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雪下过,西北传来捷报,大明军队退敌三百里,将鞑靼撵至大同关以北,虽如今战事依然胶着,但驱逐鞑靼是早晚的事。
群臣欢喜,元正帝亦是喜上眉梢:“好!待三军凯旋,朕重重有赏!”
西北的喜讯使元正帝心中压力骤减,数月劳累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腊月初二,吉日,宜嫁娶。
今天是穆辰大喜的日子,镇北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镇北王府的老亲都在辽东,路途遥远一时过不来,穆二在辽东领兵,一家子也不得回来。倒是帝都的宗亲们全都到了,还有各家勋贵豪门、文武大臣们,不论有没有交往的,大好的日子都来凑个热闹,幸亏王府大,又有左右长史并一干属官,虽是人多,愣是把婚礼宴席整治的周周全全的。
赵钟特意跟翰林院请了一日假,帮小舅子迎亲。穆辰整个人穿戴的瑞气千条,容光焕发,骑上高头大马,今日的迎亲使文有他姐夫赵钟这样的探花之才,武有五城兵马司一干功夫神勇的悍将们,不消多久就把花轿给迎回来了。
王府门前敲锣打鼓,鞭炮噼里啪啦炸开了花,穆怀在正堂待客,世子穆晟带着儿子穆英、穆芳在外头迎客,一时赵钟也出来了,女客这边是郑氏带着穆月、赵灵招待。
新城长公主和驸马一家也到了,这是正经皇亲必要来的,永嘉公主也来了。姑侄两个素来要好,坐在一处,宴席未开,大家各自围成一个自己的小圈子说笑。看谁家与谁家交好,不用换特意打听,端看哪些人坐在一处就能看出来。赵灵保持着木讷的人设,再者她一个未婚女娘也无需特意周旋,今日可是镇北王府的大日子,断没有不开眼的在这闹事,她无非就是按照郑氏和嬷嬷们教的,将不对付的人分开引至不同的地方,至于座位、茶水点心之类自有王府里训练有素的管事各司其职负责。
一时人来的差不多了,新城长公主将她唤来,“我瞧着你来来回回的走动,累了吧,快坐下来歇会儿。”
赵灵笑眯眯地,“谢殿下”
新城长公主找她是有事的,“小妹,最近可有写什么好看的话本子?你那个《烽火儿女情》写的太好了,我看了好几遍呢,还有啊,是不是要排成戏曲啊”,之前因着长公主的要求,《烽火儿女情》写好一部分就将手稿送给她看一部分,一直到完结。
“回殿下,太平园正在排呢,预计明年二三月就出演,下一步准备写些探案类的”
一听是探案类的,新城长公主就不大感兴趣,她是个浪漫的人,喜欢看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永嘉公主打趣道:“哎,今年你们太平园从年初到年末生意都没差过,看来你今年荷包能鼓不少啊!”
赵灵嬉皮笑脸道:“哎呀,过奖过奖,说起来还是多亏了像两位殿下这般人美心善的活菩萨多多支持太平园,才得如此啊”,新城长公主和永嘉公主都是太平园的特级会员,一年光会员费都是上千两。
两人异口同声道:“油滑!”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屏风隔壁的一位妇人眼中精光一闪即逝。
今日老儿子成婚,穆怀老怀大慰,宴席上很是喝了几杯,连老堂兄弟晋阳王都喝了不少,老头搭着穆怀的肩膀满脸醉意道:“堂兄,我这辈子别的没羡慕过谁,就是子嗣这一项,我是真羡慕你啊”。
穆怀感慨道:“堂弟,个人有个人的缘分,想想那些没了的,活着多好哇”。星星跟着他爹也在主桌,他跟晋阳王熟,瞧着别人敬酒,他端着杯果汁噔噔噔跑过来,拉着晋阳王的胳膊道:“六爷爷,咱爷俩走一个”,把个晋阳王高兴地,一叠声的叫,“乖乖,多叫几声爷爷”,星星“爷爷爷爷”一通叫,把个老头欢喜的牙不见眼。
待到宴席结束,穆晟着人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老爹送至卧房,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干儿孙,高兴啊,笑着笑着,就哭了。
穆晟劝道:“爹,大喜的日子呢,不兴哭的”
穆怀忙擦擦眼泪,“唉,我就是想起你们娘了,要是她还活着该多好,月月也找回来了,老三也成亲了,再没有比这更好地日子了”,一番话说的穆晟兄妹几个眼圈红红的。
穆辰道:“爹,好日子还在后头了,我和佩佩姐还没孩子了,待我们日后生几个孩子,你还要再当爷爷呢~”
老爷子噗嗤一笑,“那你小子可得加把劲儿”
“放心吧,爹,我一准儿努力”
“那你还不去洞房,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哎”
新房里,新娘子齐咏娴端坐在床边,穆辰将闹洞房的人都赶出去,拿着喜杆揭开盖头,下面露出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新娘子抬起头朝他浅浅一笑,穆辰喉结滚动,狠狠咽了一下口水。红烛并燃,鸳鸯成双,自两人相识一来,十八年的等待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重逢。
“佩佩姐,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君若不弃,我便不离”
交杯酒喝完,窗外两人的剪影渐渐重叠。。。。。。
年关将至,朝廷各部纷纷忙着将手头的事情结案封档,腊月二十五是朝廷最后一次大朝会,五品以上文武官员齐聚重阳殿。今日下雪,朝臣们都在殿内站成几列。
前头正在奏报,后头靠近殿门的几个官员忽然一个激灵,其中一人侧身对旁边的人小声问道:“你听到了吗?方才轰隆一声”
“听到了,耳膜都震了一下,这声音不像是打雷啊,不会是地动了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着了,地动这事儿可不是没发生过啊,先帝时期的那一场大地动真是历历在目,对于亲历者来说当年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
“轰隆——”
“你听,你听,又来了”
众人的心都揪起来了,“难道真是地动,这大过年可让百姓怎么活呀”
元正帝端坐在上方,看着远处几个臣子交头接耳,邹眉道:“何事喧哗?”
几个人抬起头,其中一个是京兆少尹,忙上前回禀:“启奏圣上,方才臣等在殿门口听见东边远远传来几声巨响,听着声音倒不是打雷,故而猜测是不是地动了”
“啊,地动?”
他这话一出,臣子们都无心议事,一时间重阳殿内喧哗四起,议论纷纷,元正帝也是一惊,起身走下丹陛,带头到了殿外院子里,大臣们纷纷跟在后头侧耳细听,不一时,又是“轰隆”一声——
“你们听,你们听,又有了”
大家或交头接耳,或双目睁圆,或胆战心惊,元正帝脸色也不大好。京兆尹林大人一脸菜色上前:“陛下,臣恳请立刻出宫查看,倘若真是地动,尚需早做准备以救助受灾百姓。”
穆泰:“去吧,鲁爱卿也着人一道去看看吧”
“臣遵旨”,一时京兆尹和工部的人纷纷退下。
大臣们都无心议事,大节之下原也没什么要事,元正帝索性叫大家都散了。
及至午间,鲁大人带着许致远求见,元正帝知是关于早上的巨响,忙将人宣进殿,只见鲁大人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欢喜异常,“陛下,臣和林大人去东郊查看了,早上的巨响不是地动,是工部的几个官员在做试验,故而由臣来给陛下回禀。”
“试验?”
“是,这位是工部营缮所所副许致远,七月鞑靼扣边,他提议想要重制轰天雷,只是一则这些年来朝廷也曾有过重制轰天雷的想法,但最终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二则,今年年景不好,先是江南洪涝,后是西北战事,户部挪不出多余的银两,工部虽有心支持却也无力支援。不过工部在钱财上虽无法帮衬,到底允了他的提案,又拨了几个人,没想到,短短半年,竟真叫他做成了。今早的几声巨响,就是轰天雷爆炸弄出来的动静。臣亲自去看了,威力十分巨大,陛下,倘若这轰天雷投到西北战场,我大明退敌指日可待!”
“果真?”
“千真万确,陛下”
“来人,备驾,朕要亲自去看看”
东郊试验场
元正帝看着眼前的几个大坑,再看看周围雪地上一片杂乱,一颗鼓动的心终于落定,他深吸一口气,对许致远道:“许爱卿,朕要亲自看看这轰天雷的威力。”
许致远一脸肃穆,躬身道:“是,请陛下后退至一里之外,以免误伤龙体。”待众人退至安全警戒线以外,许致远将手里的旗子竖起来示意前方开始,只见一个壮汉站在半人高的掩体后面,拉起保险栓,将轰天雷向远方一掷,不过两息,前方的雪地上一身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沙石乱飞,树木倒塌,待硝烟散去,众人走上前去,看到地上又是一个大窟窿,不远处先前竖的几个人字型靶子,要么倒在地上成了两截,要么破破烂烂,身前各处全是伤口,看力度入木三分。
元正帝点点头,“有此利器,我大明还有何可惧?”,又问道:“此物锻造可需时日?”
许致远道:“回陛下,此物制作起来倒也不麻烦,臣现在手头上有十个人,分工协作,一日可做二十个出来。”
元正帝当即道:“鲁爱卿,再拨一批人手给许爱卿,朕要这轰天雷尽早投放到西北战场,还有,此事需保密,轰天雷制法万不可泄露。”
鲁尚书和许致远当即肃然,躬身答“是”
“朕方才听鲁爱卿说,先时工部并未拨下银两与你研究此物,那你这银子从何而来?”
许致远不敢隐瞒:“回陛下,全靠臣的几位好友支援。银钱上多亏了颍川伯凌保予和一位女娘,这半年来,臣为研究轰天雷一共花了将近五千两银子,全赖这二人供应周全。
另外轰天雷能在半年时间内制成,还多亏了臣的知交左佥都御史封清正封大人的次子封杨,他虽自幼不良于行,却聪慧异常,博览群书,他家祖上曾在兵部火药局任过职,凭着先人留下的只言片语,臣与他反复绘图推导,屡试屡败,屡败屡试,方有今日。”
穆泰挑眉,“哦,女娘?是哪家的女娘竟能有如此见识?”
“是翰林编修赵钟赵大人的妹妹,赵灵”
穆泰一时顿住,意味不明地问道:“你如何与她相识?”
许致远本能地觉着陛下这话问的有些微妙,却也来不及思索,忙一五一十道:“回陛下,赵家与颍川伯府是通家之好,臣与封杨、颍川伯凌保予是国子监时的同窗,一来二去相互就都认识了。后来赵娘子和颍川伯建造太平园,臣与封杨也投了一些银子,做了股东,就更熟识了。”
鲁大人在一边乐乐呵呵地接话,“陛下,常言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正因陛下心怀苍生,百姓们亦感于陛下的爱民之心,方才激发出这等爱国之志。臣听说,先时还有百姓给兵部捐银子哩”。
元正帝目光有些悠远,“你们都很好,待西北战事结束,朕通通有赏。”
年后二月,西北再次传来捷报,大明军队将鞑靼赶出塞北,并深入草原五百里,炸伤鞑靼大王赫鲁库尔里,杀死鞑靼王太子赫鲁耶里,生擒鞑靼大军统帅赫鲁达达。致此,鞑靼投降,愿意割地赔款,大明国境线由此向北延伸五百里。
消息传来,举国欢呼,自古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元正帝作为大明第六代君王,在位期间,数次战争皆获大胜,如今更有开疆扩土之功。一些个臣子都提议帝王封禅泰山了,倒是元正帝淡定的表示:“此战非朕之功,是边关将士、各衙门及百姓之功。”
二月底,三军凯旋归来,穆泰着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范大人带领群臣到永定门外迎接。一番论功行赏之后,三军统帅左大人道:“陛下,臣等此次能不负陛下、朝廷所托,退敌五百里,使鞑靼投降纳贡,一则是陛下恩泽广被洪福齐天,二则是边关将士们勇猛无畏,三则是靠着轰天雷震慑住了鞑靼,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有功劳,那就是翰林编修赵钟赵大人,他给兵部提供了“青贮饲料”法,专门用于寒冬腊月养牛马,不用耗费一粒粮食却能把战马养的膘肥体壮,相反,鞑靼补给不足,人马到了寒冬时节就有些力有不逮,所以,去岁冬天到今年年初,我们很是打了几场胜仗。”
元正帝:“哦?来人,去把赵卿叫过来”
赵钟本在宫中侍诏厅轮值,闻讯赶来,请安之后忙道:“陛下,法子虽是臣提供的,却不是臣想的,是臣家庄子上的管事想出来的,也多亏了兵部的陶大人摒弃文武之念,愿意相信臣言,又将那刘管事的儿子带到边关教兵士们如何制作‘青贮饲料’,这法子方才见效。这说起来都是陛下御下有方,群臣相应才有的结果,臣实不敢领功。”至于刘麻子的儿子,如今因着这个,在西北中领了个百户的职位,专门负责养马和制作青贮饲料,一家人也算是从奴籍翻身做到“官身”了。
元正帝此时正在兴头儿上,赵钟确实得他的意,翰林院读书期间首倡办报纸,如今的《京城旬报》可谓朝廷喉舌,对朝廷各项政策的延伸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就说去岁江南赈灾吧,朝廷把每家每户灾民的米粮核算提前在报纸上登载,随着《京城旬报》的发现并南运,每个地方都有人能看到。当时,有个别县城的官员抱着侥幸心理贪腐,发给百姓的米粮要么是霉米要么就是掺了沙子的根本不够数,与报纸上登载的严重不一致,恰逢御史巡城,大家有志一同直接把县令给告了,经过核实,果真是县令贪污,御史当即将那县令收押,抄了他的家还有几家趁机哄抬物价的奸商,用所得的赃款重新购置米粮发放给百姓。这事儿被随行的记者所见证,最后还被写到了时事要闻一栏里。
赵钟殿试一甲第三,庶吉士毕业考试还是第三,毕业后授翰林编修一职,正七品,虽说额外在侍诏厅当值,简在帝心,不过在官员任免上,元正帝一贯公正,以德行功过论,少有徇私。如今赵钟数功并立,直接升了两品,正六品,从编修升到侍读。
因着研究轰天雷有功,许致远连升三级,如今是从六品,正经的实缺。封杨因不良于行无法做官,元正帝赏了他一个正六品的散官,如今也算是官身,另对他考较一番后,问过其意愿,将其收入《京城旬报》做编辑,自此,也算有了正经差事。凌保予因为掏了大笔的银子,元正帝直接赏银万两,赐字一幅。时隔二十载,早已落魄的颍川伯府第一次迎来帝王的嘉奖,颍川伯老妇人穆芷捧着儿子带回来的圣旨,满眼热泪,跟儿子两人亲自捧着圣旨供到祠堂里,又着人去请匠人将陛下赐字雕刻出来,待来日挂到正厅。
小伙伴们虽惋惜赵灵未能得到嘉奖,不过,赵灵本人并不在意,她只做自己觉得该做的,并不想出一点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