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第7章 宋西7

中京的春天在次年二月中来临。

三月底到四月初，春寒料峭，靠着冬季打零工攒下了一点钱的章敬找到房子，搬出了宋西的家。

五月份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章敬告诉宋西，他找到了一份跑运输的工作，要跟着运输队天南海北到处走，以后大概不会长住在中京了。

宋西笑着祝福他前途似锦，送走章敬，转头躲到无人的角落里哭了一场。

唉，他无疾而终的暗恋。

哭完擦干眼泪，宋西又勤勤恳恳的投入工作中。

转眼，三年过去。

中京的四月枝头吐绿，冰雪消融的道路上自行车流与人流不息。

宋西裹着长衣从公寓楼大门出来，站在路边站台上等公车。

半年前宋西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这是一座去年竣工的公寓大楼，位于白平大道科技产业园区东面，距离产业园直线距离八百米。

居住的环境大跳跃，舒适度和房租全都直线上升，三十平方不到的单人公寓一个月房租800，水电另算。冬天有集体供暖，暖气费按年算，一平方米十八块钱。

这样各方面算下来，综合起来比之前住天台小屋要划算。

宋西现在做厨师学徒，拿两千五的工资，到目前已经攒了小两万的积蓄，距离一套房子的首付还遥遥无期，但是，他今年二十二岁，有一门正在深入学习的手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再过三年、五年，他或许能当上厨师，或许会离开饭店自己开个小饭馆。

总之，未来充满光亮，宋西心中对未来满怀希望。

新住处距离工作地点有二十分钟左右的公交车程，宋西九点上班，一般他会提前四十分钟在这里等车，有时候要等几分钟，有时候刚好碰上公车到站，宋西夹在一群白领中挤上公车，投一元车票，一阵尾气排放声后，车门关上，车子摇摇晃晃行驶起来。

今天的工作按部就班，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晚上下班的时候九点多钟，这个点已经没有公车了，宋西一般是步行回去的，快步走的话，半个小时多几分钟就能到家。

宋西脚步匆匆走在路上，突然听到哪里传来的争执声，相比白天安静很多的夜晚，争执声清晰的传到宋西耳边，宋西本来没打算管闲事的，但是他听到了其中一道声音感到耳熟，随即目光一凝，脚步顿住，扭头往那边看去。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纠缠我再多次都没用的！”

“我到底哪里让你看不上？求求你了，我真的很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好烦啊！你听得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走开！”

“我不。我那么喜欢你啊……”

“啊——你要干什么？”

两个年轻男人在路边推拉纠缠，路灯下，其中一个人的身影死死印刻在宋西眼睛里，宋西的眼里喷涌出愤怒的火焰，大步穿过马路，朝那对纠缠的人走去。

宋西一把拉开被抓住胳膊挣脱不了的那个人，朝着另一个人，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啪！”

被打懵了的年轻男人耳朵嗡嗡作响，顶着脸上一边一个手掌印，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脸上又热又胀又麻的感觉进入大脑，这个男人终于回过神来，指着宋西怒声道：“你谁啊？你干嘛打我？”

宋西鼻孔里喷气，边卷袖子边呵呵冷笑道：“我是谁？你踏马卷跑了老子三十万，你问我是谁？”

宋西前世的男朋友——这辈子他们还不认识，一听到这话，满脸懵逼，“你踏马神经病啊？你认错人了吧。”

“啪！”

宋西甩手又是一个大巴掌呼过去，扇的前世男朋友转了半圈，趔趄站稳，反作用力震的他手掌又痛又麻，他揉着手，从一时上头的愤怒中冷静下来了，认真的看了看对方，点点头，说：“哦，是的，我好像是认错人了。”他非常没有诚意的道歉，“对不住了啊，你长得跟那个卷我钱跑了的渣男实在是太像了，我看到你的脸一时没忍住。”他看着对面的人，又忍不住说：“我劝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要不然我还想打你。”

被打了三个耳光的男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看着宋西的眼神又怒又怕又怂，这个时候的宋西，真的挺可怕的，看起来像随时会动手把他打骨折，这个男人不敢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宋西一眼，灰溜溜的跑了。

宋西揉着手，用鼻孔冲渣男背影喷了股气，心里骂骂咧咧。

旁边一道声音好奇的问：“那个……他真的卷跑了你三十万？”说到“三十万”的时候，他肝都在颤，三十万，天呐，好大的一笔钱啊！

宋西回头看了眼被他从渣男手中救下来的男人…男孩，长得盘靓条顺，肤白貌美，看起来奶乖奶乖的，宋西兴致缺缺的移开眼，这个人虽然和他是同类，但是跟他撞号了。

宋西摆摆手，转身准备过马路，“行了，那渣男被我赶跑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背后，那男孩扬声追问：“哎，我叫宋小南，你叫什么名字啊？”

宋西远远回道：“宋西。”

宋小南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自言自语道：“宋xi……哇，五百年前可能我们是一家哦！”

宋西回到公寓，放热水洗了个澡，坐到书桌前，摊开本子记录今天周师傅对他的指点。

这三年来，宋西每个月雷打不动，都要孝敬周师傅一条好烟，他做了一年的帮工就转正为学徒，做了学徒就开始接触灶台，平时周师傅带他十分用心，有不懂的随时都能问，得到的指导是三个师兄弟中最多最详尽的，周师傅说，再跟他两年，宋西就能出师了。

宋西现在已经正式改口叫周大厨师傅，这是另外两个学徒没有的殊荣，这自然是招人嫉妒的，但是本事摆在那里，叫人不服也没有办法，后来者天资、努力样样都比他们强，凭什么不能后来者居上？

做完今天的记录，认真仔细的回顾了一遍，加深了记忆与理解，宋西合上本子放进抽屉，回床上关灯睡觉。

睡前例行许愿：神啊，请赐我一个男朋友吧！最好身材高大，面目硬朗，八块腹肌。嗯……例如章敬那样的。

许完愿，宋西安安稳稳的进入梦乡。

宋西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头上顶着犄角，背后甩着尾巴的小恶魔，上辈子的男朋友被小恶魔‘宋西’捆在地上拖着走，转眼又被高高举起的小皮鞭抽打，再一转眼，又被邪恶笑着的小恶魔‘宋西’叉在油锅里折磨，渣男在油锅里吱哇惨叫。场景再次变幻，小恶魔‘宋西’来到一间安静的房间里，房间里堆满闪闪发光的金币，小恶魔‘宋西’坐下来，一枚一枚数金币。堆满整个房间的金币在小恶魔‘宋西’手里变成三十枚，他心满意足的把三十枚金币拢在腹部，小恶魔变成了西方龙，趴在金币堆上睡觉打起了小呼。

宋西醒来的时候感到意犹未尽，梦境如潮水退去残留在他记忆里的是他梦见自己在梦里向上辈子的男朋友报了仇，梦见自己有一屋子金币。宋西遗憾的想：要是真的就好了。那么多的金子，要是真的该多好啊！

宋西仰着头畅想自己有那样一屋子的金币，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干了，每天数钱就能数到手抽筋。

可惜，现实里他很穷的。

捧着脸唉声叹气了一阵，宋西回归现实，爬出被窝下床洗漱。

又是认真工作努力学习的一天。

月底那日宋西旬休。

宋西家里的厨具早就鸟枪换炮了，各色调味料齐备，旬休那日宋西就在家里给自己做好吃的。他这几年长高了不少，从十八岁的个头一米七体重不到一百斤，看着就羸弱，到如今的一米七八，体重一百三，穿上衣服看着还是有点瘦，但是再没有从前的羸弱之气，一双手臂平时藏在袖子底下看不出来，上手捏一捏，一层硬邦邦的肌肉。

上辈子后面那两年，宋西总是感到身体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那是年轻的时候身体亏到了，这辈子宋西吸取教训，时不时买点好的补一补，没钱的时候就是牛奶鸡蛋，炖个鸡都是奢侈，这两年有条件了，宋西就没亏待过自己。

瓦罐里整只鸡沐浴在金黄的鸡汤里，鸡汤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几颗红艳艳的枸杞在汤里浮沉，伴随着天麻、党参、黄芪等补身药材的身影，蒸汽顺着油烟风扇的缝隙飘出去，香气逸散在风里。

宋西哼着歌曲小调愉快的在厨房里忙活，食材一一洗好切好腌好，等待下锅，宋西喜欢吃鱼，跟着周师傅学习最先学会的就是一道鱼的做法，很简单的——清蒸鲈鱼。这道菜虽然简单，但是要做得好也得花不少功夫钻研，宋西现在做这道菜的水平，用周师傅的话来说就是有他的九分水平了，这夸赞着时不低。

伴随着一荤一素的相继出锅，诱人的香气飘出窗外。

楼上，1723的住户看着自己面前锅里清汤寡水的面条，肚子饿的咕咕叫，却是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他一脸索然无味的撂下手里的筷子，披上外套拿上钥匙、钱包，准备出门下馆子。

进了电梯，伸手按楼层的时候，他手臂一挪鬼使神差的按了十六楼，电梯在十六楼停下，他站在轿厢里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想不明白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咋滴？他还能厚着脸皮上门蹭饭去不成？

停了一会儿，抱着一种来都来了不如去看一眼的心态，他在电梯门自动关闭之前走出轿厢，一路走到1623的门外，停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门。

他还在想见到这家贤惠的女主人之后该说点什么，面前的门打开，露出门后一个穿着围裙面露疑惑的年轻男人。

“你好。请问你找谁？”

他的目光从对方的脸移到围裙，又从围裙慢慢移到对方的脸，这个高大的、板着脸时自带凶相的男人，在这一刻感觉到胸膛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开始失去原本的节奏，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油然而生——会做饭，长得不赖，这就是他的理想型啊！