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都记事 第25章 事业进展3

腊月初一 镇北王府

“见过二姑娘”

赵灵问道：“我义父呢”

小厮答道：“王爷在暖亭”，镇北王府的暖亭是参照赵家的亭子改建的，走廊和亭子里的围栏都用砖砌成火墙子，十分暖和，穆怀年纪大了，有时觉得屋子里闷了，就常到暖亭里走走坐坐。

“那我去找他老人家。这个箱子你给我大嫂”，说着从丫鬟手里抽出一个小箱子递了过去，“里边有说明书，她一看就知道。”，带着丫鬟并两个匣子走了。

赵灵刚进入暖亭的走廊，老远就见一个身形仿似穆怀的人端坐在内，这人穿着靓蓝色的绒褐，显得身姿十分挺拔，赵灵心说，老头儿今儿这打扮真显年轻啊。她一路向前，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喊：“义父，我来看您啦”，走廊不长，说话就到亭子。那人侧身抬头——

赵灵立马收手收脚，收起笑容恭敬行礼：“臣女叩见陛下”

元正帝温声道：“王叔稍后就回来”

赵灵忙道：“臣女就”

元正帝：“坐吧”

赵灵：“……不打扰了”

元正帝看着她不说话。

赵灵头皮发麻，只好：“是”

元正帝望向她身后，问道：“盒子里是什么”

赵灵连忙打开，说道：“是《伐纣演义》上册出版的精装本，还有最近十日的更新”，箱子里整整齐齐两摞。赵灵发现，元正帝刚看的竟然是她之前送给穆怀的手稿。

元正帝将手伸进盒子里拿起一本《伐纣演义》翻阅，精装本相较平行本纸张厚实，还附有精美的彩图。大致翻过之后，又拿起一册用麻线装订好的最新手稿，看了起来，两人分坐在石桌的两侧，石桌不大，随着元正帝抬手的动作，赵灵能清楚地看到他手上的毛孔，那双手骨节瘦长，白皙精致，那种白不同于女子的细腻柔滑，虎口处有些茧子，整双手呈现出无限的张力与美感。

元正帝似有所觉，漫不经心地道：“好看吗？”

赵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元正帝视线向下，赵灵顺着他的视线停在了他手里的书和，握着书的手。她心里腾的一下子烧起来了，面上不漏分毫：“陛下，不是臣女自夸，臣女觉着自己写的话本子值得一看”。

元正帝也不抬头，嘴角上翘。

赵灵：“--”，“臣女告退”

“为何又要走？”

“臣女不便打扰”

“朕何曾说过你打扰！”

赵灵诧异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他也正目视自己，刹那间，赵灵似乎懂了，她心中震动，不知如何作答，一时间气氛怪异，幸好这时身后响起了穆怀的声音。

“小妹来了”

这下想走也不好走了，赵灵只好又跟穆怀请安，“义父，我给您送书稿来了”

老爷子对义女的自觉表示满意，又问道：“后面匣子里是什么”

赵灵双手捧给穆怀，“是长兴羊毛坊新研制出来的牙刷和牙膏，常用可以清洁口腔，保护牙齿，还能口气清新”

穆怀道：“就是前几日《京城旬报》上广告的那个，你们跟济世堂合力做出来的牙膏？”

长兴羊毛坊新品问世，提前在《京城旬报》上打广告。

赵灵回道：“就是这个，一共四种味道，一种无味，一种留兰香口味，一种玫瑰香的，一种茉莉香的。后两种多是妇人用，我给义父您拿的是前两种”。

穆怀打开盒子，只见一青一白两个精致的圆肚小瓷瓶静立其中，旁边还有两支木头手柄的牙刷。仰起的匣子盒盖里头附着一张说明书，说明书是用复写机印出来的，字迹小而清晰，上面还有几个简笔画的小人儿，用以示范如何使用牙刷。老爷子打开说明书看了看，又拿起一瓶牙膏打开，那膏体呈现出半透明状，凑到鼻子前能闻到淡淡的草木清香，“这真管用？”

赵灵肯定道：“当然管用啦，研发的时候，我把半成品带回家，我哥和我嫂子都夸呢。这配方是我琢磨出来的，后来不放心，又特地去找了济世堂的伍大夫。伍大夫是伍太医的侄子，济世堂是他家开的，名声医术都十分不错，我就提出跟他们合作。现在我们牙膏配方上的每批原料进过来，都要经过济世堂派来的监工一一检查才能投入使用，出品他也要带着人一一抽检，才能出货到市场上去卖呢”

穆怀和元正帝略有些诧异，穆怀感叹道：“了不得，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牙膏，你们做起来竟然这么严格。”

赵灵正色道：“义父，牙膏虽不是吃的东西，到底也是入口的东西。再说，他要具备清洁口腔，保护牙齿的效果，必然需要用到一些中草药，比如说两面针，他有消炎的效果，但也不是所有有消炎效果的中草药都可以添加，牙膏毕竟是要长期使用的，所以所有的中草药必须对人体无害才行。

还有这牙刷，您别看这小小的牙刷，我们研发的时候，设计了十几个配方呢，找了一百多个工人分批一一试验，有的要么毛太软了，起不到清洁效果，有的要么毛太硬，用不了多久就会损伤牙肉，经过多次调整，我们才定下现在这款的配方”。

说这些的时候，赵灵眼睛里仿佛有光，元正帝静静地看着她，赵灵察觉到了，心里颇有些不自在。她很清楚，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招惹也招惹不起的。

穆怀听她说的神乎其神的，问道：“那你这一罐儿得不少钱吧？”

赵灵：“我送给义父的是精装款，一盒牙膏附一支牙刷，四两五钱银子。”

“嚯，不便宜啊”老爷子道。

“啧，”赵灵辩解道：“那您是不知道妇人用的那些上好的胭脂水粉是多少钱，就说王府里用的肥皂丸子也不比这个便宜吧。再说，这个是精装款，你看看光这包装这瓷瓶都多少钱，再说，这牙膏分为三个档次，中等的没这么贵，二两银子左右吧，普通款的就更便宜了，就800多文，可以用一两个月呢。”本身就是赚富贵人家的银子。

穆怀说不过她，就此作罢，左右东西送到了，赵灵寻个借口，麻溜儿跑了。

老爷子远远的嘱咐，“跑慢些，天寒地冻的，别摔着，啧，这孩子，怎么跟身后有狗撵似的”。

元正帝脸色意味不明。

长兴羊毛坊的牙刷牙膏一出现，就得到了广大勋贵豪门，士绅学子，后宅女眷的喜爱，不光自己用，还给亲朋推荐。长兴羊毛坊十分不要脸的在广告上说这是京城特产，牙膏的瓶身上也写着“京都特产”四个字，就冲这几个字，好些人家给外地亲戚友人送年礼，都会带上它。年前这一个月多的时间，牙膏牙刷一项就狠赚一笔，关键是，这东西一旦用了就再也离不开了。

赵灵在给永嘉公主送牙膏牙刷的时候，顺便将配方一起附上了。虽说宫中也使用长兴羊毛坊的东西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声望，然而也不是没有潜在的危险。赵灵自幼读史书，皇宫里尤其是后宫里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还是远离麻烦的好。再则，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谁也不知道那些下来采买的太监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保险起见，宫中若喜欢，方子给了，你们自个儿玩去吧。

刑部尚书府

进入冬天，一大家子女眷在刑部尚书夫人许老太太的屋子说话，到了这时节，天寒地冻，各家的宴饮都歇了，女眷们也没什么去处，只得窝在家里看看书绣绣花，没事聊聊天儿打发时间。

一时，许致远过来请安。老太太一生四儿两女，大儿子二儿子跟着父亲一样在朝堂上当值，三儿子管着庶务没在府中，四儿子自幼擅画找了个画师的活计，平素沉迷作画少有出门，两个女儿早已嫁人。大太太和大老爷有二子一女，许致远是小儿子，在第三代里排行老三，别看他排行不上不下，读书也一般，不过因着嘴巴甜会来事儿，很是得一家子女眷的欢心。

许致远蒯着老太太的胳膊，说道：“这天一冷，男人们还可以出门吃酒闲逛，女眷就只能窝在家里，时间久了，无趣的很。南城开了一家太平园，里面甚是热闹，左右祖母和母亲，婶婶，嫂子姐妹们在家也无事，不如我请大家下馆子听书如何？”

大家听了颇是心动，许致远的娘，许家大太太素来周全，想了想问道：“太平园我好像听你爹说过，只是，我们女眷去合适吗”

许致远知道他娘是担心酒楼饭庄人员混杂，怕女眷被冲撞，就解释道：“娘，你放心吧，倘是别个地方，我再也不敢推荐你们去的，这太平园不一样，里头清净着呢。这么说吧，他的股东里头就有女子，故此对些个不三不四的人事很是反感，园子里头特意贴着，请往来人员注意行止。先时有二傻子不信邪，带些个乌七八糟的人进去，举止放荡，小二直接赶客，那人还叫嚣自己是谁谁的儿子，掌柜的二话没说直接请了巡城使来，把一帮人全部都带走了。虽说太平园赶客，可这之后，里头的生意不仅没差反而更好了，京中好些高门女眷都去呢。掌柜的说了，来太平园的都是平日里场面上的规矩人，他们也只规规矩矩做事。”

大伙听了心里点点头，二太太又道：“那咱们府里这么些人，又有丫鬟婆子的，坐不坐的下呀？”

许致远道：“二婶，您放心吧，我包的是院子，跟家里的跨院差不多的，坐得下”

既如此，几个小辈的纷纷看向老太太，连年纪小些的四太太也眼巴巴的瞅着，大太太好笑道：“老太太，既然今日有人请客，咱们就去吧，平日里都是长辈们疼他，今日就让这小子尽一回心，如何？”

老太太乐呵呵地，“行，今日老身吃一回大户”

大家嘻嘻哈哈笑起来，大奶奶又道：“祖母，母亲，不如把二姑她们娘儿几个也叫过来吧”，许致远的二姑跟着夫家在外地任职，今年正好回京述职，一家子如今正在京城呢。

老太太没有不好的，“去叫吧”。

一大家子的女眷小辈儿女十几个，加上丫鬟婆子护卫几十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连许致远的四叔，听得动静，把画笔一丢，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待许家的马车队伍到达太平园西侧门时，穿着管事衣裳的女使已经侯在门口了，待到大家下了马车，上前行礼道：“小的是太平园的管事，姓薛，这厢给老太太，太太们，奶奶们，小姐们，老爷们，少爷们，小公子们请安，请随小的来”，说着领着大家进了园子。

虽是冬日，园子里颇有景致可赏，错落林立的各色梅花争奇斗艳，松树冬青翠竹交错各处，雅致端方。一时，二房的小姐眼尖地问：“那是什么？”

薛管事随着她的目光说道：“回小姐的话，那是堆的各色雪人”。

三房的小公子指着不远处一个透明的小塔问道：“那闪闪发光的是什么？”

薛管事又道：“回公子的话，那是冰雕，用冰一点一点雕成的”

众人一阵惊叹，女眷们不由停下脚步，往围栏边上站了站，想看的更清楚些。一时，大奶奶感叹道：“怪道咱们一进来我就觉得暖和，原来这走廊竟然烧了火墙，摸着热乎乎的”。

薛管事引着大家一路走一路介绍，待到一个跨院门口，只见上头写着“梧桐院”三个字，进了跨院，里面也种着梅花冬青之类，并不单调，还有几只冰雕做的小鹿，形态各异，煞是有趣。

进了正房，绕过门口的大屏风，里面是三间，左边是三面大炕，右边靠墙摆着一排矮沙发茶几之类，中间地上铺着地毯，他们站的中屋，一侧是一排小柜子，另一侧是一排衣架子。薛管事介绍道：“咱们梧桐苑里各处都烧着地笼子，十分暖和，大家可以把外头的大氅脱下来挂在衣架子上，若是想换上便鞋，这边柜子都有，红色柜子是女鞋，蓝色柜子是男鞋，柜门上的数字是尺码，房子都是一客一扫，鞋子都是干净的。咱们园子左厢房是棋牌室，右厢房是餐厅和茶水间，大门两侧一侧是更衣室，另一侧是值房，里面有两位女使供大家差遣。”，又指着屏风上贴着的地图道，“这是太平园的地图，梧桐苑就在此处，园子各处都张贴有此图，方便大家寻找，不过，公子小姐们若是要去园子，最好还是带着人。这边是茶楼下午说书的时间表，咱们今日说的是《伐纣演义》之哪吒闹海。”

薛管事不卑不亢，语气轻柔，将各处事项说的一清二楚，连大太太这等管家老道之人在心里也暗暗点头。

整个梧桐苑装修整洁干净，低调雅致，许家众人四处看看，各种摆设周到细心，都很满意。现在还不到午时，大太太问道：“母亲，您是休息还是出去走走？”

老太太摆摆手道：“你们不用管我，我坐车有些累了，先歇息一会儿，难得来一趟，你们只管各自去逛逛吧。”

最后，许致远的娘也觉得有些累了，陪着老太太歇了会儿，其她人三三两两的都出去了。

午饭吃的是太平园的冬季特色，热锅子，基本都是点的鸳鸯小锅，又新奇又好吃。待歇了晌，未时中，茶楼开讲。哪吒闹海讲的是陈塘关守将李靖因其夫人怀三子哪吒的时候，长达十二个月，一时周遭议论纷纷，无意间害他在上峰面前吃了挂落，自三子出生之后就不喜欢他，哪吒天生力大，幼时因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频频惹事，其父对他更加厌烦，但是父亲越烦他，他就越希望得到父亲的关爱和注意，最后他剥了东海龙王三太子的龙筋给父亲做生辰礼，惹下滔天大祸。东海龙王为给儿子报仇，水淹陈塘关，李靖无法，只得处死哪吒给龙王交代。哪吒临死前问李靖：父亲，你可曾爱过我。

说书人讲到哪吒死后，其母李夫人抱着儿子的尸身七天七夜不曾起身，谁来劝都无用，她说，没有她，丈夫亦不缺人伺候，两个大儿子已经长大可以独立，只有小儿子哪吒小小年纪，她不放心其独自到阴曹地府，要陪儿子去。临终前，说道：父不知子，子不解父，人生至悲也。

讲到这里，上半段就讲完了，中场休息一盏茶的时间，又有擅曲艺之人上台演奏，只是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纷纷抹泪，无心听曲。许四叔的独子，只有六七岁，似懂非懂的年纪，肿着红眼泡对他爹呜咽道：“爹，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点儿”。

许四叔没好气：“你爹我恶待你啦”

儿子：“前几天我不当心摔了你的笔洗，你还揍我了呢。爹，你要对我很好很好才行，以后，你老了，我给你端屎端尿，你死了，我给你摔盆儿”

一时间，众人哭笑不得。

许四叔：“我可谢谢你了，你爹我且得活着呢”。

《哪吒闹海》的下半段讲的是他的元神被太乙真人收走，用莲藕为其炼化真身，自此哪吒超脱红尘，拜太乙真人为师傅，学习法术降妖除魔等等。

待说书人讲完，恰好申时中，人们纷纷起身往外走，刚到外面大厅，就见两个小厮站在柜台后头，热情洋溢地吆喝：“《封神演义》各种人物周边嘞，刻画精美，栩栩如生嘞，欲购从速嘞”，另一个道：“《封神演义》上部出书嘞，精装本、平行本都有嘞，欲购从速嘞”，不一会儿，柜台就挤满了人。

小胖子在他爹许四爷怀里，看着最大的那个哪吒瓷像道：“爹，我要那个”，许四爷也看中了，那瓷像高约一尺半，上好的德化白瓷烧成的，只见哪吒脚踩风火轮，腰缠混天绫，肩挂持乾坤圈，手持火尖枪，神气活现，那眼睛惟妙惟肖仿若真人，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儿，那漆黑发亮的总角，也不知道是怎么烧得，虽说只是个玩物，却做得颇具审美。问了价钱，小厮说要50两。

“那这两个呢？”，他指的是一尊小一些的，和另外一个白木上色雕成的问道。

“小些的是20两，木头的是2两”。

许四爷二话不说，给儿子买了个木头的，许小胖不乐意，他爹威胁道：“不要拉倒，那咱回家”，儿子立马投降。

许四爷把抱着木头哪吒的儿子递给身边的侍从，看着他们走远，扭头对卖货的小厮道：“把这大个儿白瓷哪吒给我包起来，另外再拿两本精装版《封神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