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都记事 第38章 定亲

九月初二，各家云集到太平园戏楼。

《芸娘传》讲述的是宦官之女许芸娘经祖父安排下嫁与举人徐天赐，婚后夫妻甚是和谐，无奈有朝一日芸娘祖父病逝，徐天赐考上进士，一切都不一样了。徐天赐另攀上一门高枝，母子两个设计以芸娘出嫁三年无子为由将其休弃，奈何芸娘爹娘早逝无人撑腰，只能与丫鬟身着单衣走出徐家，后来为曾受过其祖父之恩的乡下人家所救。七个月后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产下一子，取名为壮壮，寓意盼着孩子日后茁壮成长。

徐天赐新娶了美娇娘，奈何夫妇二人多年无子，彼时二婚妻子娘家式微，他又想故技重施，没想到妻子棋高一着，早已查明是他患有少精症，又因着做官后多年案牍劳形吃喝应酬放荡无度，早已无精可种。徐家母子大受打击，又想起了许芸娘，当年母子二人明知芸娘怀有身孕仍将其休弃，还霸占其嫁妆用来娶新妇。

徐天赐找到芸娘落脚处，果然见到儿子，他以乡邻的性命相要挟，强行掳走年仅六岁的壮壮。壮壮思念娘亲，在客栈中趁人不备一个人悄悄走入风雨夜里，等他找到家时已经发起来高烧，大夫用尽方法也不能使其好转。芸娘无法，一步一叩首去土地庙求土地公，最后被爆发的泥石流冲走。许多年后，壮壮长大了一直在寻找芸娘，终于在收容所里见到了疯癫的娘亲。

太平园为了筹备这个戏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力求完美，要让观众有身临其境之感。

戏曲最后在一声声空旷天真的童谣里结束。帷幕再次拉开，所有的演职人员都站到了台上谢礼，结果愣是无人鼓掌，台下一片啜泣之声。很久以后，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晋阳王拉过老妻的袖子擦眼泪，他的手帕已经湿透了，一边擦一边嘟囔：“怪道《京城旬报》里说要观众自带两条手帕子，本王还以为是噱头呢，哪成想竟是真的。”

王妃嫌弃的想要拽回袖子，奈何力气小，拽不动，只好红肿着眼睛分出一条给他。

戏看完了，大家三三两两走出戏楼，到院子逛逛。要说太平园为什么受欢迎，人家方方面面都做的精致，如今正值秋季赏菊花的时节，京中但凡讲究些的酒楼饭庄都会摆上几盆应应景，但太平园就不一样，人家不止摆上菊花，人家还在园子里各处做了鲜花雕塑，用细竹木头编出大致模型，然后再在上面铺上一盆盆的各色的小菊花，形成不同的图案，有悠然的小鹿，有美丽的花篮，还有一只巨大的开屏花孔雀，每日都有许多人到园子里驻足观赏，尤其是是一些不常出门的女娘，还有小孩子。

赵灵去更衣回来，刚走到半道，就被人叫住了，抬头一看竟是新城长公主和驸马一家子。她忙上前行礼，新城长公主顶着个烂桃眼，用染着豆蔻的葱嫩指甲戳戳她的额头，没好气儿的抱怨：“你个小骗子，夏日里是怎么答应的，说了不把《芸娘传》排的那么惨，结果呢，你看看本宫的眼睛，都快哭瞎了”。桃花宴后，新城长公主对赵灵十分感兴趣，又听闻永嘉公主说她缮写话本子，看过她写的话本子之后，便也加入了催更大军。

赵灵忙伸冤道：“殿下，已经改了呀，你看，都没排芸娘遇难之后的戏，你说那十几年里她过的多惨哪，我就怕大伙儿受不住呢。”

新城靠在驸马怀里，眼泪婆娑道：“可还是好惨，本宫的一颗心都揪起来了”。驸马连忙给她拭泪，哄道：“都是戏，又不是真的，莫要当真，当心哭坏了身子。”

赵灵无端吃了好大一口狗粮，叹口气道：“殿下，咱们戏曲的宗旨就是弘扬真善美，摒弃假丑恶。让世人都唾弃负心汉，您说对不，您看现在目的是不是达到了。”

“唉，说的也是，若是世上没有负心汉，也就不会有芸娘这么可怜的女子了。”

“殿下，前面有空位置，不如过去坐坐”

“也好”

几人落座的位置是走廊上的回字亭，走廊建的高大，四面敞风，秋高气爽，阳光和煦，周围各色菊花相映成趣，吹着柔柔的风颇是惬意。

新城长公主满意地看着四周的风景，“这太平园是你的产业？”

赵灵忙道：“不是，是跟几个人合伙儿投钱建的，我只占一部分股份而已。”

“倒是建的不错”

新城长公主今日全家出动，一双儿女也在，大的是个女儿六岁，小的是个男孩四岁。赵灵见两个孩子玉雪可爱，忍不住从荷包里拿出家中做的麦芽糖出来哄孩子。

“哇，是花花”

“姐姐，我的是小狗狗”。麦芽糖用模子倒成不同的形状。

新城长公主看着稀奇，赵灵索性多拿了几个，一人分了一个。

“嗯，酸甜酸甜的，很不错”

“我这里除了麦芽糖，还添加了紫萘和山楂”

“怪道呢”

不远处，星星和弟弟妹妹看到了，平地一声吼，“姑姑！”

赵灵简直像个被抓包的负心汉，忙不迭的跑了，留下新城长公主在后头笑得花枝乱颤。

今天不是休沐日，穆辰愣是请了假屁颠屁颠的也来了，赵灵回来跟穆月、郑氏坐在一处，“喏，那就是齐二娘子”。

不用特意找，只看穆辰像个大狗一样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的就知道是谁了。

这位齐二娘子梳着夫人髻，身量高挑，容貌中上，难得的是一身气质。老爷子没眼看蠢儿子，跟着晋阳王夫妇去和寿康大长公主说话去了。园子里最大的敞轩里就是他们的去处。赵灵看不清容貌，只觉得这老太太腰背挺得很直，颇有气势。

一时，齐二娘子似乎注意到这边，侧身对着齐老太君说了什么，老太君回头对着这边点了点头，郑氏和穆月忙点头回应。过了一会儿，齐二娘子随着齐国公夫人走了过来，穆辰跟在后头。

郑氏几人忙起身见礼。

齐国公夫人道：“多谢府上送来的戏票，这戏着实好看。”

郑氏笑道：“你我两府相交，说这客套话作甚，大家都坐吧”

穆辰忙拉开椅子，“佩佩姐，你来坐这”，齐二娘子大名齐咏娴，小名佩佩。

她见状颇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不必如此。”

郑氏无奈看了他一眼，齐国公夫人笑眯眯地，跟郑氏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赵灵简直对这位齐二娘子好奇极了，“齐姐姐，你平日里都爱做什么？”

齐二娘子笑道：“我这个人无趣的很，也无非就是看些杂书之类，从前未出阁时倒是常打马球”。

赵灵抚掌，“哎呀，我也喜欢打马球，有机会咱们切磋一下如何？”

“乐意之至”

郑氏道：“小妹，那你可得多练练，二娘子的马球在京中女娘里首屈一指。”

“果真？那以后要向齐姐姐多多讨教”

“讨教不敢当，互相切磋吧”

因着穆辰，郑氏也好，穆月、赵灵也好都在尽力向齐二娘子释放善意。她们姑嫂只坐了一小会儿，就回去了，临别前，郑氏道：“以前王府你也是常去的，如今回了京城，往来方便，有时间随你大堂嫂常来我府上坐坐”。

齐咏娴忙答应了。

穆辰又想跟着她回到齐家那边，被郑氏拦下。待人走远了，郑氏瞪着他小声道：“你抬头看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是不是？”

穆辰不好意思低下头，搂着小外甥安安生生地坐着。

赵灵有预感，穆齐两家亲事将近。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有人更快。重阳节过后没几日，宫中忽然下旨为永嘉公主和齐侯赐婚，婚期定在明年六月。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好突然有没有。

紧接着，穆齐两家低调定亲，婚期定在年底。

永嘉公主在公主府设宴招待小伙伴们，穆辰，齐家姐弟，赵灵，凌保予都来了。

席间，赵灵拉着永嘉公主的胳膊小声问：“殿下，你这怎么这么突然啊，我还说帮你出一百零八道关卡考验未来驸马人选呢，题还没出完，你都定亲了”

永嘉公主人逢喜事精神爽，哈哈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要真按照你那一百零八道大关来考验，本宫得做老姑娘。”

“哎，本宫听说你跟子岚有过节？”子岚是齐侯的字号。

赵灵心知她说的是先时桃花宴上的事，“那倒没有，得罪我的是那个叫子臻的”

“你说的是子岚的堂弟，齐国公的二弟，那小子自幼没个正形，不必理他。”

席罢，赵灵和凌保予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友好，永嘉公主和齐侯，穆辰和齐咏娴两对恋人成双成对各自寻个僻静地界诉衷肠去了，徒留这两人坐在花厅里干瞪眼。

凌保予嘟囔个嘴，“小妹姐，我也想找媳妇儿”。

“找吧”

宫中

“你说什么，玉王？”

“是。臣等前些日子无意中救下新安县县令之子，据他交代，湖州知府早与玉王勾结，意图改稻为桑，扩展桑田。湖州第一大织坊平顺织坊背后就是玉王的产业，近年来，丝绸供不应求，但是因着生丝产量有限，故而织坊的产量无法进一步扩大，玉王儿孙众多，王府耗费颇大，就一直怂恿湖州知府做些小动作，后来湖州知府又拉拢新安县令，熊县令知道知府得罪不起，就虚与委蛇，另一边收集他们的证据，谁知道被察觉，惊慌之中只来得及将其长子易容并带着证据远走，原本是要来京城的，谁知道，湖州知府葛文泰和玉王布下层层关卡，他一路东躲西藏，才被臣等救下。

臣等原也不信真与玉王有关，为防打草惊蛇，臣等按照陛下的旨意悄悄控制了葛文泰，果然在他书房的暗室里找到与玉王的信件，这些信件乍一看没有问题，但实际上用的是暗语，臣等对着暗室里搜到的密码本，逐句翻译，发现全部说的是桑田之事。炸毁长新大坝使洪水倒灌毁坏田地就是玉王的主意，葛文泰收了玉王六万两银票，他拿出一万两想要贿赂熊县令，叫他做这事，没想到熊县令只是表面应付，后来他有所察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自己炸毁大坝，又派人趁乱杀了熊县令一家，想的是倘若事情败露，就推在熊县令身上。”

元正帝再三问道，“你可确定消息属实？”

探子道：“回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所有证据皆在此”。

元正帝接过证据逐一看了起来，越看越生气，“啪”，茶盏瞬时粉碎，“好个玉王，好个葛文泰”

“来人，着三司同审此案”。

十月，京城爆出大案，玉王勾结湖州知府炸毁大坝，意图毁田改桑。一时间，京城内外群情激奋，无数百姓还有来京准备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们纷纷要求朝廷重惩罪犯。

对于湖州知府一系的审判倒没有什么异议，杀头抄家，菜市口的地都染红了。倒是玉王，叫朝廷犯难，朝臣们纷纷主张杀头抄家，宗室们集体求情，说他到底犯得不是谋逆叛国的罪名，杀头未免过了些。

元正帝一拍龙案，吼道：“勾结朝廷命官，炸毁大坝，几十万湖州百姓因其流离失所，朝廷为了赈灾花费了多少，他险些误了西北的战事，这与叛国何异？尔等不思报国，不思反省，反倒跑到朕这里来大放厥词，是何意啊，莫不是盼着有朝一日你们也犯下此罪时朕能循着今日的旧例网开一面不成？”

众人纷纷讷讷不敢言语。

最后，朝廷褫夺玉王封号，没收家财，玉王府成年男丁全部赐鸩酒，其余人等贬为庶民。

没想到的是，在审理玉王府的案子过程中，三司竟然发现，玉王世子竟是死于非命。说来也是玉王太博爱了些，光是有品阶的侧妃庶妃都有五六个，其中几个非常得宠，成年的儿子**个，可不就斗的厉害么。先时，玉王妃要与齐家联姻，图的也是给儿子找一门强有力的岳家，谁知道玉王世子自己不争气，人家不喜欢良家款的，偏爱下作那一门，结果被兄弟们做了套马上风没了。

不过，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倒是朝廷因着这几次抄家让国库丰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