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第6章 宋西6

“下雪了！”

“天呐——好大的雪！”

“今年的雪来的好早啊！”

铅灰色的天空下，密密的雪花飘洒而下，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现在才十月初，就下了第一场雪。

宋西在“砰砰砰”剁羊腿，听到前面传来的惊呼声，一点都不惊讶，他早知道今年的雪会来的很早，这几天一直在准备着，等下了雪，晚上睡觉就要生炉子了。

他有点担心章敬。

章敬在诊所挂了三天吊瓶，身体好了之后，就早出晚归在外面找工作。他上一份工作的老板不是个好东西，他弟弟十有八.九就是跟那个狗老板跑了的。因为他们兄弟俩长得端正，个儿高腿长的，老板很早之前就想把他们弄到他另一家会所去，章敬知道老板另一家会所做什么生意，他不愿意，也不愿意让章硕去。

可是章硕不声不响的偷了他的钱跑了。

章硕身条比他瘦，长得比他秀气好看些，洗浴会所里的老人们私底下说章硕在老板另一家会所里一定会受欢迎，有人还劝他别跟老板犟了，犟不过的，被老板看上的人要么赶快辞工走人，不走的最后都会被老板弄过去。

那时候他心中忐忑，又心存侥幸，他不想辞工，那份工作是他们当时能找到的待遇最好的工作。

章敬想赚钱想疯了，但是他不想赚出卖身体的钱，他唯一没有顾及到的是，章硕不像他那么坚定，在老板时不时游说他们、给他们画大饼的过程中，章硕，动摇了。

如果章硕只是自甘堕落去当了鸭子，章敬不会那么恨他，只会怒其不争。可是在章敬重感冒，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他不声不响偷走了章敬的银.行.卡，不声不响的转走了章敬卡里所有的钱，出门时带着章敬让他去交房租和买药的现金——那是当时章敬身上所有的现金——一去不回。

章敬被房东赶出来的时候脑子烧的昏昏沉沉，走了多远就失去意识都不记得，后来在诊所醒过来，他坐在那里想着老板蛊惑他们的话“一个月几万块很轻松就到手”“名牌衣服名贵手表想买就买”“吃山珍海味喝高端红酒出行是豪车住宿是五星级酒店”“平时供应的点心都是五星级大厨制作”“呼吸的空气都是带着高级香水味的”“只要让来会所的客人开心，你想要的一切应有尽有”……老板有时候会带一些那家会所的点心过来给他们，章敬从来不碰，也不准章硕吃，有一次被章敬撞见他在吃老板拿来的东西，回家后章敬把他骂了一顿，苦口婆心的告诫他那是老板的糖衣炮.弹，不要被老板迷昏头，那时候章硕跟他道歉，说以后再也不吃了。后来……后来……章硕越来越沉默，不再跟章敬分享心事。

章敬忙碌于劳累的工作中，没有发觉这一点。

而今想来，这件事其实早有苗头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章硕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

如果那天房东没有来砸门催房租进而吵醒他……

如果那天深夜他昏倒在外面没有遇到人送他去诊所……

如！果！

他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吧。

章敬在找新的工作之前，回了洗浴会所一趟，气势汹汹，指明要见老板，经理出来见了他，好声好气的劝了他一通，在他说辞工不干之后，没计较他旷工好几天，给他结了当月的工资，既没多也没少。

章敬走出会所大门后松了口气，经理把他送出大门后也松了口气。

还好，没闹起来。经理暗暗的瞅一眼，又瞅一眼章敬高大的体格，心里可惜。身板是瘦了点，但是可以养健壮嘛，养好了往上面的会所里一送，富婆们一定会喜欢这款年轻力壮小伙子的。

可惜了……这个没有他弟弟好弄。

经理依依不舍的看着章敬走远，也看着一笔奖金挥舞着小翅膀，飞了。

章敬没把他遭遇的这些事跟宋西讲，他不愿意用自己悲惨的过往去博取同情，拿到八百多块钱应得的工资，章敬全部交给宋西，一部分还他垫付的医药费，一部分当做他这段时间吃住的费用。

章敬早出晚归十来天，终于在前天找到一份短工。越临近过年，越不好找工作，章敬能找到一份短工就很满足了，有了工作就等于有了收入，有了收入生活才能继续下去，如此章敬心里才松了口气。

今天是章敬去上工的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料到会下雪，六点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雪纷纷扬扬撒下，北风呼啸，寒冷穿透他身上陈旧的棉衣，让他的身体四肢冰冷僵硬，他哆哆嗦嗦一步一步往前走，路灯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到尽头的前路长的令人绝望。

今年怎么这么冷？

章敬缩着身体，牙齿“咯咯咯”颤抖，飞舞的雪花打在他的眼睫，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章敬——”

“章——敬——”

他抬头眯起眼睛努力往前方的昏黄中看去，风雪中一个人在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张望两侧走过的人，嘴里呼喊：“章——敬——”

他越来越近了。

章敬慢慢听清，这是宋西的声音。

他抖着牙关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睛里有冰渣子在涌。太冷了，实在是太冷了。

“章敬！”

宋西看到他，抱着一件大衣跑过来，拍掉他肩头的雪把大衣披到他身上裹紧，目光担忧的看着他。

他的目光让章敬喉咙像被锁缚住，说不出话。

他这么好。

我这辈子遇上了这么好的人。

章敬心里的感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这一生中得到的好实在很少，孤儿院长大，那是一个工作人员每天忙忙碌碌，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给孩子们更多关爱的地方，孩子们冷不到饿不到，平平安安长大，他们的责任就完成了。

宋西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他扶着章敬的胳膊往前走，缩着脖子躲避风雪，忧心的说：“天儿太冷了，你没有更厚的衣服裤子，我的应该小了你穿不上，你明天上班可怎么办呢。”

章敬沉默的听他说话。

宋西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回去的这一路上他偷看了章敬两回，怎么办呢，他就是觉得章敬哪哪儿都符合他的审美啊，为什么章敬是个直男呢？如果他也喜欢男的就好了。

回到住的地方，两人都快变成雪人了，宋西赶快把炉子烧的更旺一些，倒了热水招呼章敬泡脚祛寒。他把脱下的大衣抖掉雪花，挂在炉子附近的墙上烘干。

这天晚上，宋西强硬的把章敬按在床上，不允许他去地上睡。两个人睡床拥挤，挨靠的紧紧的，暖烘烘的热度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

章敬受了冻，睡前吃了一片感冒药，此时待在拥挤却暖热的被窝里，脑袋沉沉的昏昏欲睡。

宋西心跳的有点快，大概是被窝里面太热了，这热度从脚、从他们身体紧挨着的地方往上涌，涌上头顶，让他感到脸颊热的像火烧一样。

两人是侧着身子睡的，背贴着背，章敬睡着之后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无意识的把被窝里暖烘烘的另一个人抱住了。

“！”

宋西心跳的像是要蹦出来，屏住呼吸僵着身体感受背后的人，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后脖子上，背后的人心跳平缓，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宋西想咬被角。

呜呜呜混蛋！没有这个意思就不要给我增加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