身份不便久留。”

“顺国棋艺第二，谁不服？”我问道。她忽地笑出了声，可这笑意转瞬即逝，随后声音又恢复谨慎冷静，“大人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便是今日我来找你的缘由。”我开口。她抬头看我，又看向周围，“您一人前来是否危险？”

“那你一人出宫何尝不是？”我问。她抿了抿唇一时间回答不来。

“你的棋艺很好，只是你一味退让，不愿下杀招。你最后一子落下，给了自己两条退路，可这并不能让你获胜，只是让你再活久些。如若你不能狠心，依旧兵败。对手不会因为你的心软而放过你。我如此，你的敌人如此。棋盘如此，宅院亦如此。”

她又盯着我，不断左右看着我的眼睛。

我又道：“这盘棋我下得并不轻松，你亦如此，你的对手亦是如此。你的能力与胆识很强，但缺少勇气，你多次想截杀，却顾虑过多。我因有家人的支持而多了底气，你有家人却如豺狼。如今能到京城，是顺国第二，全凭的你自己，你自己本身这个人，而非靠别人。但棋盘上总会有人胜出，不是你就是我。若道平局似乎皆大欢喜，可谁不愿做那天下第一。我不愿让是我相信自己，你不能赢便是你不信自己。你若不争便有他人来争，你若不杀便会被他人杀死。你退让太久了，久到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能力。”

她身子有些摇晃，我扶着她又道：“下棋就要让对手满盘皆输。你的谨慎小心应放在紧盯对方的行为处事，找到漏洞直接击杀，而非放在身上禁锢自己，这是你的天赋而非软肋。即使是花瓶，要是碎了也能杀人。”

“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的敌人不一定知晓。他们只想要在棋盘上痛下杀手，把你逐出较艺场。十八场比赛你能夺得第二，这就是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十日时间，你能坚持到最后，你还有很多个十日，你还有很多时间。我与你相遇是缘。”

我最后道：“你的敌人疲倦了。”

她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愿松开，颤声道：“大人真的相信我？”

“我是第二个相信你的人。”我回道。

“那第一个呢？”她问。

“第一个是你自己。”我答道。

“或许是多年游走在棋盘上，你只觉得自己从未赢过。可你也从未走下过棋盘。只要还在上面，你就有执棋落子的权力。敌人恨你，却也不能掀翻棋盘，一走了之。他们恨你为何只有一人却依旧坚持如此，依旧愿意下这一盘在他们眼里是必赢的棋局。你要坚守的东西你必须得到，这就是你一直在棋盘上的目的。虽不知你坚守的东西，可棋局久，但你不服也不肯输，这是你灵魂里对自己的信心，你心中是信任自己的。你要让它成为你的傲气，一直以来你的这一盘棋局，你从未输过，但从今往后，你要赢。”

她的泪水不断下落，我伸手给她拭泪，心软叹道：“我也不知如何将话说得再委婉些，但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你身上的精气虚弱，回去后检查寝屋和身边侍女侍卫。”

她哭出了声，声音由小到大，由弱而强。最后靠在我的怀里大哭。

我更是心疼，她不过也才十六岁。

“回去后，记得去你母亲的墓前看看，她有话想和你说。”我开口，她点了点头，哽咽道，“知道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后攻守易型。”我摸着她的头轻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林智。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

“有智有谋，你一直都是夫人的骄傲。她从未觉得你不争气，走到现在她很心疼你。横向县离这很远，你在棋盘上走了很久，最后你达到了高处，是个极好的女儿。”我又开口。

她继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落泪声响彻云霄。

“莫要忘了，这名次是皇后亲定，赏赐是皇后亲赐，这是莫大的荣誉，南海的金光。你有了钱，有了权，得了金花有了资格，你要着手准备反击了。今后到了京城稳住根基后可以将夫人的墓移来。我会给你未来几年的黄道吉日。”

“天下第二的林智，是个所向披靡的战士。”我道，“寇可往，你亦可往。”

她继续点头，狠狠地点头。

“若今日不离京城，明日一定要走。”我开口。

她抬头问道：“为何？”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也在谋划。为免节外生枝，需尽早离开。”

“好。”她点了点头。

如今，她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不过两月，浑身气息已是天翻地覆。

“见过季大人。”她行礼道。

我笑道：“别来无恙。”她亦笑了：“棋局赢，故而心情好。”

我邀她进府详谈，得知她的往事。

她母亲是正妻，只有她一个女儿。林家还有三个姨娘，共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她母亲成为主母后不过两年，她父亲便纳妾。婚后第十年，她父亲去世，母亲一个人撑起林家。在内，众多姐妹兄弟要争夺家产，尔虞我诈。在外，亲戚欲抢夺林家店铺和田宅，挖空心思。后因过度劳累，母亲在两年后也逝世了。长女林智接手林家，力挽狂澜，持危扶颠。但众人并不买账，一个无依无靠，看起来极其容易被控制的孤女并未得到众人的尊重与支持。可怜的林智一出现，便成为了所有敌人的攻击目标。险计杀招，层出不穷。

林智的棋艺是她母亲教她的。在得知皇后举办较艺后，与家中众人提出要前往京城参加大赛，遭到众人嘲笑。众人笑道若能取得名次，我们跪下磕头给你认罪。若不能，你便如此。林智点头答应，第二日告知县令林家存不轨之心，要反官府，但又请求县令看在自己多年苦苦经营的份上，宽大处理，请求派兵监视，其余的再做定夺。县令应答，下午林智便动身前往京城。

“县令管得如何？”我问。

“重兵把守。”林智道。

“不是我怀疑，是他竟真的相信？”

“因为在我父亲死之前，林家参与叛乱。虽未作为主力，但仍站队叛军。官府镇压后，林家的地位也因此一落千丈。我接手后，林家的人也一直不安分，反而更加猖獗，总想着捅出篓子。官府一直很忌惮林家，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暂时放过。”林智道，“如大人所说，我看在他们是我亲人的份上，对他们的杀招一忍再忍，对他们的险计一退再退，不忍杀害手足，落得个不顾亲情的罪名，却没想着他们从未想过手足情深，顾及过人伦亲情。”

“即使如此，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白费，我便到官府状告林家要反。官府正苦于没有把柄，我开口后官府立马就要派兵前往抓捕。但我还是求情到只需要看守不让他们出府即可。官府看到我这般模样，也没再坚持，派了众多侍卫包围林家。”

“得了大人的指点，我回去后整顿了林家，一纸状告到官府，最后因贪污等五大罪名被抄家落狱。在此之前，我和他们分了家并转移了家产，将我的三个妹妹带了出来。她们在这些年里，一面因心疼而暗中处处帮我，一面因事情败露而遭到惩戒。我也曾为了保护她们三个，和她们划清界限，也不知她们怎么想的，非要帮。最后落得个腹背受敌。我受苦受难的同时，她们也少不了一顿毒骂。后来我与那些人断了关系，留下林家给他们继续争夺，继续拼杀。我则带着三个妹妹来了京城。”

我一直默默地听着，她这样的经历却讲得如此简单，不知真实的状况又是如何的惊险与危急。她没说我也没继续问。她还是这样报喜不报忧。但我看着她如今模样，真真是为她的蜕变而高兴。听着听着，眼眸就不自觉弯了起来。

“智儿真聪明，两全其美。”我开口道。

“那你的店铺如何处理？”我发问。

“可折做金银。”林智道。说完她再次起身行礼：“再次感谢大人指点。此生感激不尽。”

坐下后她又道：“您让我回去检查寝屋等，果然发现了夺人气运的邪术。我请了大师帮做法解除并转到他们身上。”

听完这话我给她把脉卜算，又问了三位妹妹的生辰八字，一一为其卜算，最后道：“你们四人可共苦亦可同甘。今后享富贵不尽，得福泽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