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锤了?
看着眼前低调的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等了半天,也没见几个人进去的当铺,徐妙容若有所思地移开了视线。
果然实锤了,吴姨娘在“洗钱”。
把徐家三房公库里的东西,洗成自己的私房。把所有权太明显,树大招风的金银首饰,洗成流通了数次,已经大概率没人能认得出是从谁手上流出来的大明宝钞。
大明宝钞!
看着吴姨娘背过人,悄悄数着那一沓大明宝钞,她实在痛心疾首!
拜托,吴姨娘,你笑得太早了。你以为你赚到了,其实你亏大了。金银不比宝钞保值?你换的钱,压根不值钱。而店铺老板一进一出,借着通货膨胀的风,即将暴富。
她有些羡慕。
酸溜溜地又将视线移回来,想到朱楹还没出来,忙又问了一句:“王爷呢,王爷还没出来吗?”
“没有。”??
月桃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
闻言,她心里有些复杂。
其实出于二人是命运共同体的考量,她应该提醒朱楹一声,别当东西,现在当东西换回来钱,以后看着这钱,你要流泪。
可,一想到那日在九成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她又觉得,还是随便他吧。
反正他当东西,当的是他自个的东西。踩坑了,资产贬值了,又干她何事?所谓自扫门前雪,不外如是,她才不想节外生枝。
欲打道回府,月桃却犹豫道:“王妃,你说,王爷今日来这当铺,会不会是因为,管事娘子们,当真问他要钱了?”
月桃心里有些拿不准。
按理说,王爷万不会到当铺来当东西,毕竟他那么爱惜颜面。
可,不是当东西的,总不能是来玩的。思来想去,她觉得,王爷应该……就是来当东西的,王爷他,没钱了。
“王妃。”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她心中痛快,眉梢眼角便忍不住带出了一些喜色。
徐妙容看在眼里,提醒道:“你可低调些吧。”
虽然她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当东西嘛,不羞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王府,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王府。
严格算起来,这王府还姓朱呢。
朱家的王府运转不起来,朱家人欠人钱了,理应朱家人来还。
她毫无愧疚感,也无一丁点道德包袱。将视线收回,还难得好心情地问了月芽一句:“刚才的驴肉好吃吗?”
“好吃。”
月芽如实回答。
她道:“那咱们再买一份。”
月芽惊了,“可咱们不是刚吃过了吗?”
再说了,王妃,你刚才不是还心事重重,说自个手上的钱不值钱了吗?
“人生得意须尽欢,钱没了,还能再赚。”
徐妙容不置可否,她知道月芽在担心什么。其实,她的心情,已经比出府前好很多了。
自己的资产疯狂缩水固然让人崩溃,前路坎坷,好似没有希望固然让人难过,可,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王爷出来了。”
月桃突然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声。
所有人朝着当铺门口看去,徐妙容看到,有池的手上,竟然多出来一个匣子。而那个匣子……
“奇怪,那不是吴姨娘的匣子吗?”
月桃已经发出了疑问。
话音落,面色陡变。
她看到,前脚自家王爷出了当铺,后脚,吴姨娘也从当铺里出来了。而吴姨娘的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明显有些激动。
想到刚才有池的欲言又止,以及自家王爷出当铺时的不发一言,她的心,止不住地往下坠。
徐妙容不说话。
一行人就这么无声地去酒楼又买了一份炙驴肉,而后打道回府。
刚一回到府上,月桃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
她有话想说。
可,徐妙容却摆手,示意她等会再说。
一边招呼留守丫鬟们来吃炙驴肉,另一边,徐妙容捧了一盏茶,抿了一口。
“王妃,管事娘子们,同张管事去王爷面前了。”
月菱吃着炙驴肉,忽然想到角门上的事有了进展,忙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月桃闻言,眼睛一亮。
如果说,刚才在当铺外,她还有些愤懑。此时此刻,听了月菱的话,她心里那颗看不到的大石头,却好像突然间消失了。
管事娘子们同张管事去找王爷在前,王爷去当铺在后。所以,王爷不是去私会的,他是,去当东西的?
“王妃。”
她喜形于色,徐妙容却无奈看了她一眼,问:“月桃,核桃的事,可有眉目了?”
“有了有了。”
她瞬间正色。
那会从外头回来,她便想把打听来的说与王妃知道。可惜不巧,王妃急着去徐家,她没机会开口。
后来大伙又去了外头用饭,再之后,她在当铺外看到了王爷,便没心思,也彻底忘了这茬。
眼下,徐妙容问起,她忙道:“奴婢听人说,曹国公府遭了老鼠。这几日,正忙着抓老鼠呢。”
说到老鼠,她面带不忿,没好气道:“曹国公府的下人说,是因为老鼠把曹国公最爱的核桃偷走了。”
“老鼠?”
“把核桃偷走了?!”
徐妙容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她明白了。
大袁氏,撒谎了。
她说她能做曹国公府的主,其实不然。她做不了曹国公府的主,也压根,做不了那几个核桃的主。
为了那两样首饰,大袁氏两头骗。既骗她,拿核桃一事,知会李景隆了,又骗李景隆,其实核桃被老鼠偷走了。
老鼠,这理由,可真大胆!
若非半路杀出个朱楹,只怕这回,还真让她骗成功了。
心中忽然有些怨念,对朱楹的埋怨稍减。思忖片刻,她又交代月桃:“月桃,你再出去一趟。见到李景隆,就同他说,偷核桃的罪名太大了,我背不起。人言可畏,那五个核桃,还是还给他吧。”
“奴婢知道。”
月桃乖巧应了,她知道,王妃要打那大袁氏的脸了。
核桃物归原主,曹国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王妃稀里糊涂背的黑锅,就能拿掉了。
“那王妃,那两样首饰呢?”
惦记着自家的首饰,她又多问了一句。
徐妙容一脸这还用说吗的表情,道:“当然是让他还回来啊。”
啊?
月桃啊。
月菱月芽几个也啊,她们面面相觑,心说,还有这种操作?别人送上门的东西,自是可以退回去。可送给别人的东西,好像没人要回来。
转念一想,凭什么啊。是大袁氏有错在先,自家被迫背了黑锅。核桃都还回去了,那首饰,当然得要回来了。
便从善如流,“好,奴婢一定不辱使命!”
*
九成斋里,朱楹刚刚从当铺里回来。
前脚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细说那匣子的事,有池便一脸郁闷地走了进来。一见了他,便道:“王爷,张管事带着厨房里的崔妈妈,花木上的刘妈妈,一道过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朱楹心中狐疑,厨房里的事,花木上的事,这些个琐事,怎的烦到了他面前?
面上略有不快,有池却道:“他们来问王爷要钱。”
“你说什么?”
朱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便是不敢置信。
有池知他还迷茫着,忙道:“米行的王掌柜,炭行的崔掌柜,鸡鸭行的刘掌柜,鲜鱼行的秦掌柜,花果行的赵掌柜,他们来府上,讨要米钱、炭钱、买鸡鸭鱼的钱,和买花果的钱。”
“我们府上,怎的欠了他们钱?”
朱楹还是有些没明白,亦有些生气。他起身,问有池:“旁人既然找上了门,为何不去帐房支宝钞?”
“因为。”
有池嘴皮子动了动,垂下了头,“是王妃说,她没钱。让各家掌柜的,问王爷要。张管事没辙,只得……”
只得什么,他不敢说了。
朱楹果然沉了脸,说:“吞吞吐吐做什么,还有什么,一并报来!”
有池这下咽口水了,眼角朝着外间瞟了瞟,他道:“王妃还让丫鬟送了账本来,说是……”
说是什么,他也没说了。
可朱楹秒懂。
朱楹的太阳穴突突的,沉默了一瞬,又笑了。
气的。
“你这就把这匣子,送到平山堂!”
他气得手都在抖,指着那刚从当铺里拿回的匣子,又道:“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